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祿生

這是一件品相普通的瓷盤，但它的底款文字“中華共和元年”令它變得十分特殊。它燒制于民國歷史中的“福建事變”時期，見證了這一時期誕生的、僅維持了50多天的臨時政權——中華共和國。

歷史上的中華共和國所涉及到的軍事、政治、經(jīng)濟、社會等諸方面的背景，十分龐雜，可謂枝節(jié)繁多。因此，筆者謹以概略法敘述之，以期描繪它的大概歷史輪廓。要介紹“中華共和國”，需從它的主要締造者——國民黨十九路軍說起。十九路軍的前身是陳銘樞為團長的粵軍第一師第四團，在北伐戰(zhàn)爭中屢有戰(zhàn)果，大革命失敗后，還曾追隨共產(chǎn)黨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但后來陰差陽錯，又追隨了蔣介石，被國民黨軍隊收編為國民政府軍第十九路軍。為什么說“陰差陽錯”呢？因為十九路軍從來都不認同蔣介石積極反共、消極抗日的路線，它跟錯了對象。但既然在國民黨軍隊的編制內(nèi)，十九路軍也不得不遵從蔣介石的指令，干了一些不得人心的事，譬如“圍剿”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

1933年，臨委會參與反蔣抗日的福建事變，并提出“聯(lián)共”建議。11月20日，中國全國人民臨時代表大會在福州召開，圖為參加臨時代表大會成員合影。前排右第五人起：李濟深、蔣光鼐、黃琪翔、陳銘樞、蔡廷鍇。

李濟深、蔣光鼐、蔡廷鍇、陳銘樞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本來就不想打內(nèi)戰(zhàn)的十九路軍，沖破蔣介石的“不抵抗”禁令，在上海奮起抵抗日本侵略者。從那時候起，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紅軍領導人就意識到，十九路軍是可以爭取的力量。

可以說，十九路軍和紅軍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愿：停止內(nèi)戰(zhàn)，槍口對外。雙方即便在“圍剿”和反“圍剿”的對峙過程中，也有著共同的愿景默契。

1931年11月，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在江西瑞金成立，贛南、閩西的紅軍力量進一步增強，蔣介石“圍剿”蘇區(qū)紅軍的想法更為迫切了。1932年7月，他一聲令下，把十九路軍調(diào)入福建“剿共”?？擅鎸︻I命前來“剿共”的十九路軍，中共中央?yún)s發(fā)表了“歡迎”詞：“歡迎十九路軍抗日?！边@讓十九路軍深受影響，更無心內(nèi)戰(zhàn)。

1933年1月，日本軍隊占領山海關，大張旗鼓入侵華北，抗戰(zhàn)的形勢一觸即發(fā)。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發(fā)布了“共同抗日宣言”，呼吁停止一切內(nèi)戰(zhàn)，共同抗日。十九路軍深以為然。但蔣介石一心“剿共”不肯止息，十九路軍意識到：聯(lián)共反蔣抗日，勢在必行。這就是十九路軍發(fā)動福建事變的最直接出發(fā)點。

1933年7月至8月，因抵不過蔣介石的再三電令，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被迫率軍向蘇區(qū)發(fā)起攻擊，但遭彭德懷指揮的紅三團等部迎頭痛擊，十九路軍被殲滅三個團。至此，十九路軍徹底認識到了：繼續(xù)追隨蔣介石沒有任何出路，除了打內(nèi)戰(zhàn)消耗自身力量，對抗日無半點裨益?？谷毡胤词Y，而反蔣抗日必須要聯(lián)共。

與此同時，都抱有反蔣抗日思想的重要人物——國民黨元老李濟深、陳銘樞等人，從香港奔赴福建，與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副總指揮（軍長）蔡廷鍇秘密商議反蔣事宜，并基本達成了共識。同年10月，十九路軍又密派代表到中共中央所在地瑞金，向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共領導人表達了反蔣獨立的意愿，雙方簽訂了“反蔣抗日協(xié)定”。

1933年11月20日，李濟深、蔣光鼐、蔡廷鍇、陳銘樞等人聯(lián)合各界反蔣人士，在福州成立生產(chǎn)人民黨，陳銘樞為總書記。22日，該黨作為執(zhí)政黨宣布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政府主席為李濟深。這就是福建事變。

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成立的初衷是為了反蔣抗日，其主要軍事力量支撐就是十九路軍。它的出現(xiàn)，得到了社會各界諸多人士的支持，但亦有眾多民眾抱以觀望的態(tài)度。

中華共和國的理論“轄區(qū)”版圖基本等同于今天的福建省，在行政上劃分為福州、廈門兩個特別市，以及閩海?。ń耖}東及部分閩北地區(qū)）、延建?。ń癫糠珠}北、閩中地區(qū)）、興泉?。ń耖}南及部分閩東地區(qū)）、龍汀?。ń耖}西及部分閩中閩南地區(qū)）。顯然，這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實際管轄的版圖上有重疊之處。為此，十九路軍又派代表趕赴蘇區(qū)，與中共方面簽訂了《閩西邊界及交通條約》。

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存續(xù)期間，在反蔣抗日的大旗下，十九路軍和工農(nóng)紅軍有過一定程度的合作，譬如解除中央蘇區(qū)的封鎖，使大量物資得以運往蘇區(qū)；共同呼吁全力抗日等。

然而，十九路軍的實力畢竟有限，且中華共和國的版圖也實在過于狹小，更重要的是，它缺乏堅實的群眾基礎。這就注定了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長久不了。就在福建事變發(fā)生后的第二天，蔣介石即著手布置鎮(zhèn)壓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的軍事準備措施。國民黨反動派大兵壓境是早晚的事。而中華蘇維埃方面也同樣認為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難成氣候。中共中央發(fā)表聲明指出，“福建政府”是“非人民的，仍是不革命的”“一切想在革命與反革命中間取第三條路者，必然失敗”。

在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看來，十九路軍組建的“福建政府”雖然成不了氣候，但卻是可以通過合作與統(tǒng)戰(zhàn)逐步爭取過來的重要抗日力量?？稍诒藭r的中央軍委中，掌握實權的人物博古、李德等人均不同意跟十九路軍有更深入的合作。

收藏于品藏天下藝術館的瓷盤

1933年12月，國民黨反動派調(diào)動軍隊約15萬人，分三路入閩，對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形成“圍剿”之勢，蔣介石更是親臨建甌指揮軍事行動。相比之下，十九路軍方面的軍事力量實在難堪一擊。原本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主張主動出擊，打亂國民黨軍隊的部署，此舉既能增援十九路軍，又能為工農(nóng)紅軍在閩東北、浙南方向打開一個突破口，從而進軍蘇浙皖?？上н@一建議并未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內(nèi)部獲得通過。很快地，十九路軍與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在國民黨反動派大軍的鎮(zhèn)壓下瓦解了。此間的軍事過程，幾乎沒有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在壓倒性的軍事實力懸殊對比之中，結果可想而知。十九路軍的番號從此消失于國民黨軍隊編制體系。中華共和國從成立到消亡，只有短短50多天。

但就在這短暫的存續(xù)期間，中華共和國還是在歷史上留下了一系列鮮明的社會印記，譬如該臨時政權實行溫和的土改政策，影響深遠，如“一切土地所有權歸國家所有”“按照耕者有其田的原則，實行計口授田”“不分地主、富農(nóng)、中農(nóng)、貧農(nóng)、佃農(nóng)、雇農(nóng)，一律都授予耕地”等。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共產(chǎn)黨偉大領袖毛澤東，對十九路軍發(fā)動的福建事變有著不低的評價：

“無論蔡廷鍇們將來的事業(yè)是什么，無論當時福建人民政府還是怎樣守著老一套不去發(fā)動民眾斗爭，但是他們把本來向著紅軍的火力掉轉去向著日本帝國主義和蔣介石，不能不說是有益于革命的行為，這是國民黨營壘的破裂?！?/p>

新中國成立后，當年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的核心人士，凡是健在的，都在新中國——真正的人民共和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中，擔任了領導職務：

李濟深，歷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副主席；

陳銘樞，新中國成立后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

蔣光鼐，歷任中國紡織工業(yè)部部長、全國政協(xié)常委等職務；

蔡廷鍇，任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四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