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邦俊,柴 偉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湖北 武漢430073)
由于近代鴉片戰(zhàn)爭的切膚之痛,我國特別重視禁毒工作,并將其上升為人民戰(zhàn)爭[1]。從20世紀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我國以“無毒國”享譽世界近30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浪潮,毒品犯罪在我國卷土重來并很快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從2018年中國毒情形勢報告數據看,全國共破獲毒品犯罪案件10.96萬起,抓獲犯罪嫌疑人13.74萬名,繳獲各類毒品67.9噸;查處吸毒人員71.7萬人次,處置強制隔離戒毒27.9萬人次,責令社區(qū)戒毒社區(qū)康復24.2萬人次(1)參見《2018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http://www.nncc626.com/,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2月10日。。以西部地區(qū)最為突出,因其毗鄰“金三角”和“金新月”兩個最大毒源地,境外毒品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入境,使西部地區(qū)毒品違法犯罪活動呈蔓延發(fā)展的態(tài)勢[2]。近幾年,西部地區(qū)毒品犯罪由于毒品流向地復雜、販毒活動隱蔽等問題,使得外流販毒案件增多,禁毒形勢嚴峻。2018年12月,甘肅省東鄉(xiāng)縣因外流販毒問題被國家禁毒委列為全國重點關注地區(qū),由此可見該地區(qū)毒品違法犯罪問題的嚴重性。故而,對于該地區(qū)毒品犯罪的整治措施值得進一步考量。
東鄉(xiāng)縣是全國唯一以東鄉(xiāng)族為主體的少數民族自治縣,是甘肅三個特有少數民族之一東鄉(xiāng)族的發(fā)祥地和主要聚居區(qū),也是全國58個集中連片特困片區(qū)縣和23個深度貧困縣之一。東鄉(xiāng)縣境內群山起伏,溝壑縱橫,植被稀少,十年九旱,自然條件嚴酷,社會經濟發(fā)展嚴重滯后,主要經濟指標人均水平處于全省、全州后列,是國列省扶重點貧困縣。
1.主體構成
從性別構成看,據調查數據統計截至2019年底,東鄉(xiāng)縣累計吸毒人員3755人,其中男性3651人,占累計吸毒人員的97.2%;女性104人,占累計吸毒人員的2.8%;東鄉(xiāng)縣累計因販毒打擊處理人員4774人,其中男性販毒人員4355人,占總數的91.22%,女性販毒人員419人,占總數的8.78%(2)參見東鄉(xiāng)縣禁毒委員會:《東鄉(xiāng)縣2019年禁毒工作總結》。;據此可知,東鄉(xiāng)縣吸販毒人員仍由男性占主體地位,女性涉毒人數有所增加。從年齡構成看,犯罪主體包括從17歲以下到60歲以上6個年齡段,其中吸販毒人員以中青年為主,老年人數占比較小、未成年次之(見表1)。
表1 截至2019年年底東鄉(xiāng)縣吸販毒人員年齡分布構成統計表
2.發(fā)展階段
第一,萌芽期。臨夏州廣河縣的三甲集鎮(zhèn)曾被美國《時代》周刊稱為中國最大的毒品集散地之一,東鄉(xiāng)縣達板鎮(zhèn)與廣河縣三甲集鎮(zhèn)在地理位置上相毗鄰,受地緣關系的影響兩鎮(zhèn)人民互通趕集、相互聯姻。在20世紀90年代,在以婚姻為紐帶的基礎上,東鄉(xiāng)籍人員漸漸地跟隨廣河人外出務工、經商。經濟條件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最基本的物質基礎,經濟因素對人民的思想和行為起著決定性作用[3]。由于受毒品高額利潤的影響,個別東鄉(xiāng)籍外出務工人員走上了毒品犯罪的道路,將毒品帶進東鄉(xiāng)縣,此時在東鄉(xiāng)縣的毒品犯罪已出現萌芽。
第二,增進期。據統計,1999年全國共有吸食毒品人員70多萬,東鄉(xiāng)縣則有1300余名,占比 0.18%。而此時東鄉(xiāng)縣因毒品問題被國家禁毒委列為全國重點整治地區(qū)之一。經過近十年的重點整治,于2009年摘掉了全國毒品問題重點整治地區(qū)的帽子。直至2012年,受國內外毒情影響,全縣毒品問題又出現反彈,開始出現公斤級大宗販毒活動,甚至有人說整個西北地區(qū)的海洛因販賣都由甘肅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操控。同時全縣吸毒人員也在逐年增加,每年平均增加200余人。在2010年至2015年期間,由于國家加大了對公共交通工具乘車安全的檢查力度,使得用公共交通工具進行販毒的活動越來越少,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大多由自己駕駛小汽車、貨車、摩托車等交通工具來完成毒品運輸,較之于公共交通工具安全不少,至此整個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發(fā)展迅速,形勢持續(xù)惡化、呈蔓延態(tài)勢。
第三,熱潮期。2016年是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問題最為嚴重的一年,期間公安機關共抓獲販毒人員400多人,查處吸毒人員700余人,其中復吸人員400多人,新增吸毒人員300余人(3)參見東鄉(xiāng)縣禁毒委員會:《2016年禁毒工作報告》。。隨著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在邊境的勢力越來越大,僅在這一年里查獲的公斤販毒案件就有58起,一時間大宗販賣毒品開始遍及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同時,又因外流販毒問題被省禁毒委掛牌列為全省禁毒重點整治地區(qū),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從云南邊境接貨后(以傳統毒品海洛因為主),便將毒品進行分銷處理,遍及全國各地。北京、上海、廣州等沿海城市均有涉及,同時也銷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內蒙古自治區(qū)及東北地區(qū),甘肅省內有蘭州、河西五市、定西等城市較為集中,當時毒品在省內外各占比50%,足見甘肅省內市場需求廣泛。與此同時隨著物流行業(yè)的快速發(fā)展,逐漸開始出現快遞運毒的現象,同時伴隨著人體攜帶毒品、自駕運輸等方式,毒品運輸從單一走向多元化。
第四,衰退期。近幾年,東鄉(xiāng)縣按照國家禁毒委員會統一部署,全面貫徹落實黨的十九大和十九屆二中、三中全會精神,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禁毒工作重要指示精神,在當地黨委和政府的科學領導下,連續(xù)三年治理有效,禁毒人民戰(zhàn)爭取得重要階段性成果。分析東鄉(xiāng)縣2017—2019年的禁毒工作報告可知,其破獲案件數依次為94起、41起、43起;繳獲毒品數為55.3千克、53.3千克、51.5千克;強制隔離戒毒人數為325人、173人、155人;社區(qū)戒毒人數為190人、92人、98人;新增吸毒人數依次為295人、134人、115人(見表2)(4)參見東鄉(xiāng)縣禁毒委員會:《2017—2019年禁毒工作數據》。。從中不難發(fā)現,不論是破獲案件數和繳獲毒品數,還是強制隔離戒毒人數、社區(qū)戒毒人數及新增吸毒人數均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從表2看出連續(xù)三年破獲毒品案件數和繳獲毒品千克數均穩(wěn)中有降,毒品犯罪案件占比逐年降低,直觀反映了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形勢在公安機關的強力打擊下有所好轉;從強制戒毒、社區(qū)戒毒以及新增吸毒人數對比發(fā)現,新增吸毒人員在逐年下降,也側面反映出毒品消費人群的減少及毒品市場的萎縮。故而,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現階段正處于衰退下降期。
表2 東鄉(xiāng)縣2017—2019年禁毒工作主要數據
3.犯罪特點
第一,外流販毒不斷擴大。2018年12月,東鄉(xiāng)縣因外流販毒問題被國家禁毒委列為全國重點關注地區(qū),整治限期為一年。東鄉(xiāng)籍人員外流區(qū)域非常廣泛,主要流向甘肅省內的蘭州、河西五市,甘肅省外的云南、青海、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西藏自治區(qū)、四川等地,全國大部分地區(qū)都有東鄉(xiāng)縣的務工人員,外出務工人員中極少數人經受不住毒品暴利的誘惑,走向毒品犯罪的道路。他們購進毒品的來源地主要是云南的德宏、大理,并且與境外直接聯系,甚至再輾轉到另一個國家,如從尼泊爾轉入我國西藏自治區(qū),而后發(fā)往市場需求區(qū)。加之其穩(wěn)定的毒品販運通道:以云南—四川—青海—甘南—臨夏、云南—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定西(天水)—臨夏、云南—蘭州—河西等線路為主,故而其外流販毒人員數量驟增。截至目前,甘肅省內抓獲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236人,其中外流販毒145人,占總數的63%,在省內占比較大。除此之外,隨著販毒形勢的轉變,東鄉(xiāng)籍人員販毒方式也發(fā)生了變化,由原先的到云南接貨改變?yōu)樵颇匣蚓挼榧藛T送到蘭州等指定地點,由此可見東鄉(xiāng)籍外流販毒勢力增強、外流販毒不斷擴大。
第二,弱勢群體參與毒品犯罪案件不斷增多。從近幾年涉毒打擊處理和強戒人員來看,年齡趨向低齡化,初吸地均在外地,特別是利用婦女和未成年人參與毒品犯罪的案件逐步增多。在毒品犯罪組織中,毒品販運是整個毒品犯罪鏈條中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女性販運行為把毒品犯罪鏈條的上游環(huán)節(jié)和下游環(huán)節(jié)連接在一起,因此毒品犯罪組織越來越多招募女性承擔販毒的任務[4]。在東鄉(xiāng)縣有一種毒品交易方式俗稱叫“埋地雷”,婦女大多采用這種方式,將毒品事先埋在指定地點,拍照發(fā)給購買者詳細位置,再由吸毒人員自行去取。此外,還有婦女派遣自己小孩去指定地點進行毒品交易等等現象愈發(fā)突出??傊脣D女和未成年人等弱勢群體參與毒品犯罪,就是利用其弱點來參與毒品犯罪從中獲取暴利,更易于逃避公安機關打擊懲處。
第三,民族語言單一性優(yōu)勢突出。東鄉(xiāng)縣是以東鄉(xiāng)族為主的東鄉(xiāng)族自治縣,全縣下轄8鎮(zhèn)16鄉(xiāng),229個行政村、1893個社,總戶數5.97萬戶,總人口37.85萬人,其中東鄉(xiāng)族占89.98%。東鄉(xiāng)籍人員有自己單一的民族語言,在毒品犯罪活動中,用獨有的語言進行資金籌措、貨源聯系、毒品運輸、下線聯絡、踩點交易、貨幣交易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致使公安機關很難發(fā)現,獲取線索困難,案件偵破難度隨之加大。如:在沒有東鄉(xiāng)民族語言專業(yè)人員指導下,即使利用技術偵查手段監(jiān)聽到犯罪分子的電話信息,也不能在第一時間獲知有效線索信息,使得錯失偵查時機,致使案件偵查工作無法繼續(xù)開展,難以有效實現打擊毒品犯罪的目的。
第四,家族式毒品犯罪現象嚴重。目前,已有東鄉(xiāng)籍販毒人員定居于云南邊境地區(qū),常年實施跨境跨區(qū)販毒,呈現出團伙化、家族化、購銷一體化的特點,在外流毒品犯罪中相互聯系、相互利用,相互配合,達到共同牟取暴利的目的。一方面,由于販毒分子長期經營的成果,現已具備穩(wěn)定的銷售網絡,安全的販運通道,出于私心一般不會將其資源共享于他人,僅會告知家人與親戚,帶著他們一同販毒謀利;由此一來,家族化毒品犯罪特點便逐漸形成。另一方面,在公安機關下鄉(xiāng)進村進行摸底排查時困難重重,其家人和親戚往往不會配合調查,而是以其家庭成員外出打工為幌子,欺騙公安機關,至于具體問題只字不提,其目的在于包庇、保護其家人,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東鄉(xiāng)縣家族化毒品犯罪的特征。此外,若有從事毒品犯罪而致富的,很容易在這一區(qū)域內產生極大反響,從而導致一個村落或一個山寨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員從事毒品販賣等行為,同樣也反映出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的家族式特點。
“犯罪原因決定著犯罪的產生和發(fā)展。探求犯罪原因,有助于從更高層次認識犯罪現象、掌握犯罪規(guī)律、制定犯罪對策,從而減少犯罪。”[5]因此,基于上文對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現狀的實證分析,分析研判其毒品犯罪成因,進一步明晰該地區(qū)的毒品犯罪問題。
1.歷史原因。隨著鴉片戰(zhàn)爭的發(fā)展,鴉片進入合法化,鴉片煙毒問題愈演愈烈?,F今西部地區(qū)毒品問題突出與歷史上毒品的危害有著一定的聯系,在一些年齡較大的人的思想中毒品危害并未真正根除,一旦有機會便會再度沾染毒品。與東鄉(xiāng)縣毗鄰的廣河縣三甲集鎮(zhèn)具有中國最大毒品集散地之稱謂,東鄉(xiāng)籍人員最初涉毒犯罪就是從廣河縣三甲集鎮(zhèn)開始接觸的。在20世紀90年代,由于地緣關系特殊,東鄉(xiāng)縣外出打工人員便開始跟隨廣河人開始販運毒品以獲得經濟利益。除此之外,東鄉(xiāng)縣一些偏遠落后的鄉(xiāng)鎮(zhèn)地區(qū)吸販毒品相沿成習,毒品違法犯罪現象始終沒有根除。
2.經濟原因。犯罪與貧困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曾就資本主義社會貧困與犯罪的關系作過十分精辟的論述:在資本主義社會里,產生違反公共生活準則的搗亂行為的社會根源是群眾受到剝削和群眾貧困[6]。甘肅省東鄉(xiāng)地處西部內陸腹地,山大溝深,境內干旱少雨,氣候干燥、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素有“隴中苦瘠甲天下,東鄉(xiāng)苦瘠甲隴中”之說。一方面,由于受干旱等自然災害的危害,糧食產量不高,人民群眾一直被貧困所困擾,個別人把販毒作為脫貧致富的一條出路,形成了貧困——販毒——吸毒——再貧困——再販毒的怪圈;毒品暴利的誘惑和自身貧困的反差造成鋌而走險的畸形心態(tài)[7]。另一方面,一些在外打工因涉毒而發(fā)了財的人回來之后將所謂的“生財秘籍”告訴親朋好友,他人禁不起誘惑而盲從,加之自身無特長、無正當經濟來源,認為販毒賺錢能夠快速緩解和改變自己的經濟困境,于是紛紛加入毒品犯罪活動的行列[8]。
3.人文原因。首先是文化教育水平略低。東鄉(xiāng)族自治縣吸販毒人均受教育水平不到初中文化程度,絕大部分為小學文化程度。由于受教育水平的制約,當地群眾法律意識十分淡薄,甚至有的涉毒罪犯認為販毒不是犯罪,而是“一個愿買,一個愿賣”的正當商品交易[9]。其次,東鄉(xiāng)縣人性格豪爽、果敢且敢于鋌而走險,互相之間也特別團結、凝聚力強,在團伙販毒中自己即使被抓,也一般不會出賣其他同伙。最后,東鄉(xiāng)縣人相互攀比心理嚴重,誘惑拉攏現象突出。東鄉(xiāng)縣人販毒暴富之后,其消費行為異于常日且?guī)в徐鸥坏牧暁?,令打工賺錢的人產生不平衡心理。在這種不平衡心理的影響下,一部分人在所謂“好日子”的憧憬當中,通過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介紹、搭橋,開始走上毒品犯罪的道路。還有一些販毒分子將矛頭對準年輕人,吸引、誘導年輕人去販毒,年輕人禁不住高額利潤的誘惑,加之與誘導之人大多存在親屬血緣關系,認為其不會謀害自己,便開始大肆參與毒品犯罪活動。
通過調查發(fā)現,東鄉(xiāng)縣毒品絕大部分來自“金三角”地區(qū),販賣主要以傳統毒品海洛因為主。故而,已有好多東鄉(xiāng)縣人常年定居于滇緬交界之處,以便于販賣運輸毒品。我國云南與世界三大毒源地“金三角”直接接壤,“金三角”生產的毒品大部分通過云南向其他地區(qū)擴散。云南是緬甸毒品向我國滲透的主要通道,大宗毒品犯罪案件多,海洛因和甲基苯丙胺片劑的繳獲量居全國之首,目前也是國內毒品最主要的來源地。東鄉(xiāng)縣毒品來源也以緬甸為主,緬甸局勢不穩(wěn)使得罌粟種植面積不斷擴大,作為緬甸毒品的主要消費國和運輸通道,緬甸毒品產量的增長勢必會給我國帶來更多的毒品犯罪。東鄉(xiāng)縣人便趁機開始瘋狂走私來謀取高額利益。除此之外,隨著國家極力推動云南“橋頭堡”和“一帶一路”的建設,國際大通道建設明顯加快,“金三角”地區(qū)的毒品向境內擴散更為便利[10],這在客觀上給我國毒品防治增加了困難,無疑也給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防控工作加重了負擔。
1.外流涉毒人員打擊困難
東鄉(xiāng)縣涉毒人員家庭生活普遍貧困,為謀取毒品的暴利,外出涉毒人員逐年增多,人戶分離人員多且分布廣,在戶籍管理上也存在困難,有的人員甚至一個人有多個戶口,利于其犯罪時掩藏身份信息。同時涉毒人員外出地不固定,好多登記外出地與實際外出地不一致,逃避相關部門的監(jiān)管。加之東鄉(xiāng)縣警力不太充裕,鄉(xiāng)鎮(zhèn)禁毒力量更是薄弱,對外流吸販毒管控打擊難度大。
2.團伙販毒現象突出
從破獲案件的情況來看,東鄉(xiāng)縣販毒團伙的主要操縱者、組織者大部分在省外定居,雇用本縣人員運輸毒品,形成了以同村、同鄉(xiāng)、同縣地緣、親緣關系人員組成的團伙組織。由于地緣性和親緣性特點,公安機關在抓獲涉毒人員后,難以開展有效的后續(xù)打擊,不能破團伙、抓毒梟、摧網絡,從根本上給予販毒團伙致命性的打擊。
從查獲案件和抓獲人員來看,從事毒品犯罪活動的落網者大多為馬仔或者是底層人員,其幕后大毒梟、核心成員仍逍遙法外。由于毒品犯罪組織的核心成員沒有落網,毒品犯罪組織結構沒有被破壞,他們仍會重新雇用新人實施犯罪,于是在毒品犯罪領域就出現了“前仆后繼”的現象[11]。
3.毒品源頭打擊困難
據云南警方摸排的情況來看,僅云南大理一地長期活動的東鄉(xiāng)籍人員就有千余人,有好多已經在當地入贅定居。此外,在云南省鎮(zhèn)康縣南傘口岸接壤的緬甸果敢地區(qū)和瑞麗市接壤的緬甸南壩地區(qū),東鄉(xiāng)籍活動人員也較多且日?;顒宇l繁,部分人員為逃犯。在這些人中間,其中有一部分長期在境外從事毒品犯罪,其居所地在境內外均有,行蹤不定。由于跨境偵查犯罪情形相對復雜,對這部分人打擊難度較大,無法有效遏制緬甸地區(qū)毒品入境,兩國公安機關在毒品源頭治理上難度較大。
戒毒雖是在戒毒所里面完成,但戒毒人員離開戒毒所,并不意味著戒毒工作的結束。戒毒人員重新走向社會往往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困難,如何幫助戒毒人員重新走上正常的生活,是戒毒工作應考慮的。吸毒人員出所后,戒毒所要落實幫教機制,做好出所人員的思想轉化工作,以免重蹈覆轍[12]。東鄉(xiāng)縣在吸毒人員管控上存在以下幾個問題:
第一,幫教小組落實不力。雖然東鄉(xiāng)縣已具備對吸毒人員的管控幫教機制,成立了管控幫教小組,但從調查情況來看,其入戶家庭在一定程度上出現松弛的跡象。由于戒毒人員為了生計需外出打工,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不能按時完成戒毒后的尿檢標準;加之居住地鄉(xiāng)鎮(zhèn)與接收地公安機關二者相互銜接不夠緊密,幫教管控小組工作積極性不高、主動性不強,具體職責受各種因素干擾落實不力,真正實行調查、督促吸毒人員按時尿檢的幫教成員較少,致使原本戒毒的吸毒人員復吸率高,毒品防控工作問題不斷。
第二,涉毒人員資料更新不及時。從東鄉(xiāng)縣吸毒人員動態(tài)管控系統維護情況來看,東鄉(xiāng)縣吸毒人員尿檢、幫教、管控等各類信息維護均不及時,維護質量不高,使得禁毒工作人員在整體上不能清楚地把握涉毒人員的各項信息,從而給工作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第三,吸毒人員收戒執(zhí)行困難。有一些特殊情況的吸毒人員,比如部分病殘人員、精神疾病者不能送去戒毒所強制戒毒,戒毒所無法收戒,只能在社區(qū)進行康復,由于監(jiān)管不力和毒癮發(fā)作難以忍受,部分人又開始復吸,致使最終禁毒收尾工作不到位,涉毒人員管制困難,禁毒工作的開展舉步維艱。
以販養(yǎng)吸已成為當前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的防控難點。毒品高額的利潤意味著其高昂的價格,許多吸毒人員傾家蕩產購買毒品用于吸食,在沒有資金購買毒品后,這部分人員為了維持日常吸食毒品之需要以及生活開支,便走上了販賣毒品的道路[13]。
從收戒的吸毒人員看,東鄉(xiāng)籍吸毒人員之前每年新增吸毒人員200人左右,其中有75%的初吸地都是甘肅蘭州、河西五市,一旦吸毒成癮則需要購買毒品以備自己毒癮發(fā)作之需。根據調查發(fā)現,大多數吸毒人員文化水平較低、抵制誘惑力差。他們?yōu)榱酥\生計到工地打工,通過出賣勞動力來賺錢。工地是個魚龍混雜、社會成分復雜的地方,部分人在別人的誘導下開始吸食毒品,后因無力購買毒品便開始販賣較少數量的毒品,從中獲利供給自身吸毒。截至2019年年底,東鄉(xiāng)縣累計販毒人員4700余人,吸毒人員3700余人,其中既吸又販之人1000余人。近幾年偵破的毒品案件中,嫌疑人幾乎都吸毒成癮。從這些情況來看,東鄉(xiāng)縣以販養(yǎng)吸現象突出,吸毒成癮之后被迫走上販毒道路的人不在少數。
1.內部協作:加強多警種偵查協作
基于該地區(qū)毒品犯罪的現實情況,為進一步有效打擊毒品犯罪活動,公安機關內部之間的相互配合顯得尤為重要。成功打擊毒品犯罪、破獲毒品案件,自然離不開公安機關內部各警種之間的配合。應通過健全多警種之間的合成作戰(zhàn)模式,使各個警種之間巧妙銜接、共同破案。各級公安機關要充分發(fā)揮刑偵、網偵、技偵、圖偵、情報部門等警種的職能優(yōu)勢,高效整合并利用各類信息資源[14],使各警種之間互信互通、相互協作、相互支持,從而編織一張強大的毒品犯罪偵查網,全力打擊毒品犯罪。在大數據背景下,尤其要充分發(fā)揮網偵的作用,利用其智能研判平臺,對涉案車輛、人員進行綜合研判,掌握涉毒人員活動軌跡,為案件偵破和抓捕逃犯提供有力保障。
2.外部協作:與其他部門聯系配合
東鄉(xiāng)縣毒品犯罪人數多、區(qū)域廣、數量大,在全國形成了一張無形的販毒網絡。若想精準高效打擊毒品犯罪,僅憑公安機關一己之力尚有不足,還要借助其他行政部門的配合。販毒分子從事毒品犯罪必然需要大筆資金,因而密切關注其資金流動有助于發(fā)現即將發(fā)生的犯罪行為。反洗錢行政主管部門和其他依法負有反洗錢監(jiān)督管理職責的部門、機構發(fā)現涉嫌毒品犯罪的資金流動情況,應當及時向公安機關報告,防止毒品交易后流向市場,公安機關應與其通力協作共同打擊毒品犯罪分子。此外,民政部門應對吸毒人員戒毒工作提供必要的協助和保障,對一些極其貧困家庭給予一定的生活保障,避免其日后再次走上吸毒販毒道路,對于控制吸毒販毒人數具有重要作用。
面對當前禁毒斗爭的復雜局面,公、檢、法及有關部門應緊密配合嚴懲毒品犯罪。首先,公安機關要結合“禁毒兩打兩控”“打零收戒”等專項行動,堅持外流與本地治理兩手抓、打零包與破大案相結合,始終保持對毒品犯罪行為“零容忍”的態(tài)勢。堅持下重手、出重拳,全力開展緝毒破案,力爭收戒吸毒人員和追擊涉毒逃犯。此外,公安機關應多培養(yǎng)特情人員,多途徑收集毒品犯罪情報信息,及時組織人力物力在縣內展開大清查、涉毒人員“清隱”等專項行動,竭力萎縮毒品消費市場,遏制涉毒人員的滋生;其次,檢察機關應進一步注重證據的規(guī)范性,一旦有充分確實證據,應及時提起公訴、批準逮捕,依法追究犯罪分子的責任[15];及時追訴漏捕、漏訴人員,提高毒品案件偵辦效率;最后,人民法院應當繼續(xù)依法嚴懲毒品犯罪,尤其是毒梟、職業(yè)毒犯、累犯、毒品再犯等主觀惡性深、人身危險性大的毒品犯罪分子,對其中罪行極其嚴重的堅決依法判處死刑。由于毒品犯罪累犯身上存在著對物質享受的極度欲望,這種欲望并沒有因受到一般刑罰和管教人員的教育而降低,反而產生了“牢內損失牢外補”的畸形心理,刑滿釋放后,當合法的勞動收入不能滿足其貪婪的物欲時,便將法律的威懾拋于腦后[16]。故而,法院應當將量刑力度加大,對該類毒品犯罪人員從重處罰,以此讓毒販有敬畏之心,使其不敢為、不愿為,遏制毒品犯罪活動的發(fā)生。
僅一味地打擊毒品犯罪只治標不治本,若使毒品犯罪徹底根除需要找出引發(fā)毒品犯罪的源頭,即經濟發(fā)展滯后,百姓貧困。只有全縣經濟得以發(fā)展,才能提高當地群眾的生活水平,故而也能從根本上治理該地毒品犯罪問題。第一,全力以赴發(fā)展地方經濟。首先可依托境內自然風光,如東鄉(xiāng)縣境內的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唐汪山川神廟遺址、馬家窯遺址等發(fā)展第三產業(yè)和附屬產業(yè)。其次,借助電商平臺將其名優(yōu)特產進行外銷,以促經濟發(fā)展;最后,通過政府進行招商引資,吸引外商進駐東鄉(xiāng)縣,投資設廠、擴大縣內就業(yè),盤活整個東鄉(xiāng)縣的經濟發(fā)展。第二,組織涉毒人員培訓以促就業(yè)。在戒毒所進行學習改造后,需要對那些無勞動技能的人員特別關心,為其提供免費的就業(yè)技能培訓,使其在戒毒成功后可以正常地融入社會,以防因無法融入社會而仇視社會,再度滋生犯罪想法。第三,進一步合理完善社保制度。通過社區(qū)摸排該縣貧困家庭以及收入低微家庭,進一步分類探明致其貧困的主要原因,進行逐一解決。如:失業(yè)問題,可通過政府增設就業(yè)安置崗位以保證其家庭正常生活;醫(yī)療問題,可在國家政策的基礎上對一些確實困難的家庭給予醫(yī)保補助;收入問題,政府部門理應想方設法增加收入,解決生產生活問題,扶貧與禁毒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最后,進一步完善幫扶機制,使得被幫扶的對象能夠切實感受到其生活質量有所改善,幸福指數有所提升。
東鄉(xiāng)縣近年來復吸人數比新增吸毒人員數還要多,其復吸率高,這也是毒品犯罪防控的重點。針對復吸率高的問題,要切實做好以下兩方面工作:第一,加快病殘收治場所和特殊醫(yī)療機構建設。經調查發(fā)現有相當一部分吸毒人員因病因殘無法被戒毒所收治進行強制性戒毒,對該類吸毒人員則采用社區(qū)戒毒,由于社區(qū)監(jiān)管性不強加之毒癮發(fā)作時難以克制,故而大部分有毒癮的人均走上了復吸的道路。因此,東鄉(xiāng)縣政府必須就此問題引起重視,應當建立收治戒毒所無法收治戒毒的人員及配套的特殊醫(yī)療服務機構,確保病殘吸毒人員應收盡收,從而有效防止該部分人走上復吸的道路。第二,創(chuàng)新網格化管理服務以鞏固戒毒康復成果。對于進行強制戒毒的人員,應采取“一對一”對接疏導進行社區(qū)戒毒。安排吸毒人員居住地社區(qū)工作人員,實施個人負責制開展戒毒康復工作,如若出現落實不力、督導不及時等情形,直接追究個人責任,以此來調動社區(qū)工作人員的積極性與主動性。根據不同情形將吸毒人員分類管理,督促其按時完成尿檢,以防其再次吸毒。同時要做好心理疏導工作,充分體諒吸毒人員的心理感受,維護他們的合法權利和人格尊嚴,用愛心、用真誠、用力所能及的幫助去感動他們,鼓勵其積極面對生活[17]。
東鄉(xiāng)縣是少數民族聚居區(qū),以東鄉(xiāng)族為主,占總人口數的89.98%。東鄉(xiāng)族人信仰伊斯蘭教。伊斯蘭教認為毒品是“哈拉目”,即安拉禁止的含義?!妒ビ枴分幸惨?guī)定:“凡是麻醉人的東西都是‘哈拉目’。”伊斯蘭教將販毒行為看作是殺人行為,吸毒行為無異于自殺。伊斯蘭教義中提到,違犯法律、違反道德均是罪惡,真主安拉告誡其信徒要心善行善,遠離罪惡。伊斯蘭信徒必須每天做禮拜,一天五次,目的則是為了自我救贖,祈求真主原諒、寬恕自己在生活中犯的小錯誤。由此可見,從事毒品犯罪既違犯法律,又違背道德,是不能得到真主的原諒與寬恕的,今世和后世都會受到懲罰。由于宗教在民族地區(qū)具有深遠的影響作用,加之東鄉(xiāng)縣伊斯蘭教信徒占比較大,故而可借助宗教信仰開展“遠離毒品、向善行善”的勸誡活動,以此來激發(fā)人民群眾與毒品作斗爭的決心和信心?!豆盘m經》和《圣訓》還鼓勵穆斯林朋友不僅要自身遠離罪惡,還要勸善誡惡;不僅獨善其身,還要兼善他人;力爭在東鄉(xiāng)縣形成吸毒、販毒可恥,吸毒、販毒者形同“過街老鼠”,形成人人喊打的氛圍[18],為該地區(qū)毒品防控提供有力抓手。
運用多種手段,深度開展禁毒預防宣傳教育活動。首先,把禁毒教育納入公民法制教育、道德教育、健康教育等內容中,要有針對性地開展教育,以集鎮(zhèn)市場、宗教場所、中小學校為主要陣地,進行日常宣傳和集中宣傳,進一步加大宣傳力度。還要結合“6.26國際禁毒日”等重要時間節(jié)點,開展相關禁毒活動,強化宣傳效果。其次,禁毒部門要在一些重點鄉(xiāng)鎮(zhèn)懸掛禁毒宣傳橫幅、宣傳標語等,使得當地群眾進一步了解政府禁毒信心和決心;最后,政府應多引進VR體感設備,使得普通民眾可以直觀體驗吸毒后的生理變化,從而厭絕毒品、憎惡毒品,增強感受者對毒品的戒備之心。除了上述方式以外,可聯系移動運營商向人民群眾免費定期發(fā)送禁毒知識短信,時刻警醒大家,從而使民眾真正做到遠離毒品,讓防毒拒毒意識逐漸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