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顧維鈞一生追求平等,堅持外交獨立,致力于廢除不平等條約,具有強烈民族意識。他主持北京政府時期的外交活動期間,先后在巴黎和會、華盛頓會議以及中蘇建交談判等重大外交場合奉行獨立外交原則,辛勤奔走,據理力爭,維護國家主權,追求平等原則,改變了列強眼中中國總是“始爭終讓”的外交形象,用他過人的智慧和外交才能為中國爭取了最大程度上的權利。
關鍵詞:顧維鈞;外交獨立;巴黎和會;華盛頓會議;中蘇建交談判
中圖分類號:K8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20)14-0123-03
一、國際舞臺的出色外交
(一)出席巴黎和會
1918年11月,顧維鈞接到指派其為中國代表,出席巴黎和會的電報。會上,日本代表要求無條件繼承德國在山東的權益。1919年1月28日,顧維鈞代表中國在十人會上發(fā)言,他準備充分,“初似發(fā)言稍顫,既乃侃侃而談”[1]17。顧維鈞在演講中說,“盡管深懷感激,但是中國代表團認為假如他們通過出賣其同胞的天生權利,借以對協(xié)約國表示感恩,這將是對中國和世界的失職行為,并因此播下未來混亂的種子”。[2]12聽完顧維鈞的一番慷慨陳詞,各國代表都對他表示贊賞和鼓勵,讓他覺得“整個氣氛與前一天日本代表講話之后出現的冷場對比鮮明”。這次演講是中國代表團為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而作的,不僅為我國收回山東主權提供了理論依據,也大大提升了顧維鈞的國際知名度,奠定了他在中國代表團中無可爭辯的地位。
2月15日,中國代表團向和會提交了《中國要求膠澳租借地膠濟鐵路暨德國所有他項關于山東省權益之直接歸還說帖》,這是由顧維鈞起草的,詳盡提出了中國的要求。國務院致電代表團成員道,“我國抱定宗旨將中日問題交會解決,所有中日各項密約當一律交會,照來電辦理。東鄰在華尚無特別舉動”。①可知北京政府的態(tài)度是不直接與日本交涉,打算將山東問題提交巴黎和會解決。3月下旬,顧維鈞兩次與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會談山東問題。威爾遜問,“是否日本之意一旦膠澳交給日本,彼可與中國直接交涉將租借地交還中國,而鐵路則據為日有”,顧維鈞答稱,“恐日本之意尚不止于鐵路,即租借地之內,亦欲照‘二十一條要求將要緊地段劃為日本專管租界,所謂交還云者,有名無實?!宰饨璧嘏c鐵路比較,鐵路尤關重要,日人可借此扼中國之喉,于中國生存及東亞和平,危險更甚”。②威爾遜對顧維鈞的觀點表示贊同。
在顧維鈞的辛勤奔走下,山東問題到4月中下旬再度成為了和會的討論焦點。中國希望膠州灣直接由德國無條件歸還中國,可先由五大國暫收,一年內交還。日本則堅持在對德和約中將膠州灣交給日本自由處分。4月22日,意大利宣布退出和會,英、法兩國受限于戰(zhàn)時密約而選擇幫助日本,美國則想維護日本的尊嚴。22日下午的會上,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講述了最高會議同意的解決方案:日本將獲得德國在山東的全部權利,之后再由日本將德國租借地還給中國,但即便如此,日本還是享有包括膠州鐵路在內的全部經濟權利??梢娫摲桨覆⒉荒苁怪袊鴬Z回山東主權,這個結果讓顧維鈞和代表團表示無法接受。威爾遜總統(tǒng)讓中國代表團仔細考慮,稱該建議是目前情勢下所能得到的最佳方案。此時威爾遜已背離了原本的主張,沒有他的支持,中國毫無勝算。
最終,巴黎和會同意了日本提出的無理要求,中國爭取山東權益以失敗告終。會后,中國代表團全力修改方案,但各協(xié)約國表示和會通過的已是最優(yōu)方案。顧維鈞于是明白,“這個令人不滿的決定實際上是日本和‘十人會內其余四國之間達成的一個妥協(xié)”。直到6月下旬,顧維鈞還在為爭取實現保留簽字作最后的努力。在凡爾賽簽約的早晨,得知中國提出的所有要求都遭到了拒絕,顧維鈞意識到拒簽是代表團目前所能采取的唯一辦法。中國代表團最終選擇了拒簽和約,此舉維護了國家尊嚴,也改變了列強眼中中國總是“始爭終讓”的外交形象,而顧維鈞想要改變中國在國際舞臺上懦弱外交的目標也達成了。
(二)出席華盛頓會議
1920年10月,顧維鈞被改派為駐英公使,兼任國聯(lián)代表。1921年10月,顧維鈞收到外交總長顏惠慶的私人電報,委派他為出席華盛頓國際會議的中國全權代表。顧維鈞認為,“中國非常盼望趁這個機會徹底解決山東問題,要求國際上確保中國的安全,承認中國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平等地位”。[3]218對于中國政府最關心的山東問題,中日采取在華盛頓會議外交涉、同時由英美兩國派代表列席旁聽的方式進行。1921年12月1日至1922年1
月31日,中日關于山東問題共展開了36次會談,其中最重要的是膠濟鐵路問題。日本態(tài)度強硬,堅持繼續(xù)給中國貸款并取代德國在貸款協(xié)定中的地位,中國則提出償還貸款來反對日本的立場,但日本堅持讓中國繼續(xù)做其債務人,雙方還就鐵路三個關鍵職務由哪方擔任產生了激烈爭論,顧維鈞不得不請英美出面調停。
1月中旬,在美英兩國提出的四種調停方案中,日本將第四種方案改為“同意中國以國庫券贖路,期限15年,5年后可先行付清;該路雇中日會計長各一人,職權相同,并雇日人為車務長”,但中方堅持由中國人擔任車務總管,日本人擔任副職,談判陷入僵局。最終,中方同意了日本的方案,雙方簽署了《解決山東懸案條約》,條約規(guī)定了日本將德國在膠州的舊租借地還給中國、日本軍隊從山東撤退等事項,華盛頓會議也隨著九國公約的簽署而結束。華盛頓會議是近代中國外交史上第一次在不喪失更多權利的情況下爭回一些權利的外交活動,這個成果與顧維鈞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從一開始向中國政府建議有條件地與日本直接交涉,到請求美英干涉中日談判,再到代表國家簽署條約協(xié)議,顧維鈞頂住了國內群眾的輿論壓力,冷靜審慎地思考局面,用他過人的智慧和外交才能為中國爭取了最大程度上的權利,堪稱外交第一人。
二、優(yōu)秀的外交總長
(一)在處置中外旅客綁架案中維護國家主權
華盛頓會議閉幕后,顧維鈞奉命回國報告會議情況。1922年8月5日,顧維鈞確定在王寵惠組建的內閣中擔任外交總長一職。改變中國屈辱外交是顧維鈞一直以來的目標,出任外交總長后,他靠行動捍衛(wèi)了中國政府官員的基本尊嚴。
顧維鈞為人原則性很強,凡事按規(guī)定辦事,不徇私情。民國初年,中國政府都是派人到駐華使館與外國使節(jié)商討問題,而顧維鈞上任后,只在自己辦公室會見各國使節(jié)。在顧維鈞第二次就任外長期間,新任日本公使芳澤抵京,但他并未按照慣例先拜訪外交總長并請求確定日期遞交國書,而是直接照會外交部提出交涉。顧維鈞說,“既然他不來拜訪,我們外交部也就不能承認他具有任何身份。我們不知道他來京的身份,當然外交部也就不準備與他打交道”。芳澤拜訪了內閣其他幾位總長,面對幾位同僚的勸說,顧維鈞堅持己見,不為所動,他表示日本公使“可以來訪并送交國書副本,至于遞交國書的日期,則應由中國政府決定。如果有總統(tǒng)在,此事即可由總統(tǒng)府決定,如果沒有總統(tǒng)在,攝政內閣將決定是否立即確定遞交日期”。[3]325芳澤不得不讓步,拜訪顧維鈞后遞交了國書副本。經此一事,外國使團都明白了中國外交總長是一個有規(guī)矩的人,再也無人敢怠慢。
顧維鈞始終將國家主權放在第一位。1923年5月6日凌晨,上海開往北京的列車在山東臨城境內被劫,車上中外旅客被綁架,事件震驚中外。中國政府立即組成聯(lián)合調查委員會了解案情真相,各地也均派出救濟團體。駐北京外交使團于8月10日遞交了一份聯(lián)合照會,提出每日給每位外國旅客賠償100至500元不等的無理要求,并且開列了一份山東省相關負責官員名單,要求中國政府據此對他們予以懲辦。除此之外,駐華外交使團要求中國對路警隊進行改組,且由外國武官負責監(jiān)督,此舉嚴重侵犯了中國的主權。中國政府同意對被綁架的外國人予以一定補償,但顧維鈞強調“我們做事絕不應有損中國的獨立和主權,也不應違反或超越關于在中國領土上保護外國人的國際法準則”。[3]328
9月24日,顧維鈞答復外交使團的聯(lián)合照會稱,中國政府有賠償責任,但他堅持“凡懲處中國官吏人民,皆須由中國政府依照中國法律辦理”[4]158的原則。列強堅持聯(lián)合照會的各項要求,并威脅中國政府,如不照做,外交使團將不出席總統(tǒng)就職儀式。在此情況下,顧維鈞只得接受列強開出的大部分條件,但他仍拒絕了列強關于中國路警由外國武官監(jiān)督的條款,改為“由中國政府自訂護路辦法”,盡可能地減少對中國主權的傷害。
可見面對各方壓力,顧維鈞作為外長還是有著很多的身不由己。
(二)在中蘇建交談判追求平等原則
顧維鈞認為交涉時唯一要考慮的是民族利益,而不是黨派和政治利益,抑或是個人的政治得失,這一思想體現在他參與的中蘇建交談判中。十月革命后,蘇俄為擺脫外交上孤立無援的困境,于1922年8月12日,派遣特使越飛來華商談恢復中蘇外交。俄國提出愿放棄所占中國的土地和領事裁判權,并無條件歸還中東鐵路,以此表明愿與中國建交的誠意。但顧維鈞堅稱解決兩國問題的基礎是蘇俄軍隊從外蒙古撤離,他堅持“中國的目的首先是要廢除不平等條約,并在平等互惠和相互尊重領土完整和主權的基礎上,與所有國家建立新的外交關系”。[3]317之后顧維鈞與越飛進行多次會談,都未達成共識。顧維鈞擔心蘇聯(lián)會與日本勾結起來對付中國,因此寄希望于中蘇之間能夠和平談判,但最終越飛選擇與孫中山聯(lián)盟,中蘇談判由此中斷。
1923年9月,蘇聯(lián)政府派加拉罕來華接替越飛的工作。加拉罕提出談判的前提是中國先同意與蘇俄恢復正式外交關系。他在中國發(fā)表演說,“有了蘇俄的友好合作和援助,中國將會成為維護東亞和平的重要因素,而且還能把自己從損害其主權的桎梏下,像治外法權和中國與其他西方國家及日本之間的現行不平等條約的條款中解放出來”。[3]332中國輿論界對于談判遲遲不能開展表示不滿,北京政府設置中俄交涉事宜公署負責對俄交涉,由前外交總長王正廷督辦,顧維鈞負責出謀劃策。王正廷向加拉罕提出的解決雙方懸案的草案遭到拒絕,談判僵化。
1924年初,國際上掀起了與蘇俄建交的熱潮,國內開始呼吁在談判前恢復中蘇邦交,加拉罕甚至威脅稱將要與南方政府建立外交關系,各方壓力迫使中蘇談判加快了進程。顧維鈞一直主張慎重行事,多次召開內閣國務會議討論中蘇談判的“大綱協(xié)定”。3月14日早晨,王正廷與加拉罕在協(xié)定草案和附件上簽字。顧維鈞仔細審閱草案后,認為必須修改草案中關于外蒙條約、外蒙俄軍撤退以及在華俄國東正教會的房地產權問題的內容。但加拉罕堅決拒絕,威脅3日內不簽署正式條約則后果由北京政府自負。
此時國內各界要求北京政府與蘇俄簽約,認為此草案是“中國外交史上最好的協(xié)議”。3月20日,北京政府令顧維鈞負責與蘇交涉。顧維鈞照會加拉罕,提出三點草案修改意見,即“蘇俄與第三國簽訂有損中國主權之條約一概無效、蘇軍從外蒙古撤軍不應附有條件、在華俄國教堂產業(yè)待將來詳議”。[5]108他告訴加拉罕,“以上三點本國政府愿與貴代表商榷,俾得圓滿之解決。如貴代表果有建立中俄邦交之誠意,本國政府深信貴代表當能予以同意”。[6]264顧維鈞態(tài)度平和,加拉罕則希望能盡快打破中蘇交涉僵局,于是雙方通過私下里多次秘密商談,最終簽署了《中俄解決懸案大綱協(xié)定》及相關附件。中蘇談判的順利完成,是兩國外交關系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是中國依靠外交廢除不平等條約、訂立新約的開端。
顧維鈞一生追求平等,堅持外交獨立,致力于廢除不平等條約,他是一位具有強烈民族意識的外交官,民族利益高于個人、黨派和政治利益。他擔任外交總長期間,國內黨派政治之爭四起,但他孑然一身,不加入任何一黨,他的超黨外交思想一直貫穿于他的外交生涯。無論是日本公使的故意輕視,還是西方列強的惡意索賠,抑或蘇俄代表的多番為難,顧維鈞都能淡定從容,據理力爭,維護好中國主權和民族利益。他在北京政府時期的出色外交使他在國際上有了很高的威望,也使他得到了蔣介石的看重,在南京政府時期繼續(xù)從事外交工作。
注釋:
①《收國務院刪電》(1919年2月17日),《外交檔案》03-13-006-02-001。
②《發(fā)外交部電》(1919年3月26日),《外交檔案》03-13-011-02-00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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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金光耀.顧維鈞傳[M].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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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昕(1994—),女,漢族,江蘇省泰州市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fā)展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社會史。
(責任編輯: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