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宋朝經濟強大，卻為何總敵不過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這是中國人的一個“千年之問”。

拿人口來說，按照不同數據，北宋人口最多時超過了1億，最少時也有3000萬的水平。而西夏人口不過300萬，遼國到了末代的高峰，總人口也不過900萬。換句話說，哪怕西夏和遼國傾國而出，宋朝光靠兵員潛力，也可以輕松擊敗對手。

而且實際上，西夏和遼國根本沒有形成鐵桿聯(lián)盟，宋朝的國防形勢并沒有那么嚴峻。那為什么還是打不過呢？

最流行的說法是“重文抑武”，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從此武將地位低下，不愿意好好打仗，建立軍功。還有一種說法是宋朝失去燕云十六州，帶來兩個嚴重后果：一是北方的地理屏障消失了，國防上很被動;二是失去了養(yǎng)馬的寶地——燕云地帶，所以沒有騎兵，步兵根本打不過北方的鐵騎。

我認為，無論“重文抑武”，還是“地理缺陷”，這兩個理由都只看到了表面，而不是內核。宋朝軍功不振的真正原因是它的財政出了大問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國家有足夠的財政資源去激勵武將和士卒，以數倍于敵國的人口和物資，是絕對不會打不過入侵者的。但若財政出了問題，無法對國民、官僚和軍隊進行有效激勵，那么一個中央集權大國即是一盤散沙，金玉其外。

如果研究宋朝那些大人物的文章和奏折，我們多半會發(fā)現(xiàn)，王安石、范仲淹、蘇軾這些人經常提到財政問題。特別是王安石，他的大變法基本上就是一次加強中央財力，增加對國民課稅效率和強度的中央集權大實踐。不過，因為他有著“富國強兵”這種極為“政治正確”的目的，所以史家對他大唱贊歌。

王安石變法的幾個主要政策，從本質上講，都和財政相關。均輸法和市易法，這兩個劍指大商人集團壟斷的改革措施，的確有一些正面價值。而其他很多措施“出發(fā)點很好”，最終卻變成了與百姓爭利的“惡法”。比如，青苗法本來是通過國有借貸，幫助貧困的農民獲得谷物種子，但最后成了基層官員通過高利貸斂財的手段。

保甲法、保馬法，是想恢復北朝到唐朝的府兵制。府兵制的精髓在于兵農合一，其實就是幫助國家節(jié)省軍費，因為府兵出征自帶裝備和干糧。但在南北朝和唐朝初年，國家是有著對府兵的支付手段的——由于戰(zhàn)亂，大量土地閑置，國家可以將土地賞賜給府兵集團。但宋朝人口激增，土地不足。怎么支付？最后，農閑練兵的保甲和供養(yǎng)官馬，成了讓農民苦不堪言的負擔。

顯然，以上這些措施最根本的原因都是財政不足。那么，經濟如此發(fā)達的宋朝為何會財政不足呢？因為，財政供養(yǎng)的人員太多了。

北宋是我國帝制王朝中冗員問題最嚴重的一個朝代?？v向對比每10萬人供養(yǎng)的官吏數：東漢為13人，唐朝為35人，明朝為37人，一代比一代多。但中間的北宋為50人。為什么要養(yǎng)這么多職業(yè)官員？

原因很簡單，職業(yè)官僚集團有兩大作用：一是越多的官員，意味著政府的觸角不斷伸向基層，可以實施很好的民間管控。

二是職業(yè)官僚集團缺乏造反能力，因為他們并非長期的產權所有者。他們還可以不斷擠占民間財力的積累，加上流官制度，使得國家內部永遠不會出現(xiàn)固定的地方性政治經濟利益集團，這是皇權永固的保證。職業(yè)官僚越多、越無能，就意味著皇帝的絕對安全，哪怕財政命懸一線。

總之，一個人口規(guī)模和經濟總量超過敵國10倍的國家，卻經常賠款，或者根本不愿打仗，背后一定有深刻的原因。

（孤山夜雨摘自《南風窗》2020年第11期，鄺 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