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露金

近幾年，人們對喪葬禮愈加重視，閩西客家傳統(tǒng)的喪葬習俗過程較為煩瑣，每個流程都有其特定的含義，頗具代表性。本文選取閩西上杭縣南陽鎮(zhèn)為調(diào)查點，概述近二十年來喪葬習俗流程的演變及其延續(xù)至今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象和本質(zhì)。

喪葬習俗一般分為喪禮和葬禮。喪禮一般是從死者彌留之際到舉辦葬禮之前的這段時間為死者所做的一切禮俗。葬禮是在出殯前舉辦的祭祀活動，舉辦時間一般為選定吉日的當天上午九點開始至次日的上午十一點，通常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來進行。

在長輩臨終之際，需要有人日夜守護在床前，陪伴老人直至其咽下最后一口氣。若老人一直咽不下最后一口氣，通常被認為是在等候某個最關心的人，或者還有什么想吃的沒有品嘗到。若有子女不在身邊，則會設法通知其盡快趕回家中，見老人最后一面。若病危者為女性，要及時通知娘家人見其最后一面，以免因埋怨導致發(fā)生糾紛。

在進行小殮時，有道重要的程序就是“乞水”（也稱“請水”）。在老人還未咽氣的時候，家中女眷先帶一只老人穿過的鞋子，帶三炷香、一張草紙、一個臉盆去村里的河邊請水。燒完香、燒完紙以后，將臉盆先在空中朝下晃三圈，而后再向上搖晃三圈，在河里捧回一盆水，放在老人的腳邊，用臉盆中的水給老人洗臉、擦拭身子。在上杭縣南陽鎮(zhèn)，凈身是在老人咽氣前進行，俗謂來不及凈身就咽氣，是“光著身子走了”，親屬會感到內(nèi)疚和遺憾。老人咽氣以后，換上準備好的壽衣。為死者更衣，俗稱“穿壽服”。壽衣的層數(shù)多忌偶數(shù)，在上杭縣南陽鎮(zhèn)一般是上衣為三件或者五件，褲子兩件。穿壽衣時，孝眷都要在場，穿衣的人只要是親眷即可，一邊穿，一邊哭喊，要告訴死者穿到第幾層了。壽衣里面幾層不用紐扣，有紐扣的也會把紐扣取下，用帶子打死結。穿好壽衣后，要將死者的雙手放在胸前，并且要在死者的手上放上從紅白喜事店買回來的用紙折疊而成的“銀子”，放的時候要告訴老人：左手握銀，右手握金。

小殮后即搬鋪，就是把遺體從死者的寢室搬至正廳。在上杭縣南陽鎮(zhèn)的搬鋪，一般在死者咽氣之后進行，沒有壽終正寢、壽終內(nèi)寢的說法。在搭鋪安席時，搭鋪的床板需要3至5塊，用板凳墊起，床鋪可以靠墻。遺體的擺放一般是頭部朝向正廳，腳朝向大門口。

完成搬鋪后，有人在遺體旁守靈，守靈是為了防止有老鼠啃咬遺體。在上杭縣南陽鎮(zhèn)有一種說法，如果遺體不小心被老鼠抓了眼睛，會發(fā)生尸變，導致無法庇佑子孫。

在選定時間后即要報喪，報喪也稱報事，指的是向親戚鄰里報告死期、喪期、葬期。上杭縣南陽鎮(zhèn)多采用口頭報喪的形式，且會在村口張貼“訃告”，根據(jù)死者的不同，去報喪的人員安排也不同。一種是喪家安排族人口頭到死者親友家報喪：主要是告知親屬辦喪事的具體時間。每到一家，都會得到兩個雞蛋和一個紅包，紅包的金額為5～10元不等。若當時未給雞蛋，親友在參加葬禮的時候?qū)㈦u蛋帶來。母親亡故，孝子要親往外祖家報喪，孝子在去報喪的時候，不能進入家中，只能在門口等候，在將至外祖家時，要將衣服翻過來穿，以示哀傷。

遺體放入棺材的過程，稱為大殮，也稱入殮。棺材多為松木制成。遺體的頭部擺放部位寫“福”，腳部擺放部位為“壽”。在大殮時，先在棺材底部墊上白布，俗稱“墊背布”。遺體上身蓋錦被，以前如果死者為女性，則娘家人來時送的“遮臉布”不能收，在娘家人回時要還回去，女兒、孫女買的要燒給死者。如今死者娘家人給的“遮臉布”也不用帶回，都一同燒給死者。遺體移入棺木后，棺木擺放的地方用帷幕遮擋。

在蓋棺前舉行“巡棺”，即孝眷按長幼順序，依次上前，瞻仰遺容。若死者為女性，則讓其娘家人先“巡棺”，待其看過之后，喪家親眷即可上前。若未讓娘家人先“巡棺”即蓋棺，會被娘家人視為“不孝”，也會讓其以為死者生前受到虐待，不敢讓其再看一眼。

蓋棺的時辰，也有講究。給棺木的四周敲入鐵釘?shù)倪^程，稱為安釘。若離世者為女性，安釘需娘家人確認。死者娘家人確認后，孝子將備好的鐵錘、四枚鐵釘捧至外祖家的長輩前，外祖家的長輩先象征性地在棺木的四處安釘，后由家族中的親房叔伯幫忙，孝眷需在一旁陪同。若死者為男性，則主要由家族中的長輩象征性地做安釘?shù)膬x式。

吊唁是喪葬禮中至關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時間在舉辦喪事當天下午五點至晚上九點。按照當?shù)貞T例，來上香的親朋及村民們，會自帶一對蠟燭、三炷香、一張焚燒的草紙，根據(jù)自己的心意給予“燭禮”?！盃T禮”金額20元到200元不等，同時喪家也會回禮，喪家回禮由專人負責。

舉辦葬禮時，若來祭拜者為男性，則男眷需跪拜在棺木旁，而女眷可坐在板凳上，也無須哭喪，在祭拜者上完香后，會扶起跪在地上的家眷，且簡單安慰。若來祭拜者為女性，則女性家眷需要跪在棺木旁，并且要哭喪，訴說對死者的不舍和生前受到的照顧等，直至祭拜者將其扶起。悼唁當晚，孝眷皆需熬夜陪同，也不能吃晚飯。若年幼的孝眷無法忍受饑餓，則會讓叔伯帶去偏僻的房間吃飯。

舉辦喪事當天傍晚，會有一個特殊的儀式，俗稱“分生死”。喪家會用一只母雞分生死，并給這只母雞做記號，待母雞下蛋孵出小雞，將母雞宰殺，小雞繼續(xù)成長。此中的寓意類似于死者曾經(jīng)對生者的撫養(yǎng)，此程序意在表示，他（她）選擇了死，子孫后代選擇了生。

喪事次日凌晨，一般1～3點左右，殺一只羊、一頭豬，俗稱“宰生”。殺羊，是因為羊在當?shù)厝丝磥韺儆趫蠖餍再|(zhì)的動物，喪家借此來表示對死者生前報恩，宰殺過后，羊頭需要放入大廳作為祭品使用。殺豬，是因為人們覺得死者可以通過豬血感知到后人的乞求，可以寓意子孫多財多福。

出殯時，喪家的孝子只能到村口，不能上山。一切事宜皆由本家親房叔伯幫忙，上山送葬的隊伍，多為八人，俗稱八仙。撒紙錢的人走在最前面，其次是抬棺材的四人，最后是用鋤頭扛“腳尾缸”的人，因棺材抬上山時不能放在地上，所以需要兩人幫忙，而后在選定的地點埋葬即可。

通過這些流程可以發(fā)現(xiàn)，上杭縣南陽鎮(zhèn)祖先崇拜的理念一直貫穿于喪葬過程。在當?shù)赜幸环N說法，以前土葬死者是躺著，撿金后，是把死者扶起來坐好。對于“撿金骨”的日子也有講究，需在死者埋入地下的第九年或第十一年進行，最合適的日子是“天煞日”或是八月初一?！皳旖鸸恰焙筮M行“二次葬”則可以讓祖先坐得更高、看得更遠，更好地保佑子孫后代大富大貴。若子孫后代無大富大貴之人，人們就會覺得是因為沒有為逝去的祖先舉行“二次葬”的緣故，會想辦法請風水先生選擇福地，盡快擇吉日安排“二次葬”?！岸卧帷焙?，若子孫后代中出現(xiàn)頑固不化、作奸犯科之人，他們就會覺得是祖先不保佑、是“二次葬”的某處風水出現(xiàn)問題，會將埋葬墳墓中的祖先“金骨”捧出，重新放回原來“撿金”擺放的洞穴，待擇吉日重新選擇福地進行安葬。

近幾年，當?shù)爻霈F(xiàn)“二次葬”由墓葬到塔葬的轉(zhuǎn)變，過去通常會將已逝的夫妻合葬至一處墳墓，塔葬則一般先將死者骨灰放于預備的洞穴中，擇吉日將骨灰放置于塔中，放置于塔中時需要在對應的洞穴中焚燒紙錢，亦稱為“暖金”。辦一場“二次葬”需花費三萬到五萬元不等，而現(xiàn)在新興的塔葬則一般為家族血緣關系較近的子孫合資興建靈塔，兄弟之間一起分攤費用，只需一次花費即可，新建一處塔葬大概需要花費十萬到二十萬元不等。塔葬已成為當?shù)囟鄶?shù)人的選擇，在當?shù)厮奶幙梢娀ㄙM巨資興建的塔葬墓地。

喪葬禮的舉辦和“二次葬”的進行，都體現(xiàn)出閩西地區(qū)客家人根深蒂固的祖先崇拜信仰、盲目迷信風水學說和較傳統(tǒng)的“死者為大”觀念。首先，從喪葬禮時間的選定到墓地的選址，都要請多個風水先生來推算、用羅盤來探測，這些環(huán)節(jié)背后折射出的是閩西地區(qū)客家人存在盲目信賴祖先福佑子孫的思想。其次，閩西地區(qū)的客家人存在嚴重的歧視女性，認為只有兒子才可以為自己養(yǎng)老送終，外嫁女兒屬于外人，故喪葬習俗舉行過程中參與人員的多寡成為衡量家族是否團結、人丁是否興旺、交際范圍是否廣泛等問題的標準之一，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重男輕女”思想的盛行。此外，從中可以反映出當前閩西農(nóng)村地區(qū)，存在經(jīng)濟發(fā)展與文化素養(yǎng)發(fā)展不協(xié)調(diào)、科學知識未普及等問題，以致各種封建迷信活動盛行。為死者舉辦喪葬習俗是人之常情，但競相攀比、大操大辦之風，在一定程度上會加重家庭負擔，影響社會和諧發(fā)展;過于重視對死者葬禮的舉辦排場，忽視對生者的關心，任其愈演愈烈，后果不堪設想。從喪葬習俗流程的簡化可以看出其已較為人性化，但大操大辦的喪葬禮存在勞民傷財?shù)葐栴}，對此，應該引起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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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東莞市沙田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