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怡君，鐘蕾（通訊作者）

（天津理工大學 藝術學院，天津 300384）

在封建君王統(tǒng)治的社會背景下，漆器這一具有昂貴屬性的器皿從戰(zhàn)國時期起逐漸替代了青銅這種晦澀的器具，漢代漆器“承上”將秦朝、戰(zhàn)國及以前的工藝繼承并發(fā)展，“啟下”形成了具有朝代特色的結構與髹漆紋飾。漢代編纂的《淮南子》中有色漆的使用技法：“染者先青而后黑則可，先黑而后青則不可；工人下漆而上丹則可，下丹而上漆則不可。”可見漢代的漆工藝已然精深?！耙云鬏d道，鑒照古今”是漆器從普通用具到藝術的升華，而“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風就萬人之功”說的是漢代漆器藝術達到高潮的現(xiàn)象。髹漆工藝及漆器在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熠熠生輝，漢代漆器更是漆器鼎盛時代，對當代設計同樣具有啟發(fā)等現(xiàn)實意義。

一、漢代漆器中的形質語言分析

（一）漢代漆器的紋飾語言分析

漢朝時漆器的工藝主要是以漆繪為主，金銀箔貼、錐畫（針刻）、堆漆、雕嵌為輔，故而漆器造價昂貴，貴族們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使得漆器匠人們費盡心思地進行創(chuàng)作，也因此漢代漆器的紋樣繪制多元精美且器具工藝精湛，漆器的水準也高出一籌。

漢高宗生長于楚地，受到浪漫飄逸的楚風影響，漢朝百姓也崇尚儒文化，這樣的藝術審美與思潮的融合也對漆器裝飾紋樣設計提供了創(chuàng)意靈感，讓他們相信給漆器繪制帶有屬性的紋樣會讓器具也帶有能量，從而體現(xiàn)精氣神滿足自身需求。著名的云氣紋樣（圖1）、蟠蠡紋樣（圖2）、神獸紋樣（圖3、圖4）等，都帶有時代思想大背景下的特點，表達著那個朝代的人們對于未知的、虛幻世界的想象，對世界寄予的期許以及嚴謹?shù)纳顟B(tài)度。

漢代漆器對于植物紋樣的使用體現(xiàn)在小件漆器上，且大多起著襯托和點綴這種輔助性作用。運用的也是蔓草、卷草等可隨附主圖的卷曲延伸、小巧別致的草木類別，繪制的線條簡易、自由，頗為靈動，可看出當時漆匠者的創(chuàng)作手藝是張弛有度的，藝術創(chuàng)作上也表達著個性。

漆匠者也從生活的場景（圖5，貴婦出行、狩獵、宴飲等）中提取出漆繪的素材繪制于漆器上，紋樣內容豐富有章法且具有故事性，展示漢代人們的生活，以此來表現(xiàn)社會的繁盛。

圖1 漢代云氣紋樣

圖2 漢代變形蟠蠡紋樣

圖3 漢代神獸紋樣

圖4 漢代神獸紋樣

圖5 漢代漆繪生活紋樣

精美多樣的紋飾是漢代漆器處于漆器制作鼎盛時期的特征，紋樣元素或來源于自然和生活，或來源于神話故事（圖6）。紋飾造型上幾乎都用了夸張與變形的手法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整體畫面有主次律動感，講究協(xié)調與對稱，體現(xiàn)出當時的人們對藝術的理解。

（二）漢代漆器的色彩語言分析

色彩語言作為藝術表達的一部分，也有著時代印記，唐朝以前代表尊貴與威儀的是黑色和紅色，唐以后才是黃色。所以漢代漆器在色彩語言上的運用與漢以前相比更多元一些，但也還是以黑、紅為色彩主調，紅色熱烈，黑色沉靜，一動一靜間畫面便莊重、和諧起來（圖6）；輔色以黃、金、褐、銀、白、綠等搭配運用，多是為了表現(xiàn)出畫面的豐富感（圖5），也頗為大氣；漢代漆器利用色彩間的交錯使器物整體不甚奢華卻極有韻味，使器物不單具有實用功能還有美觀的視覺效果。

（三）漢代漆器的造型語言分析

漢代漆器的發(fā)展之所以能具備一個產品最完美的形態(tài)——實用與美觀，與當時社會已經趨于完善的手工業(yè)管理制度不可分割，生產漆器的流水線非常細化與嚴謹，在相互配合中量產漆器，從而完成供需，也因為分工明確使得漆器的質量并非良莠不齊。漢代的漆器以家用器型和禮儀器型居多，在時代的制約下，漢代的漆匠們雖沒有嚴謹?shù)目茖W作為支撐，但也從日常生活與創(chuàng)作中累積經驗，記錄并分析，從而使器具在使用功能上合理化，提升實用價值。

漆器在漢代以前的造型以簡單幾何的方體為主，這種造型也與之前朝代的戰(zhàn)爭風氣有關，簡單的器具表現(xiàn)出當時漆匠們并沒有多余的心思和氣力來完善自己的作品，以實用為主的造型占據(jù)主要地位。而到了漢代，社會逐漸穩(wěn)定，手工從業(yè)者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間與良好的制度管理，漆器也從強硬的轉折線條變成了弧形的過渡性線條表達。比如漆鈁（圖7）是用來盛酒的器具，可見面與面、上與下的轉折連接都逐漸過渡柔和，而器具也凸顯出其自身的美感與獨特性；器型的容量空間上也因其用來盛裝酒而作出了“圓肚子”的設計，這種為使用所提供的方便性設計，反映出當時的漆匠已經開始關注到造型要與功能相結合；漆鈁最底部加了上小下大的立方體用來使器具更具穩(wěn)定性，超出器具自身使用功能的實用功能——穩(wěn)定感，且在視覺上也有紋樣的對稱來加以體現(xiàn)。

漢代漆器的造型語言是藝術與生活結合表達的產物，從器具線條的柔和、器型與功能的和諧到視覺與器具的實用性上都體現(xiàn)著漢代對漆器的需求變化與漆器在當時迅速發(fā)展的現(xiàn)狀，也奠定了漆器在造型設計上的美學特征。

二、漢代漆器形質語言應用與當代設計的價值意義

傳統(tǒng)設計元素在當代包裝設計、家具、器具及產品，尤其是文創(chuàng)產品中都應用廣泛，根據(jù)設計需求的不同，應用方式與內容也各有所長。再設計的內涵也不外是“借其形、承其意、傳其神”，從借鑒元素的形質語言上得到啟發(fā)進行利用，創(chuàng)造出新的形態(tài)表達，包含著元素本質的寄托精神和情感，不失去原本特質，利用創(chuàng)造性思維分析傳統(tǒng)藝術與現(xiàn)代設計的契合點，協(xié)調時代距離所產生的審美沖突,有利于設計出具有文化屬性的產品。

漢代漆器作為傳統(tǒng)器物在藝術審美與人文精神上有大量再設計元素的存在，漆器在現(xiàn)代社會中逐漸淡出也因其不為人所知，可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并沒有因現(xiàn)代設計風格的興起而不再綻放光彩，利用新的設計思維與設計方式，汲取傳統(tǒng)手工藝形質語言的養(yǎng)分是現(xiàn)代設計煥發(fā)新生的最好資源。

三、漢代漆器的形質語言在當代設計中的應用方式探析

所有耐人尋味的設計形式表現(xiàn)一般具備隱形與顯性的特征元素，運用好感官層面的形態(tài)、色彩、裝飾等的設計來展示顯性特征，也是將設計風格融合恰當?shù)闹匾蜃?。提取特定的設計的形質語言進行再設計一般通過以下四種方式完成：

（一）直接沿用

對于某些極富特征的形質語言，在特定的設計環(huán)境下也可以直接沿用其原本的設計因子，直接表現(xiàn)其設計的文化或情感特征。漢代的食用器具雙耳杯（圖8），在造型上具有時代特點，其“兩耳”不僅體現(xiàn)著造型的穩(wěn)定感，也是實用功能之一，當代的杯子大多是西式的圓柱型，在杯型設計上不具有大的變動性，而杯具的價格是由材質決定的。如“久品·籌今”酒籌器皿系列的現(xiàn)代漆器設計（圖9）是元素直接沿用的典型案例，直接取材于漢代漆器的特點：色彩上以黑為底，以紅為繪，造型上以漢代酒具器皿為原型，杯具套用漢代漆耳杯造型，臺底的紋樣也是漢代著名的車馬出行圖。這一系列的直接采納使觀者一目了然其設計意圖，讓使用者更能感受到民族文化的魅力。

（二）簡化變形

傳統(tǒng)的、具有時代特征的藝術元素，可將其衍生變形成為新的紋樣，通過或概括、或變形的設計手法使新的紋樣擁有元素原本的美態(tài)而又賦予其新的感官意義。漢代漆器紋樣繁多，通過簡易設計的凝練，在符合當代設計視覺審美的前提下，也需要特定的環(huán)境使其既不丟失傳統(tǒng)的美感，也具備民族文化識別的特性。

對漢代漆幾上的云紋圖案（圖10）進行簡化變形的處理后，使其具有高度識別性從而加以運用（圖11），從視覺上有大氣、統(tǒng)一的效果，這款座椅只因這一小部分的裝飾而有了特點，在藝術表現(xiàn)上達到了以少量勝繁多、以精簡勝浮華的效果。這款座椅是為北京奧運會這樣的場合為背景而設計，凸顯出華夏文化的藝術風格的同時也沒有忽略時代的潮流，去多留特在此成為最實用的方式。

圖6 漢代漆繪

圖7 漢代漆鈁

圖8 漢代漆耳杯

圖9 “久品·籌今”酒籌器皿系列

圖10 云紋圖案

圖11 座椅設計

（三）抽象寫意

前兩種方式意在保留原設計元素的樣式，以符合當代藝術審美的傳統(tǒng)文化再設計方式，直觀地表達傳統(tǒng)藝術語言在當代設計中的應用。當進一步表達更多的文化內涵時，不僅要了解設計對象的形質，更要挖掘其本身所具有的或特定的指示含義，也就是形質語言的韻味與意義。抽象是需要利用想象力將特定的符號元素進行不拘泥于實際的有意的夸張，而寫意則是在體會其中緣由的前提下準確地解讀符號元素，講究內在的意會，兩者相結合方能把握分寸達到賦予其新的文化內涵的目的。漢代漆器的形質語言在藝術設計中具有時代特征，進行再設計時應當與現(xiàn)代審美情趣相契合，對其所采用的抽象寫意的設計方式，是對傳統(tǒng)手工藝文化的傳承，也是使傳統(tǒng)文化在當代得以進一步發(fā)展的象征，從而實現(xiàn)藝術與文化的共生與延續(xù)，更好地提升設計內涵。

（四）解析重構

任何設計都是由特定的結構所建立，抽象化處理符號元素使其表達設計者的本意最隱性的方式是重新構建一個立體的、可視化的符號?？陀^形態(tài)的解析不難，在其之上產生新的構想規(guī)律卻不易，須得分解再造，但很容易處理不慎而失去了符號元素本來的韻味。漢代漆器紋樣中的構成形式是客觀存在的、有規(guī)律的，對其進行分解產生新的圖案也是要通過提煉重點元素進行重新排列組合，形成新的表達。這一過程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意境，萬物雖由一而來卻也不被束縛，整個遞變過程也不是簡單的拆解拼湊，是需要從內容到形式的綜合考量，也體現(xiàn)了設計者民族文化的審美提升的過程。

結語

藝術在發(fā)展中也不免受到社會環(huán)境與民族風俗的影響，需要傳承與創(chuàng)新，漢代漆器作為中國漆器藝術發(fā)展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具有“氣魄深沉、粗放豪邁、古樸醇厚”的特征，其較強的藝術性與所蘊含的藝術價值，可為當代設計提供源源不絕的可探討與可利用的資源，基于漆器的紋樣裝飾、造型及色彩而采用的簡易變形、抽象化等時代化的不同的設計方式，也賦予了逐漸淡出人們視線的漆器以新的生命力，使傳統(tǒng)優(yōu)良的手工藝有所延續(xù)的同時，當代設計也具有了文化傳承的功能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