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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xiāng)音

        2020-09-02 07:15:37韓譯墨
        散文詩(青年版)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畫室小販車轍

        韓譯墨

        冬雨

        20年前,初冬,所有昆蟲鉆進(jìn)土地,北方的蕭殺于風(fēng)中蔓延。

        雨水漫過院門檻,門框上的白幡在水波中悠蕩。奶奶的靈魂一聲不響。貓蜷縮在瓦片上,舔舐一汪哀傷。雞坐臥在干草堆,聽被雨驚擾的哭腔。它們都餓了,但喂食人卻遲遲不歸。

        我站在屋檐下,透過模糊的玻璃窗,瞥見悲痛的爺爺。蒼老的臉上,皺紋凝聚成一團(tuán),淚水像細(xì)雨順屋檐滴落,打濕我的綠棉衣。

        突然,發(fā)現(xiàn)棗樹枯萎,像奶奶的手干裂而粗糙。我知道,過了冬天,它會(huì)再次繁茂茁壯起來,而奶奶卻已隨著冬雨漸漸離去。

        想到這,我不能自己,難以名狀的情緒勾起心里的冬雨。從嚎啕到失聲,冬雨漸漸下成冬雪,無聲的力量在院子里堆積。

        多年后,回想,那是我第一次觸碰到生死,以及別離。

        麻雀

        多年前的午后,放學(xué)路上,一個(gè)小販在賣麻雀。

        一群麻雀在籠子里嘰嘰喳喳、上躥下跳——被剝奪了自由的麻雀,被作為商品的麻雀,被視作沒有情感的麻雀。

        我以中立者的視角,仔細(xì)地觀看一只最小的、最掙扎的麻雀。它眼里沒有一絲恐懼,只有對(duì)自由的孤注一擲。

        陽光照著小販的臉,不均勻的陰影使他的表情失真,只見那浸滿生活愁苦的小小貪婪盈溢出來。

        我掏出錢領(lǐng)走最小的那只,路旁綠陰斑駁,勾起它的野性,它在我手中躁動(dòng)不安,像一條快要決堤的河對(duì)堤壩發(fā)出最后的抗?fàn)帯覍⑺鼟煸谠鹤又醒胱羁拷炜盏牡胤?,以小米和清水喂養(yǎng)。它站在籠中,堅(jiān)決而冷漠,謹(jǐn)慎地試探樹林之外的世界。

        云朵拖著長(zhǎng)尾聚集成山,陽光隱匿山中,一塊陰影籠罩頭上。

        爺爺說,麻雀氣性大,關(guān)在籠子里一定絕食而亡。它的尖喙刺痛了我的惻隱之心,我小心將籠子取下,跑進(jìn)附近的小樹林。

        晚霞已登上高高的水塔。

        我閉上眼,摸索著打開籠子,未消片刻,伴著“撲棱”一聲,手上的負(fù)擔(dān)消失,心頭的石頭滾落山坡。

        一位路人見狀喚我——小孩兒,你的鳥跑啦!

        看向他時(shí),我的淚水已流到下巴。

        車轍

        一條條車轍,順著溷灰的雪泥延伸至遠(yuǎn)方。我緊緊盯住踉蹌的車輪,坐在“永久”的橫梁上搖搖晃晃。外公的舊皮襖擋住了兇猛的北方,被寒風(fēng)擦得锃亮。霧凇在空氣中流淌,哈出的氣歡騰著,在睫毛上成霜。

        舊的車轍還在塌陷,新的車轍就順勢(shì)而生,雜亂地排布在僵硬的街道上。它們相互交織,相互抵抗,拉開一幅水墨丹青,暈開我的童年光景。那時(shí)的外公依然健碩,瘦而高挑,有嶙峋的輪廓。一把蒲扇不論冬夏,總在身邊陪伴。青筋凸起的大手,撫摸我稚嫩的臉蛋,笑容在余暉中泛起霞光。

        我在畫室中,絞盡腦汁鋪陳一只傲然的雄雞,胸膛高昂,羽毛漆黑,爪子強(qiáng)壯,頭冠殷紅,腳踩一朵肥菊,將畫作定格在深秋。

        落款時(shí),畫室的門打開,伙伴們魚貫而出。我不急,因?yàn)橥夤倳?huì)站在那個(gè)最顯眼的位置,背靠一臺(tái)永久牌自行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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