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獻與文學是不同學科的研究對象。回望華夏民族源遠流長的文化長河，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文獻與文學早已血脈相融，不分彼此。它們獨立又相依，彼此輝映，像華服長袍與峨冠博帶，鳳冠與霞帔，少一而不見其大美。文獻與文學共同為人類文明的傳承創(chuàng)造著不可估量的文化價值。

關(guān)鍵詞：文獻 文學 學科意義 融通

人文學科的學習中，必不可少的是文學創(chuàng)作、欣賞和對文獻的研究、利用。文學與文獻，彼此不同，又相容并舉，二者的融通在學科學習中顯得尤為重要。

文學，包括中國語言文學、外國語言文學及新聞傳播學，“是一種語言藝術(shù)，是話語蘊藉中的審美意識形態(tài)?！盵4]這里我們可以將關(guān)鍵詞理解為“審美”。而198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文獻著錄總則》關(guān)于“文獻”的定義則是“記錄有知識的一切載體”。

由此，文學相較于文獻，更強調(diào)美、情感與思想，而文獻相較于文學，則更為側(cè)重歷史價值和研究價值層面。于是，就學科意義而言，或可簡單將其理解為：文學的使命偏重思想層面，文獻的任務(wù)則偏重學術(shù)層面，是讓自身理性、嚴謹、科學的記錄成為可靠的研究對象，讓人基于此進行深入探尋，從而更好地做“學問”。從這個角度來說，二者確是有顯著差異的。但與此同時，我們不可忽略，文學與文獻也有共通之處，二者常常相輔相成。

筆者為江蘇人，想以徐有富教授的《南大往事》說明文獻、文學的融通。南京大學中文系的程千帆教授可以說是古典文獻學的開山鼻祖。在程千帆先生帶領(lǐng)下，南大的古代文學專業(yè)特色之一就是以文獻學為基礎(chǔ)進行研究，其特色之二就是提倡博通。他要求博士生首先要讀《文心雕龍》《文選》；他強調(diào)詩歌方面要能做到“資料考證與藝術(shù)分析并重”。[3]又如研究魏晉風骨，看到王子？雪夜訪戴、王猛捫虱而談、劉伶縱酒佯狂等等，不僅由文獻知“風骨”表現(xiàn)，更由文學解“風骨”內(nèi)涵；一部《紅樓夢》，既是詩情畫意的經(jīng)典文學，又是研究清代生活的珍貴文獻。如果你細心讀文獻《史記》，會發(fā)現(xiàn)本紀、世家、列傳還兼有報告文學的特點……這說明文獻與文學從來都是相融相通的。

程千帆先生認為：“在廣泛的知識基礎(chǔ)上，深入鉆研某一領(lǐng)域，乃是古今學者取得成就的通途。”先生本人就是這樣一位博通之師，既著有文獻學著作《校讎廣義》，史學著作《史通箋記》，文藝理論《文論十箋》，詩學著作《古詩考索》，也有文學創(chuàng)作《閑堂詩文合抄》《桑榆憶往》等，而且《南大往事》本身就是一部學術(shù)散文，更是開宗明義地佐證了文獻與文學的融通關(guān)系。如何做到二者之間的融通，筆者有以下思考。

一、教學相長

（一）教：文獻讀本向通俗方向轉(zhuǎn)型

文獻學是個古老又年輕的學科，學好文獻學是為了利用文獻，更好地從事文學、歷史、哲學等方面的研究，文獻學更需要傳承。傳統(tǒng)的文獻學歷史性、科學性強，顯得“高處不勝寒”，可讀性弱，不能很好地吸引年輕學者的目光。需要一代一代學者的努力，將文獻放低身段，轉(zhuǎn)型為通俗易懂的讀本。葉嘉瑩先生的《小詞大雅》用深入淺出的文字，甚至是口語化的語言，融會西方文學概念，與學生探討相關(guān)文獻中宋詞的修養(yǎng)境界，每每先生的課都擠滿校內(nèi)外的學生。同樣，朱曉龍、焦磊教授的《教我如何不想她》，認為對語音學相關(guān)文獻的研究，“首先要建立起科學的研究范式”，而其所著的書竟然由許多小故事或趣味知識組成，“老嫗能解”。有了興趣，才有入門文獻學的契機。

（二）學：“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

文獻學是一門不能僅靠一時熱情支撐著研究下去的專業(yè)。學習的過程可能長久枯燥，文獻與那些一炮走紅的網(wǎng)絡(luò)作品比，它也許不能獲得迅速、巨大的利益回報。這就需要“三有”：（1）要有范文瀾先生“坐冷板凳”的精神，不求捷徑；[3]（2）要有 “炎天雪海尋常過，未覺人間萬事難”的決心，努力做到閱讀、創(chuàng)作時兼顧審美體驗與學術(shù)研究，更好地為人文學科的建設(shè)服務(wù)；[3]（3）要有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當年程千帆教授凡見學生有錯字都打上寸長的紅叉，如學生論文不注明出處不行，寫“恍惚記得”也絕不可以。

二、可采用“文獻搭臺，文學唱戲”的方式，讓文獻真正活起來

在融通的“通”字上，筆者理解為融會貫通，互通有無。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樂府詩集》中的《華山畿》，但卻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梁山伯與祝英臺》。筆者近日查閱《樂府詩集》，發(fā)現(xiàn)有25首以此為名的歌曲。作者已無法考證，能考證的只有一點，這是南朝民歌，相傳為一女子哀悼為她殉情的戀人唱的歌，故事發(fā)生地為筆者家鄉(xiāng)江蘇省鎮(zhèn)江市?！豆沤駱蜂洝分杏涊d，宋少帝時，南徐一士子從華山畿往云陽（今鎮(zhèn)江丹陽）途中見一十八九歲女子，便愛意，遂郁郁而終，臨終托言要從女子家門口過。女子聞言歌曰：“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薄肮讘曢_，女遂入棺”，[2]女子堅貞不屈、堅守愛情可謂驚天地，泣鬼神。但中華書局出版的《文心雕龍今譯》中記載了當時“劉勰對樂府詩的選文定篇工作也沒有做好”，如《孤兒行》《陌上?！贰稙榻怪偾淦拮鳌贰渡闲啊贰度A山畿》等重要作品，他“只字未提”。[1]致使《華山畿》這樣的文獻作品“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直到何占豪、陳鋼創(chuàng)作了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徐進等將其改為電影劇本，評彈俞調(diào)傳人將其改為評彈彈詞，此外還有昆劇等劇本，《梁?！分泄适码r形《華山畿》才逐步為世人知曉。

其實，有許多文學作品都以文獻資料為藍本，比如余秋雨散文《文化苦旅》以大歷史為背景，讓我們知天下興衰，滄海桑田。讓錢繡蕓這樣的小女子也款款“走”出寧波天一閣，住進我們的心里；王安憶的《長恨歌》中以王琪瑤等小人物40多年的瑣碎生活展現(xiàn)上海40年代到90年代的時代風貌和歷史變遷，被香港中文大學李歐梵教授認為是“一部史詩”。文獻如果不借助作家之手創(chuàng)作出的文學作品，很可能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就是塵封的記憶，教科書中以科學式語言教授文獻知識亦很難親民，它再華美，也缺少普及的基礎(chǔ)條件。筆者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可多以文獻中大歷史為背景，創(chuàng)作如歷史大散文、歷史正劇型的影視劇、話劇、戲劇劇本作品，以感性手段啟發(fā)思考，讓這一門教人做“人”，向善求真的學問，通過作家富有情感表現(xiàn)力與人生哲思的表達，使讀者獲得美學體驗的同時也了解一段歷史。通過文學作品讓古老的文獻知識真正被利用起來，實現(xiàn)其文化價值，是每一個文藝工作者肩上應負有的使命。

三、文學作品要以相關(guān)文獻作支撐，杜絕文學創(chuàng)作假、大、空

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的創(chuàng)作必然經(jīng)不起歷史推敲，走向消亡。程千帆先生在《閑堂自述》中談到關(guān)于學術(shù)研究的三個并重，其中第一個并重就是“兩點論”：“工作的目的，研究的最高希望就是文藝學和文獻學兩者的精密結(jié)合”。他強調(diào)“要學好文學，一方面要注重文學理論，一方面要注意材料。也就是說，一方面要注意文藝學，一方面要注意文獻學。文藝學能使我們看問題看得深，文獻學能使我們看問題很具體、很扎實?！盵3]王安憶的《天香》便是以江南“顧繡”的源流為線索虛構(gòu)演繹，一開頭便寫：“嘉靖三十八年，上海有好幾處破土動工，造園子?！盵5]寫蘇松一帶七寶鎮(zhèn)，江南名士多愛園林，疊石造園最為風雅。時間、地點、申家姓氏，還有“天香園繡”淵源“顧繡”等都有文獻可考。讓讀者感覺這不是一個虛構(gòu)的快餐小說，是一部底蘊深厚的近乎考古式的文學作品，“編織出晚明時上海乃至中國民間生活、社會文化的面貌，折射世事盛衰、朝代更迭的因由”，在獲得文學美的同時，你不經(jīng)意間就看到了晚明江南最美風物和一卷反映社會文化、民間生活的文學的《清明上河圖》。

四、利用高科技手段，推廣和傳播文獻知識

當今社會已進入5G時代，在用傳統(tǒng)方法學習文獻知識的同時，我們不妨利用一些高科技手段推廣和傳播文獻知識。VR+5G技術(shù)已經(jīng)幫助人類踏上開啟感知新時代的征程。據(jù)中國江西網(wǎng)—江南都市報（2019-10-21）載：故宮博物院展示了“V故宮”虛擬現(xiàn)實展示矩陣，多角度沉浸式展示故宮的建筑藝術(shù)及其蘊含的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讓人戴上VR眼鏡仿佛穿越回數(shù)百年前的紫禁城。筆者認為，文獻學學習同樣可以借助VR技術(shù)，讓更多人在虛擬世界中感性地認識并學習文獻，學會利用高科技手段查找和利用文獻應用于各行各業(yè)建設(shè)尤其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

五、結(jié)語

幽山空谷，野百合寂靜生長，雖百合自古象征品格高潔卻依得一縷春風才能催放，將其美展現(xiàn)世人。筆者將文獻學與野百合的高冷作比，將文學比作催生野百合綻放的和煦春風，覺得倒也合適。當野百合遇見春風而綻放，幽香四溢山谷，方能引人駐足；同樣，只有春風卻不見花開，亦難成春景，所以春天也需要一段花事。當野百合與春風相遇，風動花香，便有了春天。

文獻的載體本身其實也是文學，古籍、圖譜、碑拓等等，人們在研究其歷史價值的同時必也會注意到其中的美學哲思。實際上，文獻和文學對學科的意義，可謂不同，也可謂同——它們所提供的，其實都是一種文化價值，一種無論從學術(shù)和精神層面都蘊含的價值。從這個角度說，文學與文獻都有益于推動人文學科建設(shè)和發(fā)展。文獻與文學珠聯(lián)璧合，才有了傳統(tǒng)文化和人類文明的春天。

筆者愛重“虔、敬”二字，以為生活如此，做學問亦然。無論文學還是文獻，都是前輩大師給予我們的寶貴精神財富。將文學與文獻視作一個有機整體，以“虔、敬”之心，潛心研究，二者的學科意義便會時時彰顯于學習過程中。作為人文學科傳承者的我們也能更好地利用二者相容并舉地為學習和傳播文化做貢獻。

參考文獻：

[1]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2013.

[2]中共鎮(zhèn)江市委宣傳部.鎮(zhèn)江詩詞一百首[M].鎮(zhèn)江：江蘇大學出版社，2013.

[3]徐有富.南大往事[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8.

[4]孫美堂.從價值到文化價值——文化價值的學科意義與現(xiàn)實意義[J].學術(shù)研究，2005（07）：44-49+147.

[5]王安憶.天香[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張冰瀅，女，本科在讀，南昌大學，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