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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呀小白楊

        2020-08-31 01:35:15伍會娟
        神劍 2020年4期
        關鍵詞:丁一四季豆臘梅

        伍會娟

        丁一打來電話時,我正在給一群學生講“傅立葉變換”這個概念,由連續(xù)信號變換成離散信號,由時域切換到頻域,大部分人估計都聽不懂。我對著幻燈片講我的,他們坐在下面該翻課外書的翻課外書,該翻手機的翻手機??床粦T的東西我都已經(jīng)慢慢習慣了。

        鈴聲一響,還沒容得我把“下課”倆字吐清楚,這幫家伙就從前后兩個門爭先恐后擠出了教室。

        陌生電話號碼,連打了四個,肯定不是廣告推銷,我回撥過去,丁一的聲音結結巴巴傳過來,像是手機信號出了問題似的。問我身體怎么樣,問老人媳婦怎么樣,問我現(xiàn)在在干啥,如果我不打斷他,他肯定還要一直問下去。廢話一堆,跟在部隊不一樣了。

        什么事,直接說。

        我……我就是想請連長吃個飯……

        我沒再繼續(xù)問,一別五年,這家伙一點信息沒有。

        我定了時間,他定了地點,就在學校邊上。我本不想去這種蒼蠅小館,桌面、板凳、墻壁都和腳下的地板一樣黑漬油膩,我已經(jīng)很久沒在這種小店吃過飯了,主要是油不好,吃了一準要拉肚子。但大學城周邊遍地都是這樣的館子,還都火爆得要命。

        老板娘是個皮膚嫩白、體態(tài)偏胖的重慶人,說話齊扯咔嚓,三下五除二就給我們和另外兩撥學生同時點好了餐。

        爆煎回鍋肉、熗炒圓白菜、雙份干煸四季豆、麻婆豆腐,外加紫菜蛋花湯。丁一幫我打開餐具,用開水仔細燙了一遍。我沒動手,連句客氣的話都沒說,就那么看著他。他的眼神躲躲閃閃,跟在部隊也不一樣。那個時候,不管批評還是表揚,不管我這個連長對他們如沐春風還是暴風驟雨,他們都是面無表情。我喜歡看到我的兵永遠都是面無表情攢著一口氣、隨時要爆發(fā)的樣子。

        有一次,丁一參加軍區(qū)比武,捧了個獎杯回來,結果一回來這小子腳下就像是安了彈簧,嘴巴像是安了發(fā)動機,就跑到兄弟面前嘚啵嘚。被我發(fā)現(xiàn)后,立馬吆喝他到了會議室。當時的場景和現(xiàn)在差不多,我坐著他站著,我就這么用眼睛盯著,一動不動,一句話也沒說,盯了不到兩分鐘,丁一的氣勢就被我抽了筋骨,蔫了,出了會議室的門就該干啥干啥了。他是響鼓,我用不著重錘。

        退伍那天,他們戴著大紅花在連隊門口列了隊,喇叭里放著“送戰(zhàn)友、踏征程……”。我站在樓上會議室的窗前,沒下去。搭檔了三年的指導員回來說新來的教導員也對我有意見了,一連之長,歡送老兵無論如何該親自參加的。我紅著眼圈,沒搭理他,甩了他一根煙。

        當時,丁一拿著卸了帽徽的大檐帽沖著樓上得意地揮了揮手,居然沒有一絲不舍。媽的。這群兵來的時候都是散沙,錘了幾年錘成了板磚,這下又被甩回去。哼,等著吧。丁一走得有點迫不及待,他給我解釋說主要是他老婆迫不及待。我回了他一句,滾,早點滾。在他滾之前的一年,我就把他的班長命令給撤下了,再讓他當下去,我這個連長的位置估計要不保。

        等著上菜的空,我瞅著丁一,滿腦子都是問題,但就是揪不出一個像樣的來。

        倒是丁一,一邊用餐巾紙擦拭我眼前的桌子,一邊說連長你變白了,比在部隊白多了。丁一手背上的那道疤跟著餐巾紙在桌面蹭來蹭去,格外刺眼。

        我掏出煙遞了他一根,說你小子還年輕了呢,五年了,比當年在部隊還顯年輕。

        丁一嘿嘿笑,說那不可能。我說的是實話,好多人離開部隊后都要顯年輕,別人也是這么說我的,和丁一剛才說的一模一樣。

        然后兩個人就回憶當年連隊的那些人那些事。當兵的都這樣,甭管穿著軍裝的還是脫了軍裝的,一重逢就話舊,一來二去沒幾句話,往事就像潮水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拍打過來,根本兜不住。

        丁一講他們當年在背后使壞,想法收拾我這個新來的連長,也不單是收拾我,每一個新上任的干部都要經(jīng)過他們的考驗,人品啊,體能啊,專業(yè)啊,管理能力啊,哪一項不過關都有可能栽跟頭。我給他講當年也就只有幾個連干才清楚的誰誰誰的糗事。比如,有個安徽籍大學生士兵去逛街,逛著逛著逛到了足浴店,多看了兩眼就被小姑娘拉了進去,一邊洗腳一邊被人從頭到腳給按摩了一遍,小伙子花了錢后覺得委屈,回來找到我邊講邊掉眼淚。丁一笑得茶水都噴了出來。

        還有一個新戰(zhàn)士,為表現(xiàn)剛下連爭著搶著站夜崗,結果有一次搞教育指導員說有一個人,當然這個人不是部隊的,是個地方人員,當年在大門口附近因為和黑車司機付錢起爭執(zhí)被司機捅死在了對面的荒地之后,打死都不站夜崗,當兵不站崗和當兵不扛槍同屬一條罪狀,必須嚴懲,最后小屁孩擰不過,只能答應,前提是每次站夜崗都必須得和班長編一組。丁一說連長這個事我們都知道,這小子膽小得很,看到條假蛇都要蹦起來多高呢。

        丁一說連長,你還記得我們班上那個小黑嗎?

        小黑?記得,當然記得,比丁一早三年退伍,我更記得的是,在一次新裝備檢驗性演練中,這小子在團長的眼皮子底下睡覺打呼嚕被團長點了名,點了名的直接結果就是我這個連長不得不在全團軍人大會上做了個三頁半紙的檢查。團長說了,少于三頁紙就擼了你這個連長。

        丁一兩眼冒光地說,那是當年的小黑,現(xiàn)在的小黑了不得了,發(fā)大財了,他在我們當?shù)亻_了二十多家飲品連鎖店,鄰近幾個縣區(qū)都有,火著呢。他眼下還打算開一家壽司店,專門去日本什么東京啊、北海道啊考察過兩次。小黑說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戰(zhàn)友相見,有些人想提,有些人不想提,大部分人想提,小部分人不想提,小黑就屬于那小部分中的一分子,倒不是因為他害我做了個三頁半紙的檢查。對于小黑,主要是因為我自認為掌控不了他,對于掌控不了的戰(zhàn)士,我內心多少有點畏懼心理,直到現(xiàn)在。我打斷丁一,不冷不熱地說你請我吃個飯,就是為了說他?

        丁一連忙說是是是,然后又改口說,哦不,不是不是不是。

        服務員先端上了湯,打湯的時候,丁一岔開話題,說連長,你看你,到部隊轱轆了一遭,還能撿起老本行來,你還是厲害。我瞟了他一眼,這樣的馬屁自打離開部隊之后,就難得聽到了,可我好歹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研究生,混了個正營就被趕了出來,估計全軍也沒幾個吧,我也確實夠厲害的。

        我都聽說了,連長,這事不能怪你,大家都知道,沒出事隨便一個杠杠星星都能帶車,管他會不會開車,出了事責任又都是杠杠星星們的。

        為了堵他的嘴,我給他夾了一滿筷子的四季豆,這小子在部隊的時候喜歡吃四季豆,尤其是四季豆燉紅燒肉。在高原,誰不喜歡吃四季豆呢?不只是四季豆,還有其他菜,只要沾了綠色,大家都喜歡。但這小子不一樣,他探親休假回來從來不帶什么地方特產,而是帶滿滿一攜行袋的四季豆,于是接下來的兩天,我們都能吃上四季豆燉紅燒肉。作為連長,我當時真是愛死他了,也愛死四季豆了。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偏愛這種存放周期偏長而始終保持綠色的蔬菜,怎么做都行,炒著,燉著,干煸,怎么做都好吃。

        我剛把筷子朝著丁一探過去,他就趕忙起身用兩個手捧著碗接下來。我的筷子就停在了空中,心里忍不住泛酸——這就是我?guī)У谋?。離開部隊了,有些東西變了,有些東西沒變。

        他看出來了,說連長,我們其實挺敬重你挺喜歡你的。說這話的時候,我感覺整個鬧哄哄的餐館都安靜了下來。盼著他再往下說點啥,他卻傻啦吧唧地吧唧吧唧地嚼起了四季豆。

        喜歡我五年都不聯(lián)系?我說,不過你小子當時走得挺瀟灑。丁一是那年我親自從四川招來的兵,那年我剛畢業(yè),還是個排長,在連隊干了一年就借調到了作訓股幫忙,按理接兵的活輪不到我這種新人,再說,作訓股每天忙得腳不離地,一旦離了地也是坐下來寫材料。但團長點名要我去,順道還要與內地一家兵工廠對接,把剛列裝的新裝備功能搞透。團長說,什么叫搞透知道不?好槍就是好槍,別給我當柴火棍耍。

        本來丁一手背上的疤是不符合入伍體檢標準的,但他眼淚汪汪地看著我,說我這輩子就是想當兵,當一回真正的兵。我又單獨和他聊了聊,聊完之后,我決定冒一次險,幫他這個忙。天地良心,我沒有拿他一分錢收他一份禮。

        丁一尷尬地笑了,說那不是。

        吃了兩口菜,干了一大杯啤酒,丁一就開始自顧自地說他退伍這些年的事,先是怎么把錢借給了小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丁一和小黑是一個鎮(zhèn)上的老鄉(xiāng),這我知道,因為他也是我一起接來的兵,當時看小黑這小伙子挺機靈,本來推薦他在新兵連當個通信員的,但新兵連指導員抵死不答應,為這事,我和那個指導員當時多多少少還有點不對付。

        連長你說,小黑拍著胸脯打了包票,說這錢用兩年,兩年后一準還我,光是利息得有八萬,我算了算還是合算,連長你說,你說我,我傻嗎我?

        一聽這話,他不用往下說,我就清楚了,錢肯定是打了水漂。

        丁一說我當時是真應該聽臘梅的寫個字據(jù),可我想著有小黑在,錢還跑得了?小黑是誰呀?連長你最清楚,我同年兵啊,多年的戰(zhàn)友啊。臘梅是丁一媳婦。

        我不解的是,他難道沒有追著小黑要嗎?既然小黑這么有錢,又是這么多年的戰(zhàn)友,這個錢小黑就坐視不管?但我沒問,一邊吃菜一邊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

        剩下的錢就沒敢亂用了,最后和幾個戰(zhàn)友一起考察了餐飲市場,在縣城最大的商場里合伙開了個火鍋店,本來開始生意還是不錯的,我們幾個考察了那么久,認準了那里的市場的,沒想到……

        真想直接把手中的筷子捅到他嗓子眼,對這樣的事我聽都不想再聽。我不用算就知道,除了孝敬他岳父岳母的錢,還有養(yǎng)老婆娃兒的生活費,再加上這兩大筆,他那筆退伍費應該所剩無幾了。這塊板磚被甩到社會上,果然還是板磚一塊。

        丁一是入贅到臘梅家的,他不入贅還能干啥他?他爹媽在地震中都震沒了,他算是命大,從樓頂一屁股坐到樓底,就手背不知被什么物件砸傷了,其他地方都好好的,連塊皮都沒破。沒了爹媽的人,就沒了根,找個媳婦就找塊地,說不定還能借機扎下根。沒了根的人是最可憐的人,要不是看他專業(yè)素養(yǎng)還不錯,外加可憐的分上,當年我們也不會在同年兵中給他第一個立功。不過話說回來,丁一也是娶了個好媳婦。

        丁一媳婦臘梅不說長相如何,那身材絕對是一等一的,標準的“S”型,不少戰(zhàn)士背后都打趣叫她“辣妹”。這事一開始我就聽說了,但從來沒制止過,一大幫子小伙子,荷爾蒙分泌最發(fā)達的年齡,圈在遠在天邊上這么一塊雄性集中地,好不容易來個女性,多看兩眼,過過眼癮,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

        臘梅做菜是一把好手,別看是個北方人,但炒菜不錯,尤其是和炊事班的司務長學了沒兩天,就炒一手像模像樣的川菜了。司務長是個濃眉大眼的四川人,我剛來連隊的時候收拾過一次炊事班,然后連隊的伙食直到我離開就沒讓我失望過。

        臘梅是在眾星捧月中住進士官之家的,雖然說現(xiàn)在交通方便了不少,但還是沒有直達車,上一次山還是要折騰個三五天,當然,如果大雪封山那就另說了。來隊家屬少得可憐,好不容易來一個,戰(zhàn)士們都像伺候皇上一樣。何況是臘梅。

        丁一隔三岔五就請幾個戰(zhàn)友過去聚餐,這我和指導員都知道,但是我們一次都沒參加,我們去了怕他們不自在,雖然丁一邀請過我們好幾次。

        臘梅第二次上山回去后就發(fā)現(xiàn)懷孕了,給丁一生了個胖丫頭,這件事連團長都知道了,丁一是個孤兒,團長早就知道的,所以丁一生了個胖丫頭團長比誰都高興。高原多少干部士官想要孩子要不上,結果臘梅沒兩下就中靶了。團長說,我們的戰(zhàn)士還是厲害,倒騰沒兩下就能倒騰出個大胖丫頭。能有多胖呢?丁一說,笑起來眼睛就找不著了,你說多胖?這話也是我在樓道里聽到的。

        有了孩子之后,臘梅就催著丁一無論如何得回去了。丁一第一次給我報告這件事的時候,我還假大空地勸了幾句,現(xiàn)在想想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到點子上,一個沒結婚的人,根本體會不到兩口子兩地分居之苦。丁一耐著性子又干了一年后就開始撂挑子了,和他當年要求當兵入伍時一個球樣。指導員和他談了兩次話,沒管用,我也找他談了一次,丁一梗著脖子說他真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真的,一天都不想待了。

        第二天,連隊就把他的班長命令撤了。

        我都不想提這茬,怕傷人。軍營里所有不光彩的事,多少都帶著點刺兒,稍不留意,就能扎著誰。沒想到丁一主動提起說,當年要不是小黑一直喊他回去,他可能也不會那么堅決。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我還一直以為是臘梅的原因,我記得我當時給他算了經(jīng)濟賬、政治賬,高原工資那么高,養(yǎng)著老婆娃兒綽綽有余。另外,我覺得他在我們這個技術單位干到上士比較劃算,上士回去好歹能安置個穩(wěn)定的工作,但丁一像一頭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一樣,死活不同意,他說退伍肯定會有更好的發(fā)展,能掙更多的錢。我不信。

        我?guī)『诘臅r間不長,不到兩年,這小子靈氣,我接他的時候還是很欣賞他,見誰都笑嘻嘻的,說話辦事一點不打怵。但這小子也油滑,從警衛(wèi)連調過來之前我就聽說了,當時警衛(wèi)連的指導員是我的師兄,他給我講這小子在一次外出執(zhí)行任務中,竟然偷偷地跑到朗瑪廳找了個藏族姑娘。警衛(wèi)連駐扎在城區(qū),管得再嚴也有漏風跑氣的時候。連里實在沒招,才向上反映決定給他換個偏遠點的單位,便于管理。

        菜品味道不錯,除了麻婆豆腐過于麻辣之外。我很久都沒有吃過這么香甜的飯菜了,但又有點擔心會不會拉肚子。丁一吃得并不多,話說得倒不少。

        丁一說,小黑還是厲害,在咱們連隊這些退伍兵中,他算是混得最好的了。其實自始至終我都找不出小黑有什么具體的不是,到朗瑪廳找姑娘不見得就是人品有問題,年輕人嘛,談個戀愛也沒法說是正經(jīng)還是不正經(jīng)。當然,進了部隊的門就得守部隊的規(guī)矩,這話就另說了。

        當然,在團長眼皮子底下睡覺那次我當時就了解清楚了,是因為這小子前一天晚上站了自己的夜崗不說,還替一個半夜發(fā)燒的戰(zhàn)友站了。但我就是看不上他,這小子太滑頭了,太滑頭的人當不了好兵。

        作為連長,我當然希望我手下的戰(zhàn)士個個都長成高大挺拔又粗壯的白楊樹,但是個別人員長歪了斜了也在所難免,而且,在你這片地上長得不行,說不定換了塊土壤反而枝繁葉茂了呢。當然,也有可能在這片地界長得不賴,換了塊地皮反倒壞事的,就像“傅立葉變換”,時域信號是連續(xù)的,到了頻域,就變成離散的了。這都是說不準的事。人一輩子那么長,有什么事真的說得準呢,我還一直想當將軍呢,誰承想胳膊使上勁兒了,腿也使上勁兒了,結果朝上爬了沒兩步就掉下來了。

        混得最好你怎么不管他要錢,不是他介紹你會把錢借給他親戚?我剛才憋了好久的話終于說出來了。

        丁一撓撓頭,說連長你不能這么說,這是兩碼事,兩碼事,小黑不是那樣的人,再說,這也不是人家小黑用的錢。

        我繼續(xù)盯著他看,他的臉就紅了。真想把他的腦袋掰開看看,到底裝了些啥。我都不想和他再聊下去了,這都是些什么破事。于是,我把筷子在干煸四季豆的盤子里撿了撿,撿了兩個干辣椒上來,又在回鍋肉里扒拉了扒拉,挑了根蒜苗之后,我把筷子放在了碗上。

        見我撂了筷子,丁一又起身幫我續(xù)上茶。我準備起身,丁一按住我,非要他來買單。

        我說,你給我老實坐著,不就是一頓便飯嘛,哪里用得著你?我把他的胳膊毫不客氣地擋回去,少啰唆。丁一還想爭,見我瞪眼了才把手放下,慢騰騰地又把屁股落座。買完單,我看了看時間,距離下午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丁一說連長我們再多坐會兒。他這么說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又是可憐兮兮的。我這才想起來,他說了半天還沒說正事。

        我喝了一口茶水,把身子往座椅靠背上一摔,說你說吧,你今天來找我肯定是有啥事。我做好了他向我借錢的準備,因為剛才話里話外都是這個意思,自己的退伍費都抖落得差不多了,這幾年又沒掙到錢,五年都不聯(lián)系的人,找我八成是因為錢的事。有了這個準備我倒是坦然了。

        他又開始低著頭擺弄起了茶杯,和當年在連隊挨批評一個德行。

        飯館吃飯的都是學生,吃完立馬走人,現(xiàn)在飯館里就剩了我和丁一兩個。老板娘帶著服務員在門口的桌子上摘菜,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嘀嘀咕咕,一會兒又哈哈大笑。

        我忽然想起了臘梅和孩子。她們都還好吧?我問丁一。打電話時,他把我的親人該問候的都問候了,而我現(xiàn)在才想起她們來。都不是個官了,還他媽夠官僚的,我罵了自己一聲。

        丁一這才抬起頭來,居然眼淚汪汪的,這表情和他當年要求當兵時一模一樣,和他瀟灑離隊時天壤之別。連長你說說,部隊是什么?我現(xiàn)在才他媽看清了,部隊是銅墻鐵壁,待在里面安安全全的不說,外面的人還都仰著腦袋巴望著,脫了這身軍裝,丁一搖了搖頭說,沒想到自己啥都不是。連長,我真的很想混個樣子出來,證明你勸我的那些是錯的,真的……他聲音越來越小。

        我大概清楚他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少人離了部隊之后都是把自己化成泥水重新塑造才能立身安命,總是板磚一塊是行不通的,但這小子經(jīng)歷之坎坷確實遠超過我的預期。今天在給學生們講傅立葉變換的時候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同一個信號可以由時域變換成頻域,也可以由頻域變換成時域,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只是表達方式不同,但終究代表的是同一個信號??梢粋€人先是從社會到了部隊,再由部隊回到社會,經(jīng)歷了或長或短的軍旅生涯之后,一切就全都變了,這種時空變化帶來的身份角色的變化,只有當兵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記得在轉業(yè)培訓的時候,組織部的一個老軍轉給大家上課,說歡迎你們從原點出發(fā),又回到了原點。我當時就覺得他的話有問題,怎么能是回到了原點呢?時間跨度都不算了嗎?每個人從身體到心理的變化也不算了嗎?怎么能說是回到了原點呢?頂多是回了到同一個水平面,甚至是比原來水平面或者與同齡人相比的水平面更低的位置。軍人不就是這樣嗎,一個拋物線拋出來,在最青春火熱的年齡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然后就急速墜落了下來——落在哪里呢?

        當然,我沒和丁一講這些話,講估計他也聽不懂,他讀書那么少。但是我沒想到他能說出銅墻鐵壁的話,估計是被社會真正摔打疼了,才整出這么文藝的詞來吧。我內心有點難受,也想起了自己,慶幸的是自己走出部隊后,逼著自己彎著腰低下頭,好歹在學校謀個出路,雖然頂頭上司系主任是我的大學室友。工作落聽之后,我內心踏實了不少,找到組織就有找到依靠的感覺了,說句心里話,我很知足,我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這么一個在部隊轉了一圈,又轉出來的人,還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昨天晚上在朋友圈看到這么一句話:人和豬的區(qū)別是什么?人給豬畫一個圈,豬能走出來,人給自己畫一個圈,未必能走出來。當過兵的人啊,有時候真的會畫地為牢,把自己圈得死死的,這樣的人和事,并不少見。

        為了打破這種壓抑的氛圍,我說你看看你,一個大老爺們,我問你老婆娃兒呢?她們都還好吧。

        又等了兩秒,丁一的眼淚倒是回潮了,但繼續(xù)盯著茶杯說連長你知道嗎,我們開的那個火鍋店真的火了一段時間,我們算計著不用三個月,就可以回本的,但是沒想到那個商場老板的小舅子非要接手,他們想了各種辦法,先是請我們喝酒,后來就挨個找我們幾個,不行又恐嚇,再后來就是工商舉報,說我們的底料有問題油也有問題,你知道滿大街的飯店有幾個經(jīng)得住這樣查嗎?工商的一查就是多少天,火鍋店根本就運轉不下去。我們沒法了,就只有把火鍋店兌給他了。

        我再也不想像個茶杯一樣被他擺弄來擺弄去,問你他媽的你老婆娃兒怎么樣?我都有點急眼了,這個二百五。

        丁一抬起頭,看著發(fā)火的我,居然又接著說,連長你知道咱們當兵的是可以干些事的,你就說在部隊,咱們什么苦沒吃過,有什么困難能難倒過我們?你還記得那次演習嗎?就是陸空聯(lián)演那次,我一個人在山上守了兩天兩夜,沒有車,只有一頂單兵帳篷,冰天雪地里,一會兒都沒敢合眼。

        我咋不記得?我深更半夜帶著開水泡面和一堆自熱食品趕到這個點位的時候,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把配發(fā)給干部的羽絨大衣遞給他后,我、丁一還有駕駛員,我們三個就站在黑黢黢的夜里,望著遠處綿延起伏的靜謐的雪山。這些戰(zhàn)士就如同這些雪山,莊嚴、穩(wěn)重、素凈、高大,不管雨雪風霜,老老實實矗立在那。

        還有那次,丁一說,咱們連隊去救災那次,連隊幾個人用手刨出了兩個小孩,你指定記著呢吧?這小子根本不接我的話,好像沒把我這個老連長放在眼里,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了。

        不過這事我當然也記得,清楚的,要不是因為我指揮有誤,他們也不可能空手前去那個點位,誰能想到在那個破爛印刷廠里還藏著兩個小孩子?幾名戰(zhàn)士用手刨出來后,雙手上面都是用血和的泥。那次營長算是開了恩,沒有處分我,說是將功抵過,但每次閑下里營連主官又都會拿這事取笑我,搞得我越來越不想再往他們堆里混,結果越是這樣,他們越是拿我這根嫩黃瓜當棒槌——越打越短。那次救災是在我上任連長第二天。

        說著說著丁一就真的稀里嘩啦哭了起來,胳膊杵在桌子上,雙手頂著腦門,哭聲不僅連帶著身體抽抽搭搭起來,就連這個小方桌也跟著抽搭了起來。丁一邊哭邊說連長,我覺得自己白活了,我他媽的真的是白活了……老板娘和服務員一邊摘菜一邊扭頭看向我們,我沖她們抱歉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她們才繼續(xù)耷拉著耳朵摘她們的菜。

        我把紙巾盒朝丁一推了推,媽的,搞得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丁一肯定是憋了很多的話,那就讓他說吧,有些話能說出來可能會好一些吧。

        丁一說連長我可能犯了大錯了。

        我說能有多大的錯?再大的錯不還有連長呢不是。對犯錯這件事,我現(xiàn)在對誰都不像當連長時那樣苛刻了,包括自己,誰還不犯點錯呢?人這一輩子這么長,犯點錯在所難免。只是有些錯值得原諒,還有回旋的余地,有些錯不能原諒,是要釀成大的麻煩,比如我自己。當年要是不睡覺,坐在副駕駛上帶車不發(fā)生意外,駕駛員不犧牲,我估計自己還是能在部隊有所發(fā)展的,將軍不敢說,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滾蛋。軍區(qū)參謀長在大會小會上表揚過多少次了都,我有這個自信。

        我抽了兩張紙遞給丁一,他擤了擤鼻涕,說連長我從網(wǎng)上借了點錢,本打算開個飲品店,就是從小黑那加盟一家,位置都選好了,小黑都已經(jīng)答應不收我的加盟費和管理費了,但是……

        我腦袋嗡了一下,上個月,學校經(jīng)管系還有一個網(wǎng)貸的女學生跳樓自殺了,家人從她的遺物里找出了十來張信用卡,總借款額有十幾萬,關鍵是網(wǎng)貸的幾萬塊錢也滾成了幾十萬,據(jù)說這孩子主要是因為網(wǎng)貸還不上才想不開。網(wǎng)貸里面的道道厲害著呢。

        如果時光退回到五年前,我肯定一腳踹了過去。今天沒有,他不再是那個倔強的兵,我也不再是那個暴脾氣的連長了。

        但是臘梅帶著孩子走了。

        丁一一直住在臘梅家的房子里,車子本來老丈人答應買給他們,他老丈人開著家汽修廠,但后來老丈人又反悔了,說丁一是個大男人,這個錢該他出,說人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這話聽起來沒有錯,丁一好歹買了一輛大眾polo,結果臘梅帶著孩子開走了。

        臘梅帶著孩子走了,我覺得是再正常不過了,都這樣了還能要求臘梅做什么呢?我們有什么權利要求自己沒有照管好的親人要無怨無悔地守護在自己身邊呢?但是這話我沒說,我怎么能說這話呢?丁一可是我一手帶過來的兵,一個再普通再老實不過的大頭兵。我的眼睛也開始泛酸,我清楚自己是個眼窩子淺得不得了的人。

        只是我勸都還沒來得及勸,丁一就自行止住了眼淚,眼睛像通了電,說連長我查過了,她帶著孩子就在大學城這一片呢,前天我有個老鄉(xiāng)還看到她了。

        連長你能不能給臘梅打個電話勸勸她?

        我問她在這一片做些啥?

        丁一眼睛又斷了電,使勁兒憋了一口氣,才低著頭說臘梅跟了一個禿頭老板,禿頭老板在這邊搞綠化和工程,她在這兒的工地幫人做飯,我去找了她,但是沒找到,門衛(wèi)不讓我進。關鍵是她不見我,也不讓孩子見我。他媽的禿頭,狗日的禿頭,挨千刀的禿頭……

        我氣得直歪腦袋。

        但是臘梅應該聽你的話,丁一紅著眼睛說,當年她就聽你的話,你也知道的。

        臘梅聽我的話?這話說的,臘梅怎么會聽我的話?那么多戰(zhàn)士背后叫她“辣妹”,我可是一次都沒叫過,他們聚餐我也一次沒參加過,我連玩笑都沒和她開過,我和她說的話次數(shù)有限,畢竟人家大姑娘小媳婦,我一個單身干部我算怎么回事?我認真琢磨回想起來。

        不過要說聽,好像也算是聽吧,記得臘梅第一次上山的時候,非要和炊事班長學川菜,學了兩天我決定不能再讓她往炊事班跑了,跑多了我擔心出問題。那個炊事班長看到臘梅眼睛都直了,這是有一次我在連部發(fā)呆時看到,當時臘梅正幫著炊事班卸菜,司務長站在她身后的表情,我當時就明白了什么似的,雖然我當時沒結婚,但我好歹談過戀愛。但這話我沒給臘梅說,只是告訴丁一,畢竟是正規(guī)連隊,家屬不能再隨意進炊事班了,不像話。臘梅就聽話地不再去炊事班了。

        當時臘梅待了半個多月后就必須得走了,再不走就要大雪封山下不了山了,臘梅不同意,總是想拖著多待兩天,我當時確實勸了她兩句,當時我是這么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聽了就乖乖走了。

        哦,對對對,還有第二次上山,就是臘梅懷孕那次,那天正好趕上端午節(jié)還是什么節(jié),記不清了,反正就是聚餐加歡迎儀式一起搞了。吃完飯,走到食堂門口的時候,我說丁一你趕緊把臘梅娶了,這么好的姑娘你不怕夜長夢多啊。扭頭又朝著臉紅的臘梅說,臘梅你可要抓住這么優(yōu)秀的小伙子,萬一哪天被別的姑娘搶走了可別后悔。這話我現(xiàn)在都說不出口來了,當連長時真是喜歡充大瓣蒜。按規(guī)定他倆沒領證是不能同居的,但通信員偷偷告訴我,說丁一根本就沒按規(guī)定來,我才這么提醒的。丁一下山就和臘梅結了婚。

        臘梅之所以聽我的,就是因為我是一連之長,說白了,她聽的是連長的,而不是我的,換作誰當連長,她都會聽的,臘梅是個多么淳樸的姑娘啊。我很清楚這一點?,F(xiàn)在的我脫了軍裝,什么都不是。即便不脫軍裝,丁一也不再是原來的丁一,臘梅也不再是原來的臘梅,我說了不見得會聽。再說,在男女這種事情上,靠別人說是說不動的。這個道理丁一不會懂,丁一最搞得懂的是那些儀器設備,每個按鈕每個按鍵每條線路是干啥的,他指定門清。

        丁一滿懷期待地看著我,我用下巴勾勾茶杯,說喝點水,你再喝點水。

        我簡單地梳理了一下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覺得小黑是個關鍵,無論如何我得抓住這個關鍵。我沒想好到底該怎么抓住這個關鍵,但我還是答應了下來,這個電話該打,我也一定會打,我怎么能不打呢?不打我成什么連長了我?丁一的事我管定了,雖然能不能管下來自己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我肯定管,不管我成什么了?小黑那邊我想了想,應該有機會,臘梅這邊我倒是沒什么底,畢竟我也結了婚,對兩口子之間的事多少有點發(fā)言權了,女人家鐵了心的事還真不好辦。但我還是要管,丁一是我?guī)У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一點毫無疑問。

        我給丁一說,我下午還有課,等我上完課,我給臘梅打電話,好好勸勸她,到時候一有消息我會立馬反饋給你。我沒跟他說我還要想辦法聯(lián)系小黑,無論如何得把那筆錢給要回來,我不想讓他抱有希望,板上沒釘釘?shù)氖逻€是先不說為好。

        丁一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好像我這個連長無所不能。

        然后我倆就起身朝門口走去,老板娘看了丁一一眼,立馬又脆快地說:“慢走哈,下次再來喲?!?/p>

        出了餐館,太陽熱烈而刺眼,大街上車水馬龍,大學城沒有像其他地方那樣遠離城區(qū),而是就在城邊上。我不知道丁一要去哪里,他紅著眼睛說連長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jīng)找好了住處,他說了個旅館的名字,我沒聽說過。

        我送他到了公交站臺,他說連長你先去忙你的,我還想再走一走。我看著他,他點了點頭,說,真的,我還想再走走,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和當年演習時深更半夜在山頭上一樣,一句多余的話也說不出來。他扭身,回首沖我又擺了擺手。然后,他朝前走去,很快就匯入了車水馬龍。

        我站在那里,遠遠地看著他,從他走路的姿勢和挺拔的身板來看,多少還有點當兵的樣子。離開部隊了,有些東西沒有變。我的心一下又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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