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天
人們愛用“色香味俱全”對一道美味概而贊之,細解,是以眼睛觀其色,鼻子聞其香,嘴巴嘗其味而得。若是這三關都能過,且都合意,自然算是一道好菜了。
菜之“色”乃菜之品相,是一道菜給人的第一印象。如我這般好“色”之人,往往會憑觀感作出對一道菜的取與舍,若是真任了性子,只觀其色,往往會錯過美味呢。
記得一次在某個湖邊,一行人坐在館子里,上菜了,一缽黑乎乎的東西擺上桌,介紹說是紅燒河蚌。有同行的人解說得很美麗:“是里面可以長珍珠的蚌喲!”菜齊,大伙開吃,我的小心思很快被人點破:“這道蚌,我看你一塊都沒吃,你是嫌它丑吧,其實味道非常好,你一定得嘗嘗,別的地方是吃不到這種美味的?!辈荒芊髁巳思液靡猓疑斐隹曜訆A吃了一小塊,果然味道鮮美,不可錯失。
還有一次是在一戶人家里,桌上有一盤白色的、粗細不勻、長短不一的菜,粗的粗過了大拇指。這是什么菜?女主人答:“藕呀?!奔页2伺何揖箾]看出來,那模樣太出人意料,非片非絲亦非丁,你且想象著吧。菜是男主人做的,這刀功遜得不尋常?!芭涸趺辞械眠@么粗?”女主人樂了:“新出的藕很嫩,而且香,這樣大塊頭地炒才好吃。”她硬要我嘗了一塊,果然,酸辣味裹著藕香,味道極好。第二天,我回家也效仿著做了一盤,以往都是認真地切成細絲或薄片,那次像大刀劈柴般,從中間切開,然后循著藕孔豎切,嚓嚓數(shù)下搞定。蔥姜蒜、辣椒、醋依次下鍋爆炒,一盤粗獷的酸辣藕條很快就出鍋了。家里的他狐疑地看著這道陌生的菜,他也不認得,還好,嘗過后沒吝嗇他的稱贊。
以眼觀菜之色而斷其味,雖有些不靠譜,但我以為是有些道理的,像紅燒的肉類菜肴,不燒個紅黑發(fā)亮、油晃晃的,還真就不夠味。別看紅燒類菜顯得隆重,有些唬人,其實,很好烹制,簡單得很。本身的底味得大眾的喜愛,這便是先天優(yōu)勢,然后稍加用心,何愁佳肴求而不得?不怕笑話,不管是雞鴨豬牛,我做的紅燒菜統(tǒng)一三步走,味道其實都不賴的。肉類水洗過后都沾了水分,那就第一步先大火爆炒,炒的過程先出水然后慢慢水分收干,鍋里的肉會縮得很緊致。這時候黃酒、生抽、老抽、醋等一系列的調(diào)料可以依次入鍋了,還要舍得放姜蒜。我喜歡用一些傳統(tǒng)的調(diào)味品,不像老弟喜歡花椒、陳皮、香葉類的,總感覺那樣失去了肉的本味,而且不是記憶里的味道。第二步就是小火煮入味,東坡燒肉的心得亦是“火候足時它自美”,這個過程要有耐心。我通常放電磁爐上用最小的火煮1~2小時。中途會揭蓋觀望,差不多了,第三步就是回到液化氣灶上收汁,鍋里聽到明顯的“滋滋”的熱油聲時,這道菜才算真正成“色”,撒上蔥花,裝盤上桌,一道油亮亮的紅燒大菜就算完工了。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顆等待的心,只要咸淡適當,味道都不在話下。有色有香有味,是因為有心而來的呢。
當然,“物無定味,適口者珍”,你說好的,他人未必喜歡,適合的才是最合意的。但同一地域間,人群總體的口味偏差總不致太大。而不同的地區(qū)就有差異了。我甚至會聯(lián)想到,飲食習慣對一個地域人群性格是有影響的。像湖南人,嗜辣,性情也像辣椒一樣。去長沙玩,詢問東西價錢的時候,賣家高著嗓門回應你,像和你吵架,沖得很,但只說兩句,她也就豪爽地成交,無拖泥帶水。我家樓下住了位湖南妹子,剛來不久,便和我家樓上的一位吵得熱火朝天,為了空調(diào)、衣服滴水類的事情。其實,我也說過,說過無效也就罷了,權當“夜半聽雨聲”了。她可不將就,先是上門吵,再就是去物業(yè)反映,一股不給解決誓不休的勁頭。當“雨聲”漸消,我只有仰望她的份了,吃辣的妹子真牛!四川人也愛吃辣,當年,國民黨的川軍打仗就是最勇猛的,據(jù)說沖鋒之前要吃上一把辣椒提神,那得多辣呀。而江浙一帶的口味就偏清淡,喜甜,那兒的人們便溫柔得多。同樣是買東西詢價,賣家頭耷拉著,有時甚至不抬眼,輕軟地說一些話,像大病后氣虛之人,你買與不買似乎于她無礙。但當你真走了,她又輕聲喚你“回來咧,回來咧”,由不得你不被那吳儂軟語給拽回頭。像汪曾祺就是江蘇人,他的那些關于美味、關于人和事的文字,細細瑣瑣,滋味綿長,是有多么溫柔綿軟的心才會生出那般的細致筆力呵,換作蘸鹽巴食大塊肉的蒙古漢子,是斷然做不到的吧。不過,隨著人口的急速流動,未來還會有明顯的地域口味、飲食特色嗎?這恐怕是不得知的了。那時的鄉(xiāng)愁,或許不只是山,不只是水,還會有心底里繚繞的一縷炊煙、幾多味道吧。
“安身之本,必資于食”,且循著自己的內(nèi)心,做一個能識味、知味、品味的人吧,生活會平添多少樂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