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 錕
(河南博物院,河南 鄭州 430000)
隋唐時期是中原文化與西域文化交流、傳播高度發(fā)展的歷史時期,尤以唐代為盛。西域音樂的傳入給中原地區(qū)的傳統(tǒng)音樂帶來了新的樂器、新的旋律,與中原地區(qū)音樂融合發(fā)展,展現(xiàn)出全新的音樂風格。這一時期中原地區(qū)的音樂以宮廷樂舞為中心,因經(jīng)濟社會的高度繁盛而得以飛躍式發(fā)展。
中原地區(qū)眾多的音樂考古成果,向我們傳遞了漢唐時期中原與西域音樂文化交流的歷史。“胡人”以及多種多樣的西域樂器,大量發(fā)現(xiàn)在各種遺物上,為我們研究、了解抑或復原這一時期的音樂藝術(shù)提供了詳實的依據(jù)。鞏義北窯灣墓地分布著不同時期的大批古墓葬,尤以唐墓為多。其中,唐墓M6出土音樂文物有典型意義,本文即以此墓葬為主要研究對象。黃祥鵬先生曾對唐宋遺音深入研究,藉以《瑞鷓鴣》的曲調(diào),將沉寂千年的樂舞俑還之以生動鮮活的樂舞場面。這種研究過程也是音樂考古研究的一種實驗環(huán)節(jié),利用現(xiàn)有的實物遺存、資料、文獻進行編配、復原,以求提供一個可供研究、討論的樣本,這種工作本身就有著很多不足、不成熟之處,以此向各位專家求教和交流。
北窯灣墓地位于鞏義市東北約10公里的站街鎮(zhèn)北窯灣村東嶺上,這里西臨伊洛河,北依邙山,向北3公里即為伊洛河人黃河口。這里分布著不同時期的大批古墓葬,尤以唐墓為多共有19座,但多數(shù)被盜擾。1992年11月29日至12月23日進行了發(fā)掘,這批墓葬分布疏散,不同時代墓葬夾雜一起,發(fā)掘范圍內(nèi)看不出排列上有什么規(guī)律。
鞏義北窯灣唐墓M6(92GZB M6),“墓葬平面呈甲字形。長方形斜坡墓道,長7.5米、寬l米、最深7.2米。內(nèi)置方形磚墓志1合。墓內(nèi)隨葬品被盜擾,器物零亂,大多失去原位或殘破。出土物仍很豐富,達90余件”。其中包含女樂俑6件、舞俑1件。“所出土樂俑3件一組踞坐于一塊長方形托板上,底板長樂36.1厘米、款11.6厘米、俑高13-17厘米。6件樂俑分別為:A組:吹竽俑、樂俑(已殘)、彈琵琶俑;B組:彈奏俑、擊板俑、吹簫俑。女舞俑1件(M6:57)頭梳雙髻,扭腰擺臂,身著長裙高束胸際,裙擺曳地,立于方形托板上?!苯?jīng)筆者重新觀察并根據(jù)同類墓葬出土樂器組合形式,該改組樂俑應為A組:吹笙俑、歌唱俑(奏樂)、彈琵琶俑;B組:彈琵琶俑、擊板俑、吹簫(篳篥)俑,加之一女舞俑。這種樂舞的組合形式應是唐代坐部伎的典型組合,稍早于該墓的安陽張盛墓出土伎樂俑組合也為相似。多以彈撥樂(琵琶、箜篌)、打擊樂(板、鈸)、吹奏樂(笙、簫、排簫、篳篥)加之以說唱、舞蹈等的組合方式,可謂之樂、歌、舞一體。這套組合樂舞俑對我們認識、研究唐代坐部伎樂樂隊編制及樂舞形式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河南博鞏義市北窯灣唐墓出土樂舞俑
《瑞鷓鴣》與《舞春風》關系密切,《舞春風》為唐代教坊名曲,唐玄宗開元間作,此曲在《教坊記》中已經(jīng)有著錄,在四十六大曲之列?!稓v代詩余》卷三十二載:“《端鷓鴣》五十六字,一名《舞春風》,一名《鷓鴣詞》,通首皆平韻,與七言近體詩無異,若用仄韻,即系《玉樓春》《木蘭花》調(diào)也?!薄短扑卧~鑒賞詞典》“瑞鷓鴣”解釋為:“又名《舞春風》《鷓鴣詞》《天下樂》等;《唐宋詞百科大詞典》“瑞鷓鴣”解釋為:“又名鷓鴣詞……舞春風、天下樂等”;黃祥鵬先生在《中國古代音樂史的分期研究及有關新材料、新問題》一書中說:“《瑞鷓鴣》(碎金詞譜)……等曲牌,經(jīng)過我的考證,發(fā)現(xiàn)他們的來源都叫“舞春風”?!督谭挥洝分浀摹段璐猴L》大曲是排在“龜茲樂”與“醉渾脫”之后。所以《舞春風》也是龜茲樂”。
黃翔鵬譯譜《瑞鷓鴣》
宋代教坊樂中并沒有《舞春風》之曲名,只有“中呂調(diào)”《瑞鷓鴣》與《舞春風》有關。宋代詞牌有如下幾例:柳永《瑞鷓鴣》(南呂調(diào))、歐陽修《減字木蘭花》(仙呂調(diào))和蘇軾《瑞鷓鴣》(羽調(diào))。在1991年香港舉行的“國際傳統(tǒng)音樂學會第31屆世界年會”上,黃翔鵬先生首次公布了他譯譜的宋詞曲牌《瑞鷓鴣》。
《新唐書·禮樂志》記載玄宗,又分樂為二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謂之坐部伎。太常閱坐部,不可教者隸立部,又不可教者,乃習雅樂。坐部伎的演奏有著極高的藝術(shù)水平,對演奏的選拔也比較苛刻。鞏義北窯灣唐墓所出土樂俑正是坐部伎的演奏形式,為我們提供了實物依據(jù)。我們以鞏義北窯灣唐墓出土樂俑中的樂器組合為基礎,選用曲項琵琶、五弦琵琶、竹笛、拍板為基礎組合,加之以編鐘樂隊重新編配。
樂曲以笛子為主奏樂器,以濃郁的西域舞蹈風格的基本律動為主題動機,使用了樂俑資料及唐代流傳廣泛的笛、箜篌、笙、琵琶等主要樂器,曲風古樸生動,一名舞者居中翩翩起舞,穿越千年時空的樂舞躍然舞臺。
河南博物院華夏古樂團復原演出場景
中國音樂對外交流在漢唐時期出現(xiàn)了第一次高潮,使中國傳統(tǒng)音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出現(xiàn)了新的樂器、新的曲調(diào),樂器種類的不斷豐富、樂隊規(guī)模的擴張、歌舞大曲的日臻成熟,進而發(fā)展多元化,呈現(xiàn)出蔚然壯觀的嶄新面貌。唐代音樂文化在物質(zhì)基礎不斷發(fā)展的前提下,展現(xiàn)出革新的張力,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異族、異國的音樂元素被吸納、融入了唐代音樂之中。文化的發(fā)展是一個動態(tài)概念,社會的深度發(fā)展賦予音樂文化以不同時代、不同特征的內(nèi)涵。社會的綜合變革產(chǎn)生了強大的推動力量,中國音樂從以編鐘雅樂為主題的先秦禮樂邁向更為歌舞伎樂時期。音樂文化在交流中形成、發(fā)展,并以獨樹一幟的異域風情煥發(fā)著無窮無盡的瑰麗色彩。
從音樂考古實驗的角度來講,我們所做的嘗試為我們認識、研究古代音樂提供了資料和實踐經(jīng)驗。對于我們來講,一種無形的文化遺產(chǎn)轉(zhuǎn)化為有聲的音樂實體,這個復原過程也是一個創(chuàng)作過程。每個項目都是一個科學和嚴肅的課題,每一步探索都是一種全新的嘗試,都有著深遠的歷史文化背景。我們也希望得到更多專家和社會人士的關注,希望在這一方面與大家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