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繃直了握著槍的手腕,問:“只有這些現(xiàn)金?”船長胡月祥解釋,船靠岸后才能從代理那拿到錢,現(xiàn)在只有這么多。他聲音干澀,能感受到喉嚨深處的血腥味。這只是他海員生涯的一次歷險。遠洋旅程總是充滿孤獨與未知。
船上靜得出奇,只能聽到遠處海鳥的哀鳴,船員們心照不宣地中斷了聚餐、打乒乓球、看電視等娛樂活動。船長胡月祥通過望遠鏡頻繁眺望海上情況,駕駛員不敢有絲毫松懈。
這是1996年北非地中海海域——海盜敏感區(qū),胡月祥所在船舶到北非港口卸貨,因機器故障??垮^地。
不該來的還是來了。通過望遠鏡,胡月祥望到五六海里處兩艘小艇直撲而來,小艇上十幾個北非人手持自動步槍。胡月祥意識到“海盜來了”。
這只是他海員生涯的一次歷險。像他這樣的遠洋船員們,常年漂在無垠的大海上,沒有信號,沒有網(wǎng)絡(luò),淡水有限,生活單調(diào),漫長旅程總是充滿孤獨與未知。
致命時刻
來不及起錨,自動步槍讓人望而生畏。胡月祥緊急召喚大副,要求其通知船員“千萬不要反抗,安全第一,把部分貴重的東西擺在面上,海盜拿走不要爭”。隨后,胡月祥揣著保險箱內(nèi)的5萬美元鑿開會議室角落的天花板,藏在天花板上面,保留了3000美元重新鎖進保險柜,等待海盜的到來。
海盜頭目帶著手下徑直找到船長房間。槍口抵住胡月祥的太陽穴,恐懼支配著他不住地咽口水,襯衣緊貼著后背,脫下來足夠擰出小半盆水。
海盜用英文告訴他,“我們是進行檢查的,打開保險箱”。
胡月祥盡力與槍口保持拇指蓋長度的距離,小心翼翼走到保險箱前,取出僅有的3000美元遞給海盜頭目。
海盜繃直了握著槍的手腕,問:“只有這些現(xiàn)金?”
胡月祥解釋,船靠岸后才能從代理那拿到5萬美元,現(xiàn)在只有這么多。他聲音干澀,能感受到喉嚨深處的血腥味。
身著破爛的沙漠式迷彩服、胡子拉碴的海盜頭目,狡黠地盯著胡月祥的腦袋看。他不知道該怎么辦,隱約意識到只有打破這快要降至冰點的氛圍才能獲救?!澳憧梢阅米叽系囊磺泻桶盐?guī)ё?,但千萬不要傷害我的船員。父母、孩子需要他們?!?/p>
說完這段話,胡月祥有種塵埃落定的放松。出乎意料,海盜頭目伸手表示友好,他猶豫地伸出手被對方用力地握了握。 “我們只要錢財,不要船員的生命。我喜歡船長的勇氣,下次再見?!?/p>
說罷,一行人扛著槍下了船,乘著小艇一溜煙消失在茫茫大海中,胡月祥癱坐在椅子上。
后來回憶起這段遭遇海盜劫持的經(jīng)歷,他總是后怕蓋過了勇敢。
意外之禍
遠洋期間,一次突發(fā)疾病可能奪人性命。
例如航行經(jīng)過太平洋,最快靠岸需要十天有余,一旦船員發(fā)病,快艇趕來最少需要幾天時間,而安排專機費用過于昂貴,還需公司協(xié)商決策,也需要時間、財力、物力。
二副鄧迪就曾遇到這樣的生死時刻。事故發(fā)生在2014年冬天美國的西海岸。
那天他被電話聲驚醒,來電的是大副,正在駕駛臺值早上4點到8點的班次。
鄧迪接到通知,急速趕往駕駛臺,他以為船提前靠港。趕到駕駛臺后,只見一個操作水手半蹲著抱著引航員倚靠著海圖桌,引航員頭頂正上方有一個拇指指甲蓋大的洞不停地往外冒血。鄧迪來不及猶豫,協(xié)助水手,將引航員平躺在地,接替水手不停地按壓引航員胸口,確保心肺復(fù)蘇頻次達到100次/分鐘。
引航員臉色由暗色變得粉紅,持續(xù)按壓十幾分鐘,鄧迪兩只手青筋暴起,不受控制在發(fā)抖。就在他打算讓水手接替按壓,撒手的一瞬間,引航員面色變黑,呼吸停止。
許多個夜晚,鄧迪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他時常想如果沒有停止心臟按壓,引航員是否能夠得救?亦或是得到及時的醫(yī)療救治,引航員是否會再次蘇醒?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流淚。
遠洋船舶靠港期間,船員們下船“踩地氣”,有時也會遭遇意外之禍。一名從業(yè)26年的輪機長回憶,2006年10月在巴西桑托斯裝白糖,他洗完澡準備下地,突然一個當?shù)匦『⒔小安缓昧瞬缓昧恕?,一名山東威海的實習船員在酒吧一條街被打死。
據(jù)目擊者介紹,該船員遇到搶劫,拼命掙扎,最終從巷子里跑出來,跑一會兒就倒地斷氣了。同年,在非洲科目羅,兩名船員下船購物直到開船也沒返回,船長派當?shù)卮?、保安到處找也找不到,被定義為失蹤人口。
大洋深處
“孤獨”是遠洋生活揮之不去的底色。離岸超過15海里,船上信號全無,船員們與妻兒、父母每次分別都長達近一年,在茫茫大海上漂泊,如同孤島一般。
“在大洋深處,連海鳥都沒有。”大副沈波回憶。
在遠洋航行的日子,船員的生活雷打不動。每天24小時,機艙、甲板都需要有值班船員。機艙部由輪機長負責,下面有大管輪、二管輪、三管輪、機工長、機工;駕駛臺及甲板由船長負責,下面有大副、二副、三副、水手長、水手。每隔4個小時換一個班次,船員每天固定值班8小時。
船上等級森嚴,航行期間,船長有絕對的指揮權(quán)。船遇到任何情況,船長根據(jù)專業(yè)知識、航海慣例及經(jīng)驗下達指令,船員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8小時的值班時間外,船員們的娛樂生活很是單調(diào)。船上通常只有船長和輪機長的房間里有電視,船員們在娛樂室看電視、下象棋、打乒乓球或是兩三人聚在一起聊聊閑話。
“聊下靠港時間,卸的貨,此前是否來過這個港?!币驗榇鲜謾C上不了網(wǎng),沒有新鮮事可以聊,沈波苦笑著說。
與海在一起的時間越久,對陸地的印象越陌生。鄧迪休假回家,走路經(jīng)過斑馬線,卻忘記橫著走還是豎著走,一時恍惚,踩在路面上的感覺似乎不那么真實。
脫離社會的幾個月,需要長達幾周甚至整個假期的時間來慢慢調(diào)適。但往往船員剛剛適應(yīng)了陸地上的生活,又到了分別起航的時刻。(文中人物除胡月祥外,均為化名)
(中國新聞網(wǎ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