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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見黃連長

        2020-09-06 13:54:22王明明
        雪蓮 2020年7期
        關鍵詞:老丁

        那天例會,老丁很高興,快結束時,他從包里掏出那份報紙,溫柔地放在身前桌面上,“多少年咱們這小縣也沒上過《中國郵政報》,還是頭版頭條哩!”他目光看向我,隨之,與會之人紛紛看了過來,我瞬間成為異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事早已人盡皆知了。

        我們私下叫他老丁,實際是丁局長。能得到丁局長的表揚并不容易,對于一個早年從部隊轉業(yè)到我們郵政企業(yè),又在企業(yè)干了一輩子的領導,他身上的老干部風可見一斑。比如,他謹慎地排斥著電腦這類電子設備,凡材料都要打印,那之前,我每回遞上去的材料都會被他改得通紅一片,像陸判官批生死符,語病、用詞、標點……一遍一遍,逼得人發(fā)瘋。連墻報也要打印,每季度一次的墻報制作流程是這樣的:先將老丁的話變成黑色楷體字,一個字一個字剪下來,然后在墻上貼一層大白紙,再一個字一個字貼上去。老丁的話,短則一兩百字,長則三五百字。一般標題是一句口號,比如“大干100天”“沖刺再沖刺”之類,內容列個五六條,每條一項任務,比如“緊盯四大客群,狠抓五大市場,力爭儲蓄余額凈增破1億,順利實現‘開門紅”“轉變思想觀念,深挖政務客群,確保函件收入再創(chuàng)新高”“舉全局之力,全面打響報刊大收訂關鍵一槍,實現圓滿收官戰(zhàn)”等等。每次做宣傳欄,剪字時間不算,單說貼就夠我貼一下午,還得兩個人齊上陣,我站在桌子上貼,底下的姑娘給我看行和列整齊與否。冬天里,過堂風吹得呼呼響,我流著鼻涕貼著字,還生怕風將墊在下面的大白紙吹出褶皺。底下的姑娘說,老丁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我說你看看這標語多猛,像憐香惜玉的人說的話嘛!咱單位是“玉”太多,都又不是美玉,惜什么惜?男人當牲口用、女人當男人用向來是單位的傳統。那姑娘腦路極快,完了,虧我還整天在樓底下曬被子呢!她為了她口中的“便于工作”,不惜租住在離單位較遠的那片郵政宿舍。我笑她,你還想怎么地?還想用你的女性荷爾蒙勾引咱們的中老年男領導?。抗媚镎f,好歹混個眼熟,我想著我整天在樓下轉悠肯定就能經常碰見老丁,這不是增加“偶遇”率嗎?我說當心被老丁碰見就抓你做事……很多年后,當我得知其他同行單位都將宣傳欄徹底承包給廣告公司,分分鐘印制搞定時,我時常懷疑自己遇到了一個假局長。

        那天,老丁的表揚真真切切,我低著頭,高興不起來。報紙上,我們的照片被排在那篇名為《有一種精神叫堅守》的通訊的正中央,通訊的作者是我,照片作者未知。畫面遠處背景是一望無際的洪水,主景一共七個人,身著橘色沖鋒衣呈人字形排在沖鋒舟的兩側,我在“人”字型的最右下角,“人”型頂端是沖鋒舟的舵手——連長的小兄弟,正在掌舵,連長則挨著他坐在左側。報紙的折痕不偏不倚從連長身上壓過,卻絲毫壓不壞他抖擻的精神和強大的氣場,那略顯稚嫩的圓臉因黝黑泛紅的膚色而透出堅硬,他目光如炬,從報紙上飛起來,與我四目相對,我的心瞬間柔軟了。我發(fā)誓我要去見他。

        我得承認,我是個無聊的人,認識連長之前,我的生活無聊透頂。十年前,我通過我們省郵政局招聘,分配至縣局工作,交通閉塞,語言不通,對于一個在省城讀了四年大學的北方人,那種憋屈感簡直難以形容??h城的日子加劇了這種無聊,要不是那場“百年不遇”的洪水,恐怕會長久無聊下去。后來,我同事馬小鵬說,這地方每年都漲水,都內澇,稀松平常。事實證明,馬小鵬是對的,可那一年的洪水卻把縣城搬上了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小縣一下就出了名,因為決堤了,聽說還死了人。新聞聯播一播完,縣政府開始亡羊補牢,組織當地所有政府機關、事業(yè)單位和國企抽調人員成立巡堤組,在其他未決堤的堤段晝夜輪班巡邏。單位里網點的人動不得,機關人又少,年輕人更少,我和馬小鵬還有另外幾個同事都入選了。那陣子政府抓得太緊,我們有了充足的理由暫時擱下本職工作,老丁也毫無辦法,只能默許。

        臨近黃昏,我們出發(fā)了,老丁派了一輛小面包送我們,郵車開行十余公里,行至分屬我們堤段的村莊入口處停了下來,前方內澇,路面水深及膝,汽車不敢開,于是我們卸下物資,肩扛手提,慢慢向目的地靠近,我們需在堤壩上過夜,帳篷、棉被、充電燈、飲用水、小食品、驅蚊劑、臘繩等被塞進幾只五號大的郵袋里。越往里走水越深,路兩旁,幾公里外決堤的河水倒灌進來,一片汪洋,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路。遠處,堤壩露出半個頭,近處,老鄉(xiāng)的房屋二層以上尚在水面之上,房屋與堤壩中間的水面,電線桿七倒八歪,停電數日,尚未搶修完畢,還有蘑菇頭一樣的綠色植被點綴水面上,別以為是浮萍,其實是樹冠,草地和農田早已沉沒于水底。

        部隊官兵奮戰(zhàn)了幾個日夜,被困村民全部安全轉移,村莊成了空村,只剩沖鋒舟和官兵的身影。零星官兵駕著沖鋒舟在水面上巡邏,更多的沖鋒舟則歇在路兩側。眼下,雨過天晴,艷陽高照,剩下的任務只得交給時間,讓太陽一點點將洪水熬干,將它的命數耗盡。

        路邊一處地勢相對高一些的高地,幾個士兵從民房里出來,看得出,這棟民房是官兵集中歇息之地,也是沖鋒舟集中的地方。那個瘦一點沒穿迷彩服的人解開一只沖鋒舟,引我們上了船,又高又胖、一身迷彩裝扮、還戴著迷彩帽的兵緊隨其后,最后上來的迷彩服沒戴帽子,若以前面的胖子為參照物的話,后面這人則又黑又瘦,看上去卻比之前的兩個兵都干凈利落,散發(fā)出一股文化氣。他目光炯炯,透著這世上少有的單純,簡直不像眼下這個時代的人,這個時代人的眼神過于迷離或困惑,要么過于復雜或奸詐,唯有他是那般明亮而堅定,似有種類似于信仰的東西在背后支撐著他。用老一輩話講,這人長得極精神,不是現在人口中的帥氣,比帥氣要帥一百倍,仿佛眼睛里都長著鐵骨錚錚。他們稱呼他連長。

        馬小鵬卻說他是指導員。

        我問你怎么知道。

        馬小鵬神氣活現地說,一眼就能看出來啊,我在部隊都呆了多少年了。

        我暫且相信馬小鵬的話。

        忘記說了。在我們單位,同事們年紀普遍偏大,作為單位里第一個大學生,他們對我很照顧??晒庥姓疹欀橐膊粔颍麄冏哉J為我最需要愛情。因此沒過兩年,熱情的同事們開始操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他們急不可耐地想把我變成本地媳婦,加上家里催得也緊,我走上了一條相親的不歸路,直到馬小鵬出現,我才終于能歇一歇。馬小鵬是部隊退伍進來的。聽說我是全省郵政系統第一批正式招錄的大學生之一,那之前很多年,接父母的班、和招收部隊退伍兵成了單位兩種人員輸入的最重要方式,郵政世家和戰(zhàn)友群在局里都極為常見,大家都習以為常,只有我一個人心生怪異,甚至有抵觸感,到頭來,我成了局里最怪異的人。馬小鵬既是世家又是退伍兵,據他說他轉了幾期士官還是沒留下,只好退伍進局接了他爸的班,因此他與我年齡相仿。馬小鵬在市場部,與我不同部門,可單位小,一共就那么幾個部門幾十號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我說不上喜歡馬小鵬,可各方面綜合考量,又找不出討厭他的點,既然同事三番兩次撮合,處就處吧。

        上了船,一個部隊文書模樣的迷彩服過來拍照,拍完就下了船。接著,馬小鵬給大家散煙,卻沒人接。指導員,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省軍區(qū)舟橋連的。胖一點的兵說。

        連長沖那兵使了個眼色,連長似乎不太想多話。

        噢,舟橋連—你們是獨立連吧?你們那是不是有個政委姓肖?

        我說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福建當的兵嗎?

        馬小鵬說,天下軍隊是一家嘛!

        你怎么沒穿軍裝?馬小鵬看著掌舵的瘦青年說,他沖鋒衣里的上身是一件藍白格子相間的T恤,下身則是短褲,腳上穿了雙人字拖。

        瘦子有些內斂,我退伍了,他唯唯諾諾地說,臉上瞬時浮現出一絲落寞。

        他去年退伍了,胖兵搶話,這次一聽說要抗洪,他正好也想回來看連長,就又從江蘇跑來找我們了。

        連長的臉始終僵硬著,此時浮現出剎那的得意,那得意又瞬間被強壓下去。我伺機觀察他,也掏出相機按了幾下快門。馬小鵬說,你還帶相機來巡堤???我說你以為老丁就專門讓我來巡堤的?

        他是連長最喜歡的兵。胖子說。

        連長的神情再次浮出星星點點的驕傲,像舟下的漣漪,緊接著再次消失。連長盯著我們穿好沖鋒衣,雙眼快速打量一遍,像檢查著什么。一切準備就緒,沖鋒舟晃動了幾下,瘦兵拉響了發(fā)動機,沖鋒舟沖了出去,轟鳴聲讓馬小鵬徹底住了嘴。我始終偷偷打量著連長,他真好看。

        胖兵卻意猶未盡,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呶?馬小鵬示意他看那幾個郵袋,眼熟不?還有那個的郵政綠,馬小鵬指了指另一個投遞員同事,唔,他把郵政綠穿里面了。

        噢,郵政的。

        嗯。馬小鵬說在他當兵的那個地方,部隊和郵政感情很深,他們那是一個小島,官兵們都等著盼著郵遞員送郵件?!獙α?,他對我說,你記得上次你給我看的那張郵政報不?就是照片刊登的那樣子,馬小鵬做了個投遞員舉著郵包的動作,那底下小島上那人啊——我們都在底下等著呢!那叫什么?他想了想,雀躍,對,雀躍。

        我說你很會用詞。馬小鵬說怎么樣,不比你筆桿子差吧?

        這幾年郵政不行了,哪還有那種影響力啊!馬小鵬自嘲道。

        有的。胖兵說,我們也都盼著取包裹、收信件的。

        連長示意馬小鵬坐好,他嚴肅的樣子真好!

        耳旁暖風呼嘯,蕭條的景象隨著黃色水面快速向后跑去,竟然有了美感,我正忘乎所以時,突然,“咚”的一聲,船底像是刮到了什么,船身猛地不平衡,在一陣驚呼聲中,我一個趔趄砸向水面,等反應過來,人早已置身汪洋之中,沖鋒舟在十米開外熄了火。我成了落水的旱鴨子,揮舞著手示意船上的人,發(fā)現照相機還在脖子上挎著呢,此刻也泡在了水里,老丁非殺了我不可。馬小鵬背對著我,他甚至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身影卻早已跳入水中,沖我回游過來,是連長。

        我被連長裹挾著、拖拽著,剛才的恐懼蕩然無存,我大概是嗆了口水,忍不住咳嗽,噴了他一臉,我仰在水面上,頓覺羞愧起來,直到被拖回船上,臉都陣陣火辣。六月的黃昏,氣溫并不高,忍不住發(fā)抖,加上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難免尷尬,馬小鵬將袋子里的棉被掏出來,鋪在我身上。我試了一下照相機,算是徹底報廢了。接著,我對連長連聲道謝,他說了句沒事,接著就始終無話,怎么會有這么沉默的人?看不出他是在為救了我一命而驕傲,還是在為我不小心落水而埋怨,或者在為自己沒盡到安全義務而自責?什么也看不出,他面無表情,像個被凍住的人,水從他濕透的袖口和庫管滴答流下。他低著頭,雙手用力摩挲了一陣不長的小平頭,水珠飛濺,我似乎聞到了專屬于他的男性荷爾蒙。

        瘦兵檢查了一遍沖鋒舟,確定問題不大后,給連長使了個眼色,發(fā)動機器,繼續(xù)前進。

        馬小鵬這廝盯著我擺弄照相機,看了一會卻突然憋不住笑出聲來,看樣子他憋得很是辛苦。

        你慶幸我沒被淹死是吧?說完這話,我偷瞄了連長一眼,他嘴角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我卻沒顧得聽馬小鵬說什么。

        我其實有點生馬小鵬的氣,大概一點點,不多。馬小鵬卻說,我知道你嫌我沒下去救你,我也不會游泳啊?怎么救?再說你玩的也太大、跳下去得也太利索了,我都沒反應過來。我真想錘他,他又小聲說,再說了,他們本來不就是來救災的嘛!

        細想,馬小鵬的話在理,可還是教人生氣,這表現,算什么男人?突然就有點惱火。回想起自己悲催的戀愛經歷,總是遇上這樣的人:高中時第一次喜歡一個男生,那時的我酷愛打排球,是校隊隊員,有一次排球賽突然因低血糖暈倒在操場上,那男生站在觀眾堆里無動于衷,僅僅因為膽小,要不是我的班長急忙將我背去校醫(yī)室,后果不堪設想。大學時談第二段戀愛,有一次坐公交車因為投幣的問題跟司機大吵起來,當時的男朋友竟然全程無視,不幫忙不說,還一臉嫌棄,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給我們送到堤上,連長帶著他的兵撤下去了。同行的同事開始支帳篷。帳篷支起來后,他們一行人就去巡堤了,我則將外衣換下來,擰干,晾在堤壩上。馬小鵬跟著沖鋒舟回去給我買內衣去了。本來大家想干脆讓我回去算了,可那樣又得折騰人送我,還得叫車來接我,我也怕老丁不高興,老丁那人挺看不上女人嬌里嬌氣的,他人又小氣,我都不知道相機的事該怎么向他解釋。我決定留下。我孤苦伶仃地裹在被子里,連長的身影就在這樣的回憶中一次比一次清晰起來。他剛才似乎是碰到了我的腿,或者我的胸,或者……別看他個子不高,也不壯,還挺有力氣的,他……

        哪里來的熱氣呢?

        我仿佛還駕著沖鋒舟在涼爽的水面上疾飛,突然就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隱約覺得有一股熱乎乎的氣流朝我撲來。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我靠!我被嚇得往后一縮,一張牛臉離我僅一尺遠,它從帳篷口伸頭進來,也怪我,竟忘了拉上帳篷。好在馬小鵬回來了,呵走了那牛,那牛優(yōu)哉游哉地往堤壩下退了幾步,那里雜草更茂盛些。

        他們在吃八寶粥,就著小面包和榨菜,我則有幸吃了份馬小鵬打包回來的炒粉。接著各干各的,他們幾個人在帳篷里借著充電燈斗地主,馬小鵬無聊,也過去看他們打牌了,我腦子里則塞滿了一個人,那人吸引著我走出帳篷。

        河堤兩側是兩種不同的情景:左手的河轟隆隆地滾著深沉的浪花,右側的村莊正死氣沉沉地呆在死水里。洪水到達二層樓民房的位置尚未褪去,時不時的有房板或磚塊脫落的聲響。其實水位離堤壩已經很近了。

        夜黑了下來,我蹲在河堤靠縣城的這一面,隱約能看見官兵們歇息的民房。我想,他們應該在吃晚飯,連長可能正蹲在門口吃炒粉。頭頂繁星滿天,我百無聊賴地數,數得它們嗖地一顆顆滑向河心小島 ,或落在村莊的背側。我試圖想點美好的事情,譬如下午的落水,那是一次多么美麗的意外帶來的無與倫比的愉悅啊!現在,那種愉悅變成了回憶,被湍急的河水齊刷刷地沖走。

        手電筒的光從身后打過來,河堤這一側是村莊,它們一半以上都被埋在水下了,還有一半露出個頭。頭上面長著草,使你分不清那草究竟是長在屋頂還是水中。河堤這側,已經變成了一片黃色的湖,借著微光,偶爾可見一兩只雞或鴨子站在洪水中露出頭的房頂,同樣站在房頂的可能還有破沙發(fā),不知從哪里沖下來的破沙發(fā)或破衣柜,它們或許根本就不是這個村子的。它們和我們一樣是闖入者。

        馬小鵬走了過來,你在想什么?他蹲下來,胳膊試圖搭我肩膀上,被我閃過去了。

        想稿子。我趕緊收回思路。

        想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吧!

        厲害!他說。

        我靈機一動,可是相片——對了,你不是留了那個連長的電話?下船時,我看你要了人家電話。你幫我問問他們拍得怎么樣,咱們上船時他們的那個文書不是也過來拍了幾張。

        太麻煩了吧?一定得配照片嗎?

        這種新聞,最好配個圖。

        馬小鵬盯著我,我回避他的目光,看向洪水對岸的民房,那里有微弱的光,他們在用什么照明?蠟燭?充電電燈?他們有發(fā)電機嗎?

        可惜,連相機都一命嗚呼了。我說。

        就咱單位那破傻瓜相機,都多少年了,也該跟老丁申請換一個了。你看人家那大炮筒多專業(yè)!馬小鵬說,別多想了,照片的事,包在我身上。

        事實證明,馬小鵬辦事能力還可以。第二天接我們下堤的不是連長他們幾個,我們上岸后我甚至去民房門口瞄了幾眼,也始終沒見到連長本人,但馬小鵬果然說話算數,他將照片給要過來了。

        幾天后,馬小鵬電話聯系我說已跟連長打好了招呼,他會加我QQ傳照片給我。沒過一會兒,一個QQ果然加了我,我心砰砰直跳,第一時間去查看他的資料,點開他的空間,巨大的失望瞬間襲來,QQ空間里有一個女人和孩子的照片,那是他的妻子和兒子?他莫非已經結婚了?竟然已經結婚了?他怎么這么年輕就結婚了呢?他分明看上去比我年齡還要小。

        突然就難過了。

        他連招呼也沒打,直接飛過來幾張照片。

        這時我才發(fā)現,他救了我一命,我卻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那天落水,光顧著狼狽,光顧著想念,光顧著相機,連他怎么稱呼都不知道。他QQ說他姓黃,他的QQ昵稱叫“志文”,按這邏輯,他本名應該是叫黃志文吧?跟那個著名演員“王志文”就差一個字,跟某個叫“金志文”的歌星也只差一個字。

        他很低調,空間里竟無一張完整的個人照片,為數不多的照片都是拍的別人。但有些信息還是拼湊出了他的某一部分,比如,他是軍校畢業(yè)的,怪不得氣質與一般的兵不同,曬過一張某軍校的大合照,全是人頭,根本找不見他。他還曬過一張他們訓練的某水域照,背景的地標出賣了他,那應該是洪城的青山湖,正好距省軍區(qū)不遠??臻g的個性簽名同樣寥寥無幾,最近的是一句臟話:說說?說個幾把!下面第一條留言是,注意素質,黃團長莫動粗。他則在這條留言下面回復了一排敲頭的QQ表情。黃團長?他不是連長嗎?或許是他的兵揶揄他開他玩笑,看得出來,他人緣不做。他傳來的照片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照片一共四張,有三張是那天大家在沖鋒舟上的合影,最后一張竟然是他和他的兵在救災現場的合照,九個人中規(guī)中矩站成一行,他站最中間,挨著他左右兩個正是那天一胖一瘦兩個兵,那個胖的胳膊挽著他的脖子,穿便裝的瘦子則挽著他的胳膊。黃連長舉著一桿紅旗,旗幟垂落下來,只看到“獨立連”三個字,別的字被遮住了,應該是有個什么名號,比如“沖鋒”“鋼鐵”“獵鷹”之類的,電視劇里常愛那么演。

        最后這張照片最令人歡喜,也最讓人疑惑,因為對我的稿子沒有絲毫作用,我的稿子肯定是宣傳我們單位參與地方巡堤這項工作,他為什么要傳這樣一張照片給我呢?他莫非明白我的心思?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我寫的是什么稿子、以及我需要哪種類型的照片?正要繼續(xù)聊天以解惑,他的頭像卻灰了。

        后來,他陸續(xù)上線過幾次,時間都很短,我刻意對他設置了“上線提醒”,每次都第一時間打招呼,他要么不回,要么只回QQ表情里排在第一的那個表情。有時他頭像灰著,我也會跟他打招呼,問他在不在。憋悶得受不了時,會寫上幾句話,如同寫幾句日記。但他從未回復過我。

        我好想跟他聊天。

        我想跟黃連長聊聊我的孤獨,從畢業(yè)工作以來長久的孤獨。我想跟他聊這個把我困住的縣城,它是那么吵雜、擁擠、骯臟、污穢,尤其是泥濘的雨季一來,儼然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單位里的人彼此私下聊天時慣用方言,別扭的方言,將我隔絕開來。我們生活習慣不同,價值觀迥異,單位搞全員營銷,下的任務讓彼此暗里較勁,甚至明里爭斗。印象最深的一次,我攬收報紙攬到了同事的客戶身上,結果在算業(yè)績時鬧得很不愉快,我們大吵了一架,那時馬小鵬還沒進局,我頓覺孤立無援。我一個人曠工跑去KTV唱歌,從下午兩點一直唱到半夜十二點,直到嗓子徹底啞掉,直到淚水全無。我還時常想起那些在大城市打拼的同學,心中滿是羨慕嫉妒恨,可我又不敢像他們一樣。我還想跟連長說說我單位的那些老頑固,比如整天折磨我的老丁,明明就快退休了,還一本正經,什么大事小情都揪著不放,我的材料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他總是對人不滿意,當然他不是針對我,是任何人。我想跟連長解釋馬小鵬的問題,我并非喜歡他,我甚至本能地排斥他,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短,可從沒發(fā)生過什么,甚至連他靠我太近,連他試圖牽我的手我都別扭,有幾次過馬路時,他試圖拉我,都被我巧妙地躲開。我不喜歡馬小鵬或許有很多原因,或許什么原因都沒有,我不知道。歸根結底,我想與他本地人的身份不無關系。他們都說找個本地人挺好,以后就穩(wěn)定了,連我爸媽都這么勸我,可我偏不想找本地人,這感覺很怪異,如果“本地人”三個字組成一個巨大的屎球,那我這只屎殼郎是絕對拱不進去的,更沒辦法跟“本地人”馬小鵬組成一個單獨的個體、去向外對抗,“本地”這個詞像個巨大的磁鐵吸附著我,像一團巨大的棉花包裹著我,教我透不過氣。

        這些話,我終于通過QQ對黃連長講了,當然是變相地講,隱晦地講,講得不那么鋒利,盡量讓他能聽懂、能接受和理解。可是,他卻基本不回復我,或者過了很久才回復一個齜牙咧嘴的笑臉。我想,他或許很忙,再或者,他不方便總用手機。部隊的事,誰知道呢!

        我決定了,去見黃連長。真的。老丁舉起報紙的剎那,我給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給他送報紙。他是照片提供者,理應得到一份樣報。稿子刊登在我們企業(yè)報上,他是我們企業(yè)外之人,樣報由我給他,多么正常不過。之前就稿子的話題,我在QQ上聯系過他,我給他看了我寫的稿子,他回復說寫的不錯。我想多問點什么,他又不理我了,也對,稿子內容與部隊無關。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他終于說了句,寫這樣的稿子其實沒什么可驕傲的。我怔住了,沒明白意思。他復又說,大災面前,你的報道,或者,別指著報道這個事出名——我有點不爽,可細想想,他說得在理,讓人信服。我干了好幾年秘書兼宣傳員,宣傳單位的報道寫過無數,可偏偏這一篇產生了影響……

        之前,我跟他要地址,用我最熟悉的方式,郵寄樣報,他沒回我。后來有一天,我留言說要不我給你送過去吧?他上線后回了句,真的?然后跟了一個呲著大牙的表情。到我決定給他送去那天,我再次在QQ上留言,可他再次不回復我了。

        自始至終我沒他手機號,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要,又不能找馬小鵬,只有QQ這唯一的聯系方式,還得虧馬小鵬幫忙。我發(fā)現,我竟是那樣懦弱。

        那天是周五,我跟老丁說周末得請假去趟洪城,老丁有個習慣,不論是不是休息日,只要離開縣里就要跟他報備。報備就報備,他卻不同意,說周六要開職工大會。我說我真的有事,必須得請個假。他問什么事,我不好實話實說,倘若知道我跑一兩百里就為送一份報紙,不教人笑掉大牙才怪,再說單位就那么大,要是傳到馬小鵬耳朵里就不太好。

        我閨蜜病了,我去看看她。我說。

        什么???嚴重嗎?老丁問。

        肯定嚴重啊!都住院了,要做手術。

        老丁想了想,同意了。

        馬小鵬非要跟著。

        我說你跟著干嘛?單位有會,你也請假?再說我去看我閨蜜,你跟著算怎么回事?我們的關系到了那一步嗎?

        他失望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沒吱聲。

        我哪不好?咱倆又是同事,這多好!

        天天黏一起叫好?——以后有什么任務都是雙人份,朋友圈子又都一樣,看怎么完成得了。

        馬小鵬有點不高興,我說句不該說的,他說,你一個外地人,你想找什么樣的呢?

        我一下就火了。外地人怎么了?外地人就得求著你們本地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馬小鵬嘟囔道,我就覺得找個本地人更好,融進本地的圈子,就穩(wěn)定了。

        怎么融?我又不是郵政世家,我又沒一大堆戰(zhàn)友,怎么融?

        嫁給我,你就是郵政世家了。

        為什么嫁給你?我為什么非得成為郵政世家?為什么就一定得進入到你們的圈子里?我有選擇我想要的生活的權力。

        那你就是不喜歡我。

        你知道就好,知道你就退出吧。我說。

        話到這個份上,心里一下輕松了,我們的關系也就結束了吧,不料這個男人卻冒出一句,你等著,我遲早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周五下午沒捱到下班時間,我就出發(fā)了,一路餓著肚子,直到在洪城下車才吃上晚飯。按照地圖坐公交,在青山湖路口下車,順著沿湖路往省軍區(qū)的方向走,大約走了兩三公里,確乎到了黃連長QQ空間里某張照片的拍攝地點。如果是白天,大晴天的話,黃連長應該會帶著他的兵在這一帶訓練,他們駕駛著沖鋒舟在湖面馳騁,場面定是蔚為壯觀。此刻漸漸入夜,又是湖的腹地,離湖南側熱鬧的北京西路尚有段距離,人跡罕至,只有沿湖燈光帶照著翠綠的榕樹,方才顯出些生機。

        行至沿湖西路過半處,往西一條小路插進去,再走上一公里,就到了省軍區(qū)的正大門。兩個哨兵門神一樣地守在那,我駐足看了幾眼,生怕被發(fā)現,又佯裝路人走了過去,在大門口西南側對著的路口對面站下了。

        剛才上公交車時給黃連長發(fā)了條信息,下公交車時收到了他的回復:我在開會,得勞煩你等一會兒。之后又再無消息。這會兒又繼續(xù)發(fā)信息問他開沒開完會,也始終沒消息反饋回來。

        來來回回在門口走了幾趟,哨兵似乎并未注意到我。有兩次,我甚至想上去直接問路找人,又覺唐突。之后又繞著將省軍區(qū)圍起來的經一路、經二路、緯三路和緯四路走了一圈,四周都是圍墻,圍墻內側是低矮的別墅,西側有個可供汽車出入的鐵柵欄門,我比劃了兩下,應該能鉆進去,真有鉆進去的沖動,又怕失了淑女形象,雖然性格不夠淑,但畢竟有個還算淑女的外殼。也擔心被抓,而且重要的是實在難以判斷這些別墅和軍區(qū)大院是否是相連的。

        盛夏的夜不冷,但有要下雨的跡象,出來前忘記看天氣預報,也沒帶傘,天空黑壓壓的云緩緩移動著。我只好在軍區(qū)東北角落找了一家旅館住下了。那是一家古色古香的旅館,木質材質居多的裝修風格,與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相得益彰。

        仿佛做了很長很久的夢,伴隨著持續(xù)不斷的嘹亮軍號聲,鐵馬冰河紛至沓來。又像是始終醒著,像被魘住,連睡著的那個自己都擔心再也醒不過來。眼皮很重,房間空蕩蕩,手機上QQ收到一條黃連長的信息:不好意思,才開完會,發(fā)送時間晚十點半。

        我回,你現在方便出來嗎?

        我想,倘若這條信息他能回復,我就立即將地址發(fā)給他,我希望他能出來陪我,當然,我不清楚他方不方便出來,我想部隊一定很嚴,但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他來。我的連長,你快來吧,為了我的愛慕與敬仰。此刻,我就在你的領地外圍,等你,等你來擁抱我、親吻我……壓抑的氣球爆了炸,我終于不可控地哭出聲來。在這座我曾經呆了四年的城市,熟悉的城市,陌生的角落,我不知今夕何夕,今處何處。

        手機卻再也沒響。

        推開窗,濕氣襲來,剛剛下過了雨,路燈將葉子燃成了綠色的翡翠,一邊是清幽的青山湖和軍區(qū)大院,一邊是尚有余溫的市中心八一廣場。濕熱之氣侵襲著我,黃連長的身影再次浮現眼前。我好像丟了魂,從落水的那天,我的魂魄就沉入了水底?,F在,我把我的魂魄從水中撈出來,將他們變成思念的文字,一行行寫在了旅店的便簽紙上。沒有信封,我就將那份報紙折成了信封的模樣,然后將我的心聲裝了進去,等待明天一早交給他。

        原以為會失眠,許是太累了,竟睡到很晚,再次醒來時,陽光已從雕花木窗欞的縫隙射進來,推開窗的一剎那,竟沒來由地想到《水滸傳》里潘金蓮推窗的場景,砸出一個西門慶來。

        下樓吃了碗泡粉,繼續(xù)在軍區(qū)大門口晃悠,佯裝作路人,走走停停,一會兒在馬路這側,一會兒又晃到馬路對面。記不清走了多少趟,突然手機再次收到了黃連長的信息,不好意思,半夜臨時接到緊急執(zhí)行任務,已經不在軍區(qū)了,讓你白跑了一趟。

        我知道,一切都熄滅了。

        絕望不可控制,又著實令人哭笑不得。夢醒了,我到底在找什么?我究竟是在等什么?說不清。生活太無聊了,不論走到哪,都只剩無聊。

        一陣風從脖頸鉆進來,身后,一隊拉練歸來的士兵喊著號子步步逼近,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荒謬,我這是在哪?在干什么?我來見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可能叫作黃志文的連長、或者指導員,我對他的了解怕是連馬小鵬都不如,我這是愛上他了嗎?我究竟是愛他救了我的舉動、愛他省城人的身份、還是愛他那身軍裝?倘若是那身軍裝,那么,馬小鵬曾經也穿過,而那省城人的身份也跟我曾經讀書一樣,是短暫的,他只是在那當兵而已,對了,他有一天也會轉業(yè)吧?他會不會也變成我的同事或領導?如此說來,這簡直就像硬幣的兩個面。

        氣餒,悲傷,糾結……在巨大的糾結中,我清醒地意識到,他或許在騙我,他壓根不想見我,他為什么要見我?他有家有室。我們又不熟。他或許對“自來熟”的我本能地排斥,會覺得我是個精神病嗎?不,不,我不相信,這不叫“自來熟”,他救過我的命,他抱過我,他甚至可能無意間摸過我,這怎么能叫自來熟呢?可另一個聲音又傳了過來,他是個當兵的,他救過的人不計其數,他們舟橋連這次去縣里抗洪,不就是去救人的嘛!

        糾結,悲傷,氣餒……剩下的是巨大的無聊。黃連長,長相好,面冷心善,勇敢頑強,會帶兵,有能力……他符合所有女人心中的完美情人的形象,如果不是身在部隊,不是為人低調,倘若他是個明星,一定會聚攏一幫腦殘粉,我肯定也是其中之一。我發(fā)現,可能叫黃志文的這個人是虛幻的,他就是一個闖入者,他的特殊身份又帶來一方新奇的可供猜測的世界??僧斘业皖^盯著手中的報紙,印著他照片的報紙,報紙里的情書,紙短情長,又是那么真實。

        手機響了,是馬小鵬的短信,他為之前的態(tài)度向我道歉,然后問我見到閨蜜了沒有?什么時候回去?

        想到回去,我有些怕。我迅速將手機關機,假裝什么也不知道。

        這時,一陣風吹來,報紙隨風落地,連同便簽紙散了一地,黃連長的照片翻了幾個跟頭飄向遠方。我正猶豫要不要去撿,警戒欄桿倏然抬起,一輛軍車從院子里沖出來,車輪狠狠地碾壓了過去。

        【作者簡介】王明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6年生于黑龍江小興安嶺,2008年畢業(yè)于江西師范大學中文系,同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迄今已在《花城》《山花》《青年文學》《長江文藝》《芙蓉》《百花洲》《散文選刊》等刊發(fā)表作品六十余萬字,出版有小說集《舞翩翩》。現居江西撫州,供職于某國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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