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云南省發(fā)布的“云南省2020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推薦人選公示名單”上,農加貴赫然在列。這位鄉(xiāng)村教師已經在落松地小學(位于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廣南縣一個集中收容麻風病人的村子里)整整工作了34年,照亮了110位孩子走出大山的路。
一生中最難忘的晚餐
碗筷是剛買回來的,滿滿一桌飯菜散發(fā)著香味,尤其那碗剛從鑄鐵鍋里鏟出來的臘肉,熱氣騰騰,油光透亮。
在1992年的廣南縣農村,置辦這桌豐盛的菜肴很是破費,是招待貴客的標準。
村長面容和藹,他手上拿著筷子,笑瞇瞇地看著客人,但就是不動筷,他要等農加貴先動筷,客人動過的菜碟,村長一家就不會再動了。
盡管如此,農加貴心里還是忐忑極了,低著腦袋一個勁兒喝酒。
“我不敢吃菜,怕被傳染,覺得酒里含酒精,可以消毒,更想喝醉了,就不用吃菜了?!睍r隔28年,農加貴說起那年夏天的這頓晚餐依舊記憶簇新。究其實,這頓晚餐他無法拒絕。
就在當天下午,他從廣南縣城第五中學招生辦抄回了學生小升初的考試成績,最高的206分,最低的135分。這是農加貴教的第一批畢業(yè)生,10個孩子全部超過115分的錄取線順利升入初中。
村長高興得近乎發(fā)狂,整整35年了,這是建村以來第一次有孩子讀書畢業(yè)并且取得好成績。于是便有了這頓農加貴一生中最難忘的晚餐。
也是這頓晚餐,拆除了一直橫亙在村民和農加貴之間的心籬,村民獲得了外界對他們的尊重和信任,農加貴也贏得了村民的好感。
1992年5月,因為學生們報考中學時需要填寫家庭住址,農加貴想,總不能寫“麻風村”吧,得給村子起個名字。
“村里種花生,當?shù)匕鸦ㄉ新渌?,干脆村名就叫落松地,也就是花生地的意思?!鞭r加貴向村長建議。
村長同意了,村子終于有了正式的名字,而在此之前,落松地村一直被叫作“那邊那個村”。
去“那邊那個村”教書
“我不去!”
1986年8月的一天,聽到叔叔農春盛說的教書地點在“那邊那個村”,當時19歲的農加貴斬釘截鐵地拒絕。
“那邊那個村”,是1957年設立的集中收容麻風病人的新建村,當時有56戶、180多人,其中,麻風病患者有80余人。村民的孩子逐漸增多,慢慢長大,到了該入學的年齡,但外村學校不收,本村辦學又沒人敢來當老師,村民十分著急。
農加貴回憶說,“村里之前請了一位老師,結果臨來那天變卦了,皮膚病防治站的醫(yī)生就托叔叔幫忙找老師,叔叔就想到了剛從高二輟學回家的我?!?/p>
為了說服農加貴,叔叔反反復復給他做工作,最終,農加貴接下了這個當時每月只有19元工資的“高?!被顑骸.敃r,280多位村民里,癥狀明顯的病人還有幾十人。
村民們的“好”消散了恐懼
1986年9月1日,開學日。第一批學生來了12人,大的12歲,小的五六歲。這些學生的家長中不少人患有麻風病。第一次上課前,農加貴用酒精擦了手,還喝了點兌水的酒精,給自己壯膽。孩子們來了。農加貴一看,“他們看上去和外面的孩子一樣健康正常,很可愛,我的恐懼感減弱了一些,但還是怕?!?/p>
恐懼心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散去,原因之一就是村民們對他的那種“好”。
除了19元民辦教師補貼外,村民自發(fā)集資,每月給農加貴35元額外補助,一直到1998年8月,農加貴由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為止。
每次收到這筆補貼,農加貴心里都很熱,“頭一年,每次錢都是用紗布包著,而且都用高壓鍋高溫蒸過,直到第2年我主動提出不要再蒸了。”
此外,村民給他劃了半畝稻田種水稻、1.5畝山地種玉米,還喂養(yǎng)雞鴨給他改善生活,田地全由村民幫助栽種收割。
孩子們心中的完美老師
從青春小伙到霜染兩鬢,農加貴已經在落松地小學工作了34年。他最憂心的是,再過幾年,自己一旦退休,學校就辦不下去了。村長告訴農加貴,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請教師,但多年努力均是徒然,至今沒有人愿意來這所學校任教。
在專業(yè)人士看來,也許農加貴的教學水準并不高,但他盡力了。
不過,在學生心中,農加貴很完美。他把在2018年被評為云南省優(yōu)秀教師后獎勵的10萬元全部捐給了縣教育發(fā)展協(xié)會,用于獎勵長期在邊遠山村教書的困難老師和成績突出卻因家庭困難讀不起書的優(yōu)秀學生。
(摘自《工人日報》8.3 陳昌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