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格
袁世凱是一個極重享食并將其與自己的仕途掛鉤的人。清同光年間,宮內(nèi)的食制是:皇帝每餐四十八味,稱“全份”;皇后吃半份,二十四味;妃子四分之一份,十二味;其余以次遞減。照例,王公重臣有機密要事進見的,也賜“半份”,但多不敢領(lǐng)受,一方面是出于謹慎,另一方面是吃后付不起賞錢,所以才會寧肯挨餓。那時的“宮門費”是怎樣的?《清朝野史大觀·清宮大賄賂場》中記了這么一段:“慈禧時,宮中賄賂風行,為歷史罕見?;实勖咳諉柊?,索賄五十金,后妃依次各有差。”這是說,連皇帝向慈禧問個安,都要付出五十兩銀子的過門錢,臣屬要求見,那得被勒索多少?這種賄賂風氣至慈禧死后依然如故。袁世凱在辛亥年間東山再起,經(jīng)常進宮見隆裕太后。賜食時,小德張為了討好于袁,破例供應(yīng)全份。袁這時已有取清而代之的野心,竟毫不推辭,全份受用。每次餐后,賞賜食的太監(jiān),一出手就是數(shù)千金。太監(jiān)們領(lǐng)受之余,詫為豪舉,而袁毫無吝色,若無其事。我想,袁這樣肆無忌憚地不惜揮金去吃皇帝的“全份”,固然有權(quán)勢熏灼、輕宮欺主的成分,卻也能反映他的嗜食心理,乘機嘗試享用御膳的排場。
袁世凱奢食崇補,據(jù)袁當臨時大總統(tǒng)時即為袁府管家的陶樹德回憶,袁習慣于清晨五時許起床,洗漱后批閱文件,“然后喝茶或牛肉汁、雞汁。七時進早點:包子四色,雞絲面一碗。十時左右,進鹿茸一蓋碗。十一時許,進人參汁一杯。中午十二時午餐。下午的點心為西餐,然后服自制活絡(luò)丹、海狗腎。七時晚餐……”從中可見,袁不僅一日食飲七八次,而且多用大補強身、壯陽滋陰者。由于長期食用此類補品過度,致使袁經(jīng)常牙齒疼痛,大便秘結(jié),每隔二三日就要喚來醫(yī)生治療或灌腸……這些事情外人是難以知曉的。陶樹德沒有說明袁的午餐和晚餐的用饌細情。據(jù)袁的三女兒袁靜雪回憶,其父最愛吃清蒸鴨子,尤其是冬天每餐必吃,再就是好吃紅燒肉和肉絲炒韭黃等。又據(jù)光緒末年做過內(nèi)閣中書的徐珂記道:“袁慰亭內(nèi)閣世凱喜食填鴨,而此填鴨之法,則日以鹿茸搗碎,與高粱調(diào)和而飼之。而又嗜食雞卵,晨餐六枚,佐以咖啡或茶一大杯,餅干數(shù)片,午餐又四枚,夜餐又四枚。其少壯時,則每餐進每重四兩之食磨(饅頭)各四枚,以肴佐之?!睆闹幸嗫梢姡粌H嗜好重葷之饌,飯量還奇大,久而久之則具負面作用,等于是給他的過度進補火上澆油。
常言道:病從口入。為強身壯陽而嗜好補品葷物,同樣貽害于身。袁從二十多歲就嗜補品,“常常是一把一把地將人參、鹿茸放在嘴里嚼著吃”。但是,就中醫(yī)的醫(yī)理來說,人參、鹿茸等都是熱性的補品,他卻成年累月地吃,日子長了,是不是會影響到他的健康呢。何況,在袁的平日飲食習慣中,又難以尋到蔬果、菌耳的蹤跡。
袁世凱這樣奢食崇補,當然是有原因的。他妻妾成群,計有九位,她們?yōu)樵惺邆€子女。陶樹德回憶,這些孩子小的時候,“多肥頭大耳,一如乃父,稍長即均不結(jié)實矣。當時北京城就流行了這么一句歇后語:‘大總統(tǒng)的兒子——人參鹿茸。即指此”。袁認為,要強身健體,補血益精,優(yōu)生后代,就得久賴補品之功。但越是這樣,越是“相反相濟”,加劇了自身隱疾。因為這類東西不是任人隨意服食的,服食的量數(shù)也應(yīng)當有所節(jié)制。像袁這樣一意孤行,嗜補無度,隱疾焉能不伺機而發(fā)?對此,袁在臨終前才幡然省悟,黯然嘆道:“我的身體不行了,參茸補品是不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