□ 陳 婷
亞馬孫雨林里植被茂密,在數(shù)千公里的土地上,雨林綠是主旋律,這樣的綠色延綿了幾千甚至上萬年,供養(yǎng)著無數(shù)生命繁衍生息。
2015 年第一次探訪秘魯亞馬孫雨林,船行駛在開闊的水面上,駛進一個神奇野性的世界。這座大自然的寶庫源自秘魯,亞馬孫河千回百轉(zhuǎn)蜿蜒流經(jīng)8 個南美國家,直奔大西洋,孕育了世界最大的熱帶雨林及眾多奇珍異獸,是地球上公認最神秘的“生命王國”之一。
入住的木棉樹頂度假村位于雨林邊緣,距離最近的城市伊基托斯只有40 分鐘的船程。每日的清晨都是在鳥鳴猿吼中醒來,這種與叢林野生動物朝夕相處的感覺很棒。有一天推門出去,屋外竟然站著一頭體型大如牛的“怪獸”,嚇了我一跳?!斑@是辛迪亞,它性情很溫順,每天都會準時來度假村里覓食,這里有它愛吃的芒果和香蕉?!本频攴?wù)生的一番話讓人放下心來,原來這就是南美洲最大的陸地動物——南美貘(Lowland tapir)。辛迪亞是一頭5 歲左右的雌性南美貘,這種珍稀物種的鼻部與上唇發(fā)育成厚而軟的筒狀物,可以用來靈巧地勾住水生植物、嫩枝嫩葉和果實等送入嘴里??此察o地在屋前草地上吃著從樹上掉下來的芒果,想必這里讓它感覺很安全。很快辛迪亞便和人熟悉了,有時還會跟著我們在森林里徒步。聽說之前它還有個伴侶,不幸被附近的印第安部落獵殺了。除了辛迪亞,后院還有一頭兩個月大的小貘,因為失去了父母被酒店收養(yǎng)。
第二天的行程,準備去拜訪附近的一個亞瓜斯印第安部落,就是讓辛迪亞感到心驚膽戰(zhàn)的那些人。傳說中的所謂封閉原始甚至危險的“食人族”在這里是找不到的,更多的是像這個印地安村落一樣已經(jīng)開始逐漸融入現(xiàn)代社會,接受旅游業(yè)帶來的好處,成為游客造訪的景點之一。
亞瓜斯人也是西班牙殖民者最初到達亞馬孫流域時見到的土著,看到身穿草裙、留著長發(fā)的亞瓜斯男人手持“吹氣槍”(Blow Guns)在雨林中追趕野生動物,西班牙人以為是女人,聯(lián)想到希臘神話中的亞馬孫族女勇士,于是便把這條大河稱作“亞馬孫河”。
圍著草裙、赤裸上身的男女老少紛紛出來迎接客人。悶熱潮濕的雨林中,衣服就是種累贅。草裙也并非草做的,而是亞馬孫的一種植物——毛瑞櫚的纖維。印第安人用紅木的果實作為染料,給草裙甚至皮膚染色。如今的部落生活比過去改善許多,不再是刀耕火種狀態(tài)。雖然赤裸上身,但這些印第安人似乎不怕蚊子,必要時會以火熏蚊,或在身上涂樹液驅(qū)蚊。有時人們也懷疑,當游客走了之后,他們是否會換上現(xiàn)代的衣服,比如襯衫、牛仔褲什么的,據(jù)說印第安女人們現(xiàn)在更愿意從外面購買棉布做裙子。
客人們的到來讓這個部落的10 個家庭都聚集了過來。老族長率領(lǐng)青壯年男子表演如何用吹氣槍狩獵。這是一根長兩米的空心竹竿,他用嘴對著一端使勁吹,一支細竹箭從另一端射出,幾十米外正中靶心。和昂貴的獵槍相比,吹氣槍造價低廉又有效,箭頭上涂有麻藥,現(xiàn)在仍然普遍使用。據(jù)說有“亞馬孫最后的獵人”之稱的馬蒂斯印第安人(Matis Indians)所用的吹氣槍是亞瓜斯人的兩倍長。
亞馬孫雨林中的印第安人,自古以來,衣食住行全部取自大自然:以樹干造舟,用棕櫚葉做屋頂,棕櫚搓繩制成的吊床透風又結(jié)實。走進他們簡陋的居所,樹枝和茅草編制的“墻壁”四面透風,屋頂上蓋著樹葉或茅草。部落里的男人們負責打獵、捕魚,女人們則利用植物的果實或種子,手工制作項鏈等紀念品。他們的食物主要是樹薯、魚和水果。女人們將樹薯磨粉做糕,細滑可口。但是亞馬孫雖植物繁茂土壤卻并不肥沃,持續(xù)的潮氣令倒地死亡的樹木迅速腐爛,而地下密如蛛網(wǎng)的樹根快速吸取養(yǎng)分,土壤無法形成腐殖質(zhì)。所以印第安人每過兩三年就得放棄舊地,開辟新土來種植樹薯。
據(jù)說亞馬孫雨林中生活著1000 多個部落,非常分散,隨著與外界接觸增多,很多部落祖祖輩輩繁衍生息的空間和傳統(tǒng)文化不斷遭到入侵和同化。亞瓜斯人也不例外,幸運的是,他們不像其他亞馬孫部落人那樣酗酒,而是喜歡一種由Yucca 植物的根莖發(fā)酵而成的傳統(tǒng)酒Masato。隨著旅游業(yè)的發(fā)展,像他們這樣距離河邊較近的一些部落成了旅游景點,特色工藝品也成為一個新的收入來源。
部落里的孩子特別多,印第安女孩發(fā)育得早,結(jié)婚生子也早,很快便是一大家子人。雖然守著一個資源豐富的寶庫,充足的野生動植物及河中淡水魚,食物可以保證,但物質(zhì)的貧乏使得這些孩子的童年“玩伴兒”非同一般:狨猴、樹懶、金剛鸚鵡,都是雨林特有的珍稀野生動物。一個女孩子把她的寵物——一只鞍背狨猴放在我手上,這個手掌大小的毛茸茸的小家伙立刻跳上來,抓住我的辮子不松手。被剪羽的金剛鸚鵡站在小男孩的肩頭,它們受累于自己的美麗和珍奇,反不如那些普通的鶯雀來得自由。孩子們握著小蛇,抱著狨猴或樹懶,滿眼祈求,希望從游客身上得到些小費,我不知道更該同情誰——孩子還是野生動物。
兩年后,我再次從伊基托斯出發(fā),乘坐“海豚號”河輪沿著亞馬孫河上游逆流而上。在行程即將結(jié)束時,參觀了一個淡水河哺乳動物保護救助中心,除了珍貴的海牛,還見到不少從印第安人手里解救出來的動物。教育當?shù)厝瞬灰蹲剿鼈儺攲櫸?,是保護中心的使命之一,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兩次亞馬孫河輪旅行,唯一探訪的原住民村落位于亞馬孫河支流烏卡亞利河流域和馬拉尼翁河流域之間的帕卡亞·薩米莉亞自然保護區(qū),這是秘魯最大的國家公園,也是亞馬孫流域保存最完整和人為破壞最少的地區(qū)之一。這個叫做Puerto Miguel 的小村子很少有觀光客,也沒有表演性質(zhì)的活動,很多人家以制作手工藝品為業(yè),我在市場上淘到了一個雕滿了花鳥的漂亮果殼。村子里的學(xué)校,簡陋的教室里傳來朗朗讀書聲。和伊基托斯附近的亞瓜斯部落一樣,由于這些村子規(guī)模都比較?。◣资说缴习偃耍瑳]有可能開展雙語教育,年輕一代正在遺忘他們古老的語言。這是世界上所有古老少數(shù)民族共同面臨的困境,土著語言的消失不僅意味著傳統(tǒng)知識的消失,也會引起文化多樣性的消亡,從而破壞土著族群和個人的群體認同感和精神文化。
河輪緩緩離開村子,孩子們依然站在村口向客人們招手。他們長大后是否會走出雨林前往城市謀生呢?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并存,正如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古老民族的境遇一樣,印第安傳統(tǒng)文化能否保存和延續(xù)下去?一種文化的消亡,放棄舊的文化傳統(tǒng),只是因為被更為有生命力的文化所吸引。只要是出于當事人的自由意志選擇,一切天經(jīng)地義,即使原生態(tài)文明的守護者恐怕也愛莫能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