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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木

        2020-09-03 04:29:23羽瞳
        滿族文學 2020年4期
        關鍵詞:劉師傅

        羽瞳

        張樾第一次見劉若男,正趕上下大雪。

        那是十一月中旬,張樾退伍后被分配到機務段當巡道工,領導把他領到劉挺武面前,說,“劉師傅,這個小伙叫張樾,剛從部隊回來的。交給你了?!庇謱堥姓f,“叫師父。記住,不是師傅,是師父,父親的父。”

        張樾認了劉挺武師傅當師父,穿著黃馬甲開始在鐵道巡查。這活兒比當兵輕松,護具不用穿那么厚重,不用端槍,也不用出早操更不用站那么挺直。當了四年兵,骨子里刻鑿著從軍營里帶出的后遺癥,有次交接班吹哨,他拎著扳子下意識“啪”地一個立正,把劉師傅笑得像摔碎了空酒瓶,笑完了咳嗽了半天,說,“明兒下班兒到家里坐坐,讓你師娘炒幾個菜?!?/p>

        劉師傅家和火車站隔著一條橋洞,橋洞外接著當年日本人留下的棚戶區(qū)和批發(fā)市場。張樾沒空著手,拎了兩瓶道光廿五,一玻璃罐椴樹蜜,還給師父家上高一的閨女買了核桃粉和高樂高。進門時,屋里充斥著魚香味兒。師娘把一盤煎帶魚端上桌,說,你們爺倆先吃吧,不用等若男。

        若男是師父的女兒。

        劉若男進門時,拍掉衣服上的雪,她沒戴帽子,頭發(fā)剃成板兒寸,不仔細看像個小子。雪渣黏在眉毛上,一進屋被熱氣一熏,化成了氤氳的水珠。女孩十五六歲,細瘦,營養(yǎng)不良似的,穿了身老式的藏藍色棉襖,大得能把她整個包在里頭。她脫下棉襖,摘下起霧的眼鏡,抬頭看見張樾,一雙眉眼細長青稚,像沾了水霧的燕尾。

        劉師傅呵斥,“怎么才回來?”

        劉若男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臉,“老師拖堂?!彼阉{白色的校服脫了,跟退下一層麻袋似的,露出底下的草綠色高領毛衣,衣服顏色太舊了,一看就是大人的毛衣拆了重織的,前襟織了三道豎條麻花,屋外太冷,屋里爐子生得又熱,劉若男坐在桌前,拽了拽毛衣領口。

        桌上四個菜,土豆燉豆角烀餅,紅燒排骨,炒蒜薹,煎帶魚,還炸了一大盆蝦片。鐵路職工每年勞保都發(fā)帶魚,盒裝,一年四季好像每家鐵路職工家飯桌上總有吃不完的帶魚。師娘是個美人,劉若男的眉眼更像她,師娘挽著紅毛衣袖子,笑,“準備得著急,家里也沒什么好菜,小張以后沒事兒就來,別拘謹,把這兒當自個兒家?!?/p>

        張樾起身要敬師娘酒,還沒等師娘接茬,酒就被劉師傅攔了過去,他端著個印著紅星二鍋頭的玻璃杯,里面大半杯白酒,“女人不會喝,別掃了興?!?/p>

        張樾的酒杯停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師娘坐下,撩了一下劉海,沒什么表情,劉師傅把劉若男拎起來,把酒杯塞進她手里,“以后這就是你哥,給你哥敬酒。”

        劉若男眼皮閃了一下,抬起頭,跟張樾碰了下杯,一笑,抿出個酒坑,“哎,哥。”

        “哎,哎,”張樾忙不迭答應,“酒就別喝了?!?/p>

        劉若男仰頭喝了一半,把酒杯放下,坐下來“咔嚓咔嚓”吃炸蝦片。

        劉師傅高興了,“對了,這他媽才是我的種?!?/p>

        飯菜誰都沒吃多少,張樾頂多搛了兩口,都是師娘一個勁兒往他碗里夾排骨,酒倒是喝了不少,劉師傅倒一次二兩,來回幾次眼看著要高。他嗜酒如命,上班也要在大衣兜里藏酒瓶,張樾想起上禮拜五下班,劉師傅領他去機務段外砂鍋店跟同事吃飯,喝到最后舌頭大,醉意醺醺地拍著張樾的后背炫耀,“這小伙兒好吧,部隊下來的,給我的,我徒弟,你們他媽有徒弟嗎?!?/p>

        張樾被他拍得后脊梁生疼,不知道這事兒有什么值得炫耀的。部隊里也喝酒,喝完吹牛逼,當兵的吹自己連隊的裝備,當官的吹手底下的好兵,張樾從來沒被吹過,頂多班長送他兩句,“你這娃不錯,可不能驕傲,還得多努力。”

        菜涼了,誰都沒下桌,師娘坐在一旁打毛衣,劉若男夾了條帶魚慢悠悠挑細刺,劉師傅從給火車上水刷酸,講到炮二平五,再講到張樾拎來的兩瓶道光廿五,他說,“你知道這是哪兒的酒嗎?”

        張樾說,“錦州的吧?!?/p>

        劉師傅說,“錦州有個筆架山,筆架山跟沙灘連著有座天橋,漲潮就淹了,退潮露出來,若男小時候我領她去撿蛤蜊,水漫上來,嚇得她直哭?!?/p>

        劉若男抬起眼皮,想反駁卻沒出聲。

        酒又喝了二兩,劉師傅終于大手一揮,“若男,送你哥到胡同口?!?/p>

        張樾連忙說,“不用不用,天兒冷,再凍著孩子?!?/p>

        劉師傅推了劉若男一把,“哪兒那么嬌氣,快去?!?/p>

        劉若男沖張樾擺了擺手,抓起校服套上,張樾起身時覺著自己喝得有點兒高,血往上涌,頭重腳輕,像踩了一團棉花,他使勁兒閉了閉眼,“你把棉襖穿上?!?/p>

        劉若男蹲下身系鞋帶,“沒事兒,不遠?!?/p>

        雪不下了,冷風裹著揚起的雪粒,往人脖子里鉆,巨大的溫差令劉若男打了個哆嗦,她把拉鏈拉到最高,縮了縮脖子,把下巴藏進去。

        張樾推著自行車,車鏈條發(fā)出規(guī)律的轉動聲,張樾說,“高一挺辛苦吧。”

        “還行,”劉若男一說話一哈氣兒,“哥,我爸說你是退伍的?”

        張樾說,“是,在部隊待了四年?!?/p>

        劉若男摸了摸鼻子,“部隊挺苦的吧,我同學他哥去了倆星期,說成天挨打,哭著喊著不干了?!?/p>

        張樾,“還行,沒那么邪乎?!?/p>

        劉若男說,“我爸稀罕當兵的,成天念叨我要不是個女孩兒早給我扔部隊去了,念書有個屁用?!彼肓讼?,“哥你以后多擔待他,別跟他一般見識?!?/p>

        張樾不知道怎么接話,“沒有,劉師傅人挺好,熱情,在單位人緣兒不錯,技術也好,對我也挺好,比部隊班長照顧我?!?/p>

        胡同外頭是馬路,馬路對面是紅磚樓,身后有家釀酒的,叫“古風淳”,酒精味兒直往馬路上飄,門市搖曳的燈泡底下有人蹲著下棋,張樾說,“你會下棋嗎?”

        劉若男說,“不算會,我爸教的,下不過他。”

        張樾跨上自行車,“劉師傅是個臭棋簍子。”

        劉若男笑了,“是,也就我下不過他,他脾氣不好,下得慢了我就得挨打。”

        張樾說,“父母都盼著孩子好,有時候脾氣急躁一點兒,多理解理解就過去了?!?/p>

        劉若男挑眉一笑,“嗯,我知道?!?/p>

        張樾沖他擺擺手,“快回去吧,太冷了。”

        不遠處橋洞上過火車,劉若男把兩手揣在校服兜里,一陣風過像吹鼓了一只風箏。張樾回身沖她招手,他聽見劉若男在汽笛聲里說,“哥,你慢點兒騎,路上滑。”

        張樾第二次見劉若男,這座城市已經(jīng)下過兩三場雪了,墻上的日歷換了一本,商家櫥窗來不及撕掉圣誕和元旦的條幅,馬路兩側的積雪被車馬行人踩得像結實堅硬的瀝青。張樾騎著他帶橫梁的大二八躲避著車轍印,繞路買煙,他想買春城,偏偏單位附近的小賣店賣光了。

        劉師傅偏愛哈德門,交接班的張哥只抽黃山,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偏愛的東西。除了抽煙和下象棋,劉師傅還義無反顧地成為了一個酒鬼,和每一個酒鬼一樣,耍酒瘋、吹牛逼、發(fā)泄他過剩的不平和憤慨,上班時清醒,下班時混蛋。同事說,劉師傅原來也挺好,后來降了次職,完了就不是他了。劉師傅的老婆是從縣城嫁過來的,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的護士,后來醫(yī)院倒閉了,現(xiàn)在在街道診所當臨時工,女兒中考成績不咋地,花七千塊錢擇校塞進個不高不低的公立高中,家里開銷大,工資有一多半都被劉師傅換了黃湯,成天喝,酒勁兒一上來就掀桌子打老婆,也不知道圖個啥。

        張樾也不知道他圖啥,他覺著自己好像有點兒明白了劉若男在路燈下說的話,他對同事說,“誰都有苦衷。”

        街外有個鐵路學校,張樾經(jīng)過時正趕上放學,學生差不多走光了,校門對面隔著條馬路是家小賣店,經(jīng)常有三五成群的小混混在附近逗留,抽煙打架打街機。那天比往日聚的人多,估計是打群架,張樾往人堆兒里瞄了一眼,正瞅見劉若男兩手揣兜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她還套著那件藍色大棉襖,到膝蓋那么長,外強中干地為她虛張聲勢。

        張樾從自行車上跳下來,隔著半條馬路喊,“劉若男!”

        劉若男轉過臉,明顯愣了一下,人群里也有不少人回頭看,劉若男沖他喊,“哥你先走吧。”

        張樾推著車子過去,他嘴角有塊淤青,一說話扯著生疼,“這么著,你們先打,我等你一會兒?!?/p>

        劉若男差點兒樂了,對面染著一腦袋黃毛的男生推了張樾一把,“你誰?。俊?/p>

        張樾一把攥了手腕兒,往后一擰,黃毛男生強忍著沒叫喚出來,說“你他媽撒開!牛逼是吧!”

        一群半大小子往前涌,張樾笑了一下,“是,肯定比你牛逼?!?/p>

        黃毛在他這兒占不到便宜,梗著脖子轉移目標,“劉若男,說好了單挑,你還他媽講不講規(guī)矩!”

        劉若男笑起來眼角往下抿,一副想笑還得憋著的壞,“你挺大個男的跟我個女生單挑,也好意思往外吵吵?!?/p>

        黃毛梗著脖子瞪她,劉若男順勢拍了拍張樾的肩,“算了哥,沒勁?!?/p>

        她又沖黃毛一樂,“改天的,今兒不湊巧,要是他告訴我爸我得吃不了兜著走。”

        北方冬季的太陽眷顧黑暗,升得遲落得早,下午四五點鐘天色已經(jīng)昏暗不明,太陽在布滿灰塵的天色拖曳出一道沉重的劃痕,寒冷席卷了大地,遠處的煙塵,眼前的積雪,以緩慢而壓抑的姿態(tài)在城市上空凝固。

        二八車沒有后車座,張樾推著自行車,和下班放學的行人車輛匯合成一條鉛灰色的河流,劉若男把兩手揣在棉襖兜兒里,半張臉裹進領口,像根套在麻袋里的甘蔗。

        張樾借著路燈的光,瞧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尖,“晚上吃飯了么?”

        劉若男打了個噴嚏,“沒吃?!?/p>

        張樾說,“想吃啥?”

        劉若男縮著脖子,“烤地瓜?!?/p>

        “真好養(yǎng)活,”張樾“噗嗤”樂了,“別湊合了,哥請你下館子?”

        劉若男抬起眼皮瞧他,撇了撇嘴,“下回吧,今兒我媽說燉排骨,回去晚了她該著急了?!?/p>

        “喲嗬,這會兒聽話了,不是打架那陣兒了?”張樾揶揄,“什么事兒啊還單挑?多大仇?”

        劉若男一笑一酒坑兒,“沒事兒,都小事兒?!?/p>

        張樾存心逗她,“你好歹也算個女孩兒?!?/p>

        “我爸可不這么認為……”劉若男瞥他一眼,“你臉咋了,叫誰揍了?”

        張樾摸了一下嘴角那塊淤青,“啥玩意兒叫人揍了,這是工傷,如假包換,臉算啥,瞅哥這門牙,被一鐵鍬拍沒了一半兒!”

        張樾呲牙,露出半截修補過的門牙,劉若男借著昏黃不清的燈光盯了幾秒鐘,“怎么傷的?”

        “最近有人沿著鐵路偷電纜,”張樾把自行車推回了機務段門口,“上周夜班碰見個賊,追的時候動手了。”

        “人抓著了么?”劉若男抽了抽鼻子。

        “沒抓著,叫他跑了,”張樾把車停下,問路邊大爺買烤地瓜,“不過電纜搶回來了。”

        大爺裹著灰不溜秋的破棉襖,鐵皮爐子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圈烤地瓜,甜香在寒冷的夜色里暖烘烘地蒸騰。張樾挑了個大個兒的,紅瓤兒皮焦,包了兩層報紙塞進劉若男手里,劉若男手涼,地瓜太燙,燙得她直哎喲。

        張樾說,“你先吃,等我一會兒,我去值班室拿件衣服?!?/p>

        值班室是個搭在鐵軌外的小房子,門欄低矮,鐵皮門板漆成藍綠色,像一片生滿水藻的湖。劉若男咬了兩口地瓜,不太甜,沒有聞起來甜。她往遠處看,鐵軌如同大地的疤痕,分分合合,遼遠而漫漶地糾纏著,列車沉寂地停泊在積雪寒冬之上,古戰(zhàn)場一般肅穆,電纜在半空中交錯縱橫,再往上一輪弦月探出云層,看不到幾顆星星。

        站著冷,劉若男蹲下來,書包里的文具盒嘩啦作響。張樾披著統(tǒng)一配置的羽絨服出來,“咣當”一聲關上門,背后的熒光條像條劣質(zhì)的銀河。

        張樾從兜兒里摸出剛買的軟包煙,撕開塑料膜,磕出根煙叼進嘴里。抽煙是在部隊學的,熄了燈躲墻根兒底下偷摸抽。他翻了半天兜兒沒找著打火機,劉若男“啪”地一聲按著了塑料打火機,湊到他面前。

        張樾愣了一下,“行,打架,抽煙,我又記你一筆?!?/p>

        “說得跟你真要告我爸似的,”劉若男笑得有點曖昧,“我能來一根兒嗎?”

        張樾看著這個被當成男孩養(yǎng),也把自己當男孩活的女孩。打火機被她按得劈啪作響,眼角稍稍上挑,挺無辜,眼神毫不避諱也不算直白。張樾錯了錯眼珠,把煙遞過去,“別跟你爸說?!?/p>

        “我又不傻?!眲⑷裟幸恍?,把煙點著了,火光劃過她的臉龐,一閃而逝。

        他倆安靜地抽完煙,列車呼嘯而過,震懾著大地,車輪碾過鐵軌,仿佛盤踞在城市之下的巨獸咆哮穿梭。劉若男抬起頭,不遠處松木枕木在燈火中泛起細膩的金色。

        劉若男用燒盡的煙頭在地上劃道兒,“小時候吧,我媽騎車送我上書法班兒,一周兩堂課,抄近道兒每次都從機務段橫穿過去,每次我們都得邁過這些鐵道,我媽抬著自行車,我跟她后頭,那時候人小,步小,兩道鐵軌得邁兩三步,有時候踩不著枕木,踩在碎石頭里還容易崴腳,小時候覺著這段路特長,特煩,就為它我都不想上課?!?/p>

        張樾看著她,“現(xiàn)在覺著挺短的吧。”

        “原來我爸總帶我去外邊那家砂鍋店,”劉若男站起身,跺了跺蹲麻的腳,“現(xiàn)在看,確實挺短的?!?/p>

        天寒地凍,肅殺沉寂,天空仿佛是洗刷不凈的鉛灰色。

        張樾掏出煙盒,小心翼翼撕下煙盒的外包裝紙,僅撕下一側,在背面寫下住址和電話,塞進劉若男手里,“以后心煩也別打架?!?/p>

        劉若男看著紙條,笑了一下,眼神如同一尾船滑入平靜的湖面。

        劉師傅家住棚戶區(qū),冬天冷,家家架爐子,墻根兒底下堆的都是蜂窩煤和煤塊子,漚得墻皮漆黑。煤渣子和雪混在一起,家家門口都像個泥坑。

        張樾騎個小三輪兒車,拉著一車劈柴,離老遠看見劉若男在院兒門口跟人說話,那人裹著軍大衣,劉若男手里拎著把劈柴用的斧子,“這么著吧,你看我身上哪兒值錢,我給您剁?!?/p>

        “劉若男你又犯什么渾!”張樾聽明白了,這是要債的,還是師父欠的,停了車跳下來,攔在倆人中間,“你誰啊,管一般大孩子要的哪門子債?”

        那人似笑非笑地,“老子欠,兒子還,天經(jīng)地義,不找他找你?”

        劉若男嗤笑,“呦呵,兒子?!?/p>

        張樾瞪她一眼,“欠多少?”

        那人遞過來一張欠條,從車輛段統(tǒng)一發(fā)的稿紙上撕的,用圓珠筆記了一串兒,下棋麻將填大坑,最底下寫了個總數(shù)。張樾看了一會兒,從羽絨服內(nèi)兜摸出用工資條包著的工資,“先這些,我手頭不夠?!?/p>

        劉若男拽了他一把,“跟你沒關系。”

        張樾說,“你閉嘴?!?/p>

        劉若男足有一個鐘頭沒和張樾說話,四點多,家家戶戶生火做晚飯,紅塵彌漫,天色半昏半暗,熏黃浮躁,小販推車轱轆聲由遠及近,為夕陽染上寧靜又喧鬧的煙火氣。

        鐵路上統(tǒng)一換枕木,原來的木頭枕木都撤了,分給了鐵路工人。張樾把枕木從小三輪上搬進院兒里,挨根劈成小塊。劉若男把柴撿起來摞在墻角,也不說話。

        張樾說,“行了,耍什么小孩兒脾氣?!?/p>

        劉若男在水龍頭底下沖了沖手,從廚房抓了個饅頭吃,她坐在門檻上,棉襖耷拉著地,“你讓我怎么還?”

        “什么怎么還?欠錢的是你爸又不是你,”張樾把斧子撂下,“給我拿一個啊,白給你當苦勞力?!?/p>

        劉若男站起來,又拿了個饅頭往張樾嘴里一塞,張樾差點兒沒噎著,他叼著饅頭到水龍頭下洗手,一口一個饅頭沒了一小半,填了他滿嘴的豆沙餡兒。

        劉若男說,“我媽蒸的,好吃吧?”

        “好吃,”張樾捶了捶胸口,“比部隊的好吃?!?/p>

        劉若男抽了抽鼻子,“你在哪兒當?shù)谋???/p>

        “蘭州?!睆堥性谒赃呑?,劉若男抬頭看著院墻外的天空,她身上有種將破未破的泠然,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在迫切地展示自己的成熟,這種成熟在劉若男身上成了矛盾,性別和年齡的分界線在她身上全都混沌不明,它們較著勁糾纏、擰巴、相互抵消相互排斥,茫然無措地一意孤行。

        劉若男問,“蘭州和我們這兒一樣嗎?”

        “在哪兒當兵都一樣,”張樾說,“不過蘭州牛肉面挺好吃的,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p>

        劉若男扒拉著地上的石子,“蘭州好玩兒么?”

        “還行吧,我也是退伍后才有機會轉轉,”張樾說,“有黃河,中山橋,中山橋是鐵橋,上面掛的都是小情侶刻的鎖頭。”

        劉若男問,“坐火車去的?”張樾說,“坐火車去的?!?/p>

        天黑了,街坊騎著自行車下班,車輪碾在碎石塊上嘩作響。劉若男轉過臉,盯著院角摞成小山的枕木碎塊,“火車也一樣嗎?”

        “一樣,”張樾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手冰涼,他看著劉若男,她又把頭發(fā)剃短了,“火車、鐵軌、枕木都一樣?!?/p>

        劉若男自顧自笑了笑,“小時候我爸總領著我們?nèi)ヨF道上玩兒,我偷學校的粉筆在枕木上畫畫,那時候我爸抽煙,不喝酒,也不賭博,總想著立功,升個小官兒,多拿點兒工資。幾年前出了場小事故,他被降了職,我媽說是他想升官想得魔障了?!眲⑷裟形丝跉?,張樾覺著心里像被貓抓了一爪子,“總覺著,這枕木燒了,挺多事兒就該記不住了?!?/p>

        一次爺兒倆喝酒,劉師傅說起若男,怕她走歪了。劉師傅用筷子敲著碗邊兒,“她小時候,也喜歡看女孩看的動畫片,我不讓,言情劇啥的,她一看我就揍她,后來她看那些金庸古龍啥的,跟著電視學打打殺殺,再后來就長這么大了?!?/p>

        張樾揉了一把她的腦袋,“記不住的事兒,忘就忘了吧?!?/p>

        胡同外的馬路上空閃了閃,路燈接連點亮了夜色,如同在漆黑的河面燃起一串河燈,劉若男沒躲開他的手,她望著燈光由近及遠,輕聲回答,“嗯?!?/p>

        張樾再次見到劉若男,是在三月份,那天下大雨,分給他的職工紅磚樓漏雨,他在窗戶底下擺了個臉盆,窗框上頭墻皮像漏勺。張樾開門時,劉若男淋得跟落湯雞似的跑了進來,沖張樾笑了一下,像條溯源而上的魚。

        劉若男先沖了個澡,套著張樾的灰色短袖,松垮垮的。張樾端著碗疙瘩湯進來,直嘬牙花子,“我讓你上被窩里暖和暖和,你這是在這兒晾什么呢?”

        劉若男眨了眨眼,“你被窩?男女授受不親不懂?。俊?/p>

        張樾把碗遞給她,“別燙著。”

        張樾遞了碗便轉身背對著她,有點尷尬。劉若男用冰涼的手摸了一下臉,也有點燙,她突然想給自己一嘴巴,于是沒話找話顯得自然一點,“小時候我媽領我去醫(yī)大廣場那放過風箏,圍著廣場遛彎兒,從醫(yī)大順時針走回醫(yī)大,我媽總說,你長大要是能考上醫(yī)大,媽就心滿意足了。”

        張樾坐在床沿上,把床頭柜的電話拽過來,“對,得給你媽打個電話?!?/p>

        劉若男喝了一口疙瘩湯,不是一般的難喝。

        張樾的房子不大,門口有個鐵架子,上頭兩個搪瓷盆,一條毛巾,衣服亂七八糟堆在椅子和柜子上。張樾沖電話那頭說,“哎,師娘,若男在我這兒,嗯,您放心,我一會兒送她回去?!?/p>

        雨太大,老天爺開了閘,重錘似的雨簾裹著風,不時聽到“咣當”一聲,又吹垮了誰家鋁皮遮雨棚。雨聲令劉若男感到一種天下大亂、透不過氣卻顛覆一切的感覺。她把碗放下,“這么大雨,你打算把我送哪兒去?”

        張樾還沒說話,劉若男又說,“他們決定離婚了?!?/p>

        “誰?”張樾問。

        劉若男小腿上蜿蜒著淡青色的血管,如同天河倒灌,“誰,你沒感覺?是我說的,讓他們離婚,就算是為了我好,我把藏起來的結婚證拿出來擺在茶幾上,結婚證原來藏在褥子和床板中間,我小學時藏的,床板上的木刺扎手了,特疼?!?/p>

        劉若男揚起臉,脊背彎曲,像一只貓,她眼尾狹長,瞇起來更長,被刀劃過一樣鋒利又含蓄。

        師父離婚是早晚的事。張樾說,“別想太多,離了婚也是一樣的,你爸還是你爸,你媽還是你媽。”

        劉若男笑了一下,“這話都聽了無數(shù)次了?!?/p>

        張樾摸了摸耳朵,“明天下班,我去你學校打籃球吧?”

        劉若男低下頭,“不想?!?/p>

        “去吧?!睆堥姓f,“就咱倆?!?/p>

        劉若男笑了,“那有啥意思,倆人,比投籃?。可盗税蛇蟮??!?/p>

        劉若男抬起臉,她其實長得很清秀,很像她的母親,是個很好看的女孩,青稚又炎涼,秀麗又張揚。擰巴執(zhí)拗和矛盾正在漸漸褪去,露出毫不設防的、即將和盤托出的試探和柔軟。張樾突然很心疼這個女孩。他下意識躲開她的目光。

        劉若男說,“哥,我要真是個男孩就好了,電影里說,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當哥們兒多好,為對方死了都轟轟烈烈?!?/p>

        他們聽到窗外大雨傾盆,如同河流解凍大地開裂,河水漫過堤壩,張樾半晌沒說話,有什么東西被擠壓坍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雨聲席卷著城市,掩蓋了火車碾壓過大地的怒吼。張樾狠狠按了一把困囿在心底的東西,讓它陷得更深,他用被子把劉若男裹起來,使勁兒掖了掖被角,“別總跟自己過不去?!?/p>

        劉若男半夜發(fā)起了高燒,她迷迷糊糊地吃了退燒藥,張樾在他耳邊說,“若男,你起來,我?guī)闳メt(yī)院?!?/p>

        劉若男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死死拽著張樾,“哥,你送我回家吧?!?/p>

        她聽見張樾給家里打了個電話,不知道誰接的??隙ㄊ俏覌專瑒⑷裟邢?。高燒如同一場不顧一切的大火,劉若男像站在廢墟前,等待什么東西從廢墟里重新生長出來。她又昏睡了一會兒,有人進門來把她抱起來,她先嗅到那人羽絨服上鐵屑似的氣味,煙味酒味混雜,剩下的就是她身上也有的,血脈中流淌的氣息。

        劉若男張了張嘴,“爸?!?/p>

        劉若男的書包淋濕了,忘了拿走,張樾把課本拿出來,擺在窗底下晾干,他在語文書里翻出一張展開的春城煙盒,是他寫給劉若男的座機電話和家庭住址,底下劉若男用鋼筆標注了一個字,哥。

        〔責任編輯 宋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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