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耿 丹
如果一本書能讓我們傾聽到一位兒童文學作家百年前的心聲,能讓我們發(fā)現原來尊重所有生命如此至關重要,那么做書的過程再“千辛萬苦”,也是美的。
2020年1月,中國農歷新年,一場新冠肺炎疫情如洪水猛獸般席卷全國,乃至全世界。
2 02 0年2 月,人類全面禁足!
所有人都被困在房子里!
所有行業(yè)頃刻停工停產!
然而,時間僅僅往回倒推一個月,我還在“幻想”一本美麗的書即將上市!
2019 年12 月,有關這本書的一切都已就緒:稿件的編加與審校、插圖的審核與確認、內文及封面的排版與設計、特種紙的選擇、印刷工藝的敲定,以及所有相關流程的審批均已接近尾聲。
一切就等下廠印刷。
然而,別說讓印廠開機,此時就連“人類是不是還能好好活著”都變成了“小事”。
被悶在家里的我開始安慰自己:如果人類能利用這段時間真正反思疫情,真正反思過去的我們做錯了什么,反思我們對大自然的“粗暴”和對多元生命的“藐視”,也是值得的。眼前這本書不正是對“人類應善待生命”的吶喊嗎?或許疫情過后的上市,會更讓人們意識到該如何真正讀懂它。
那么,這究竟是一本什么樣的書呢?
我們就先從宮澤賢治說起,因為他是這本書的選題緣起。
宮澤賢治(1896-1933 年),日本大正時代(1912-1926年)“孤獨的阿修羅”,他為自己唯一的一本詩集起名為《春與阿修羅》,其中“道出了生機勃勃的世界和來自人性的靈魂試煉”。宮澤賢治向往所有生機勃勃的生命,因此從更多角度和其個人經歷來看,他首先是一位自然主義者,然后才是詩人、童話作家、農學者、教育家。
早在還沒有“動物保護意識”和“與大自然和諧共處理念”的大正時代,宮澤賢治就已經將二者深深植入創(chuàng)作的“骨髓”,他的作品中有最美的“自然之魂”,有動物,有植物,有大自然的風霜雪雨,有蘊涵無限生機的動物王國,有無比靈動和蓬勃的生命之園,有他為保護自然發(fā)出的吶喊,有他小心翼翼將所有生命密密織入文字的嘔心瀝血。因此他的作品首先是“自然的”,而眼前的這本書,正是在他詩歌和童話中出場次數最多的生命物種——“鳥”。
《銀河鐵道之夜》的誕生與天鵝……
異國他鄉(xiāng)的蜂鳥與《十克拉的金剛石》……
布谷鳥與《大提琴手高修》……
逆光飛行的朱鹮與《年輕的樹精》……
我們會在這本書里看到宮澤賢治為何要在妹妹敏子去世后堅持前往樺太島?他為何要一路追隨“一只天鵝”去完成他一生中最為悲傷的旅程?從那里開始,銀河鐵道的那一夜誕生了。
是一本“宮澤賢治的鳥”,而不是“宮澤賢治和鳥”。
它不同于其他的“宮澤賢治”,也不同于其他的“鳥”類著作,而是致力于將目光投向宮澤賢治作品的源頭,再跟隨故事逆流而上,尋找宮澤賢治內心及其那個時代的自然與生命萬物的樣子。它會帶你親近日本大正時代的生命原貌,帶你闖入宮澤賢治的內心和那個未知的世界。它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圖畫書,而是將“文人情懷”和對生命的“無限熱愛”以及翔實的鳥類知識及源頭追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所以,無論是否讀過宮澤賢治,這本書都會改變我們閱讀宮澤賢治的方式。
本書作者國松俊英先生(日本兒童文學作家協會會員、宮澤賢治學會會員、日本鳥類學會會員)是日本著名的“治學家”(宮澤賢治研究學者),一直致力于從遠古時代到現當代鳥類文化的歷史研究,常年觀察研究賢治作品中的鳥類,并撰寫了多部關于賢治的著作,為了創(chuàng)作本書,他曾親赴賢治的“樺太島之旅”進行調查,并曾兩次造訪庫頁島。
館野鴻先生(日本著名圖畫書作家、生物生態(tài)及鳥類畫家)是本書繪者,他長期專注于對日本國內野生生物的全面接觸和了解,致力于以環(huán)境評估為目標的生物調查研究,曾創(chuàng)作出多部為中國讀者所熟知的優(yōu)秀作品,這一次,他受國松俊英先生的力邀,在畫稿成型前親自深入宮澤賢治的“理想鄉(xiāng)INIHATOV”實地考察,在賢治的故鄉(xiāng)花卷市和巖手山麓之間往返,造訪了賢治與野鳥相遇的場所,也前往了賢治觀察貓頭鷹的北上川獅子鼻松林。他先后對畫稿進行了數次修改,對描繪的鳥類和風景精益求精,一邊調查巖手山麓的草木和當時的植被,一邊進行繪畫。
《宮澤賢治的鳥》在日本出版后,隨即在東京、神奈川等多地舉辦原畫展,在日本兒童及青少年,甚至是成人讀者中間引起巨大反響:“插畫真的太美了,即使是天鵝的一根羽毛也花了許多心思,精心地描繪?!?/p>
這本書真的太美了,美到令人窒息。
于是,幾經輾轉,我終于找到了可以把這本書翻譯成中文的“中國治學家”。
與譯者王敏老師的相識是偶然也是必然的。在中國,熟悉宮澤賢治的人恐怕都無法“避開”這位杰出的華人女學者,她是最早將“宮澤賢治”引入中國、也是最早翻譯“宮澤賢治”的中國翻譯家,曾出版《宮澤賢治與中國》等數十部與宮澤賢治相關的學術研究著作,是英國大不列顛百科全書( 日語版)中“宮澤賢治”詞條的解說者。
王敏老師現居日本,就任日本法政大學國際日本學研究所教授,我的兩封郵件剛發(fā)過去沒多久,她立刻對我的出版計劃表現出了極大的支持和熱情。她熱愛宮澤賢治,數十年來一直致力于讓更多人關注賢治作品中的“生命性”和“自然性”,她“衷心希望,我們能與多元的生命展開文明的對話,也誠摯期待,我們能與不同類型的生命互惠共勉”。于是,一場翻譯“行動”就此順利拍板,期間正值王敏老師來中國清華大學做演講,我也有機會和王敏老師面對面探討了這本書的出版計劃?;氐饺毡竞?,王敏老師立刻啟動翻譯工作,然而期間她不幸摔傷右手腕,就連合同也是用左手簽的。在此,我要再次特別感謝王敏老師的辛苦付出(以及王敏工作室的兩位老師),謝謝她對本書的支持,謝謝她不辭辛苦并幾近完美主義地對譯文加以打磨,憑借她數十年來對宮澤賢治及作品的深度了解,最終向中國讀者奉上這本《宮澤賢治的鳥》,同時感謝她一直以來對中日文化交流做出的巨大貢獻。
然而,就是這樣一本美麗的“鳥書”,在即將“呼之欲出”的時候,一場疫情,讓一切戛然而止。
這樣的等待或許是必然的,然而,我不知道這場等待,究竟要多久……
2020 年3 月26 日,終于迎來轉機。
人們終于可以零星出門,我們也終于接到通知,可以“以有限人數入廠盯印”,我和設計部同事小宇決定“重裝出發(fā)”,在準備好各種酒精各種手套各種消毒液之后,在回答了印廠保安大哥提出的“終極哲學三問”(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到哪里去?)并測溫登記后,我們終于走進了印廠的大門。
疫情期間的盯印,難度可想而知,而且所有熟悉盯印的同業(yè)人都知道,這樣一本對插圖質量要求極高的書,是一定要在印廠和師傅們“搏斗一番”的,尤其是:這本《宮澤賢治的鳥》全書涉及全四色加雙專色印刷,總之就是要想高度還原所有色彩的呈現,哪怕是一根羽毛,就只有在現場與師傅“死磕到底”。就以書中大名鼎鼎的“朱鹮”頁為例,這兩頁對開紙整體呈現的是一只展開雙翅的朱鹮,當初館野鴻先生為了高度呈現羽毛的色彩層次,采用了四色加專色,于是我們也要力爭在特種紙上最大程度地還原這種立體感。
印廠師傅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原書,又抬頭看了看我們,決定另開一臺八色機,專門調墨,直到調出滿意為止。就這樣,一場“戰(zhàn)斗”開始了,從師傅現場一次次調墨,一次次試印,再眼見朱鹮的羽毛一點點開始變得鮮活、立體,我們前后整整“熬”了四個小時。
2020 年4 月,本以為盯印之后,就可以安心等待入庫, 美麗的“鳥書”終于可以上市了。好!吧!還!沒!完!
從印廠運來的第一批樣書,在放置兩天后,突然出現精裝書殼翹板(也就是封面翹起)!我們迅速將情況反饋給印廠,印廠對其高度重視,立刻尋找解救辦法力圖加以解決。然而,之后陸續(xù)運來的幾批樣書,依然是翹!最后,在與領導、印制同事以及印廠人員一起溝通之后,大家決定返工!(畢竟我們要保證讀者拿到的書是完美的?。?/p>
在此還要感謝印制同事的“奔走”以及印廠的全力補救及配合,有了大家的共同努力,才會有今天完美的《宮澤賢治的鳥》。
2020 年5 月,《宮澤賢治的鳥》終于順利入庫。
2020 年6 月,《宮澤賢治的鳥》終于順利上市。
真是一本“千辛萬苦”的書!
不過,這本在疫情期間“完成”的“鳥書”,讓一切都值得。
我想,也許這是最好的安排,經歷這次特殊的疫情,人們或許會真正地反思自己與多元生命共存的現實,人類應該善待動物,無論是成人,還是兒童。如果一本書能讓我們傾聽到一位兒童文學作家百年前的心聲,能讓我們發(fā)現原來尊重所有生命如此至關重要,那么做書的過程再“千辛萬苦”,也是美的。
再次感謝所有參與本書制作的人們,大家一起歷盡千辛萬苦,才有了這本美到窒息的“鳥書”。接下來,就是它與所有的你們相遇,等待你們翻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