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歸鸞
車逐漸變小,最后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變成一個人了。我轉(zhuǎn)身,拖著行李箱獨自走進寢室,惴惴不安地擔心著以后的室友會不會是小說里寫的那種惡毒室友。故作開朗大方地和每一位室友打招呼,介紹自己。其實我最想做的事情是誰也不理,然后開始干自己的事。
這是我第一次住校,第一次離開家那么遠。忐忑不安,也懷著憧憬。第一次洗衣服的時候,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也因此被室友戲稱為“潔癖狂魔”。我交到了朋友,和伙伴一起在下課后狂奔至食堂,一起在深夜里看星星,也覺得自己逐漸適應了住校的生活。我覺得住校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有一天,我借到了學校的電話。當我一個個輸入數(shù)字,聽到“嘟嘟嘟——”的接通聲,話筒里媽媽的聲音傳來的時候,一種來自靈魂的熟悉感在我心底蔓延。突然我的臉上就濕漉漉的了。我竭力抑制住自己洶涌而至的情感,卻還是無法開口。
或許我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堅強。
媽媽的聲音愈發(fā)柔和了。我漂泊的心就像找到了依托,所有的情緒都宣泄而出。但是我不想,不想讓自己顯得那么的脆弱。
今年很湊巧,往常我的生日都在暑假,今年卻剛好在6月,還是周三。我要在學校過生日了。
父親問我:“要不要我們?nèi)W校給你過生日啊?”
我“堅定”地拒絕了,沒有必要。學校離家很遠,父親還要上班,來回足足要花三四個小時,我想我自己應該是可以的吧。隱隱地,我的心里也存著“就算我拒絕了,父母也會來給我過生日”的念頭。而且就算他們不來,我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為我的“善解人意”沾沾自喜。
那周去學校的時候,母親給我塞了一大盒的巧克力。
只是到了我生日的那一天,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襲擊了我。這是一個沒有人慶祝、沒有人關心的生日。心里很酸澀。
我后悔了,我想要爸爸媽媽來給我過生日,想要他們來。我什么都不想管,就是想要他們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抱著一絲僥幸,一個人在放學的時候,狂奔到了父親平日里停車的地方,希望可以看到往日里熟悉的顏色??赡抢锟帐幨幍?,什么都沒有。風特別大,迷了我的眼,淚水止不住地涌出來。我雙手抱胸蹲了下來。往常父母都沒有這么聽我的話的呀,為什么這次偏偏就沒有來呢?他們?yōu)槭裁床粊戆??不是最愛我的嗎?/p>
這時校門口開來了一輛車,我激動地跑過去。我就知道,父母是不會忘記的,他們肯定會來的。車離我越來越近,突然發(fā)現(xiàn)車的顏色不對,不是爸爸。我連忙調(diào)整姿態(tài),裝作若無其事跑步的模樣,與那輛車擦肩而過。
我不死心,走遍了所有可以停車的地方??墒?,什么都沒有。
我又擔心父母是不是因為要上班耽誤了,所以會來得比較晚。于是,依然在原地站著不肯走。我的腿酸了,太陽落山后的涼風吹得我的手涼颼颼的。天色越來越暗,廣播里開始放起了歡快的音樂,籃球場上傳來了“劈里啪啦”的響聲和笑鬧聲。
他們不會來了。我失落地轉(zhuǎn)身,打算回宿舍,可又擔心我剛一離開,父母就來了,走兩步又回頭看一眼。
我期待的事情始終沒有發(fā)生。
淚水被風吹干了。我走進了商店,發(fā)泄似的給自己買了一大堆的零食,一路走,一路掉。我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回到了寢室。我覺得很沒有意思。我沒有告訴過別人我的生日,所有室友也不會知道。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晌易兊锰貏e脆弱,室友去吃飯的時候沒有叫我,我就開始疑心她是不是討厭我了,故意氣我。
我是不是很失敗?。烤褪且驗橐磺卸己屯R粯?,所以我覺得特別凄涼,就好像被世界拋棄的感覺。雖然我很渴望有人來給我過生日,但是我固執(zhí)地不肯主動開口,只是在心里生悶氣。
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我的異樣。平日里細心的室友們突然都變得遲鈍了。我給她們每個人發(fā)了一塊巧克力,她們只是說“謝謝”,卻沒有人問“為什么”。那天我沒有收到一句“生日快樂”。
這個生日,我一直都無法忘卻,無法忘卻那天心里的疼。也因此,之后的每一個生日我都渴望著喧囂、熱鬧、轟轟烈烈。
其實破局之法很簡單,只要我說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們可以陪我”,我所期待的一切都會到來。可我就是固執(zhí)地不肯開口,固執(zhí)地折磨自己,覺得自己足夠堅強?;蛟S這就是年少時的倔強吧,就算疼,也不肯認輸。
在很久之后,我告訴了媽媽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她笑我:“還不是你自己說不要我們?nèi)サ模≈灰阏f,你爸爸肯定去?!?/p>
我也笑了:“誰知道你們那么聽我的呀?!?/p>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