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宏濤
疫情肆虐全球,體育賽事基本停擺,奧運會也史無前例地延期舉行。盡管幾乎所有人都有所預感,但當國際奧委會正式官宣之后,還是引發(fā)了輿論震蕩。這一改變對早已形成范式的國際賽事體系的沖擊、給尚未結束的奧運預選賽制造的難題、東道主將要付出的代價、贊助商和持權轉播商面臨的損失……凡此種種,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對那些已近競技巔峰末期的運動員來說,無疑風險陡增。好在抵達這一層級的運動員無不早已習慣面對種種突如其來的挑戰(zhàn)。而且,好在只是延遲一年。
曾經(jīng),奧運會因為戰(zhàn)爭而取消,尤其是二戰(zhàn),直接導致兩屆夏奧會成為空白。在1936年之后,夏奧會間隔了12年才重啟。12年,整整一個甲子,讓無數(shù)的青春見到了白發(fā)。當二戰(zhàn)后的第一屆奧運會1948年在倫敦上演,1936年奧運會的獎牌獲得者們絕大多數(shù)已無法再上賽場,還在堅持的大多不復當年之勇。田徑、游泳這兩個代表性大項,均無一人能在12年后再享獲獎的榮光,其他項目也大都如此。但擊劍賽場卻是神奇的例外,多位1936年奧運會的獎牌獲得者在倫敦又登奧運領獎臺。
匈牙利花劍女皇埃萊克兩次站在了領獎臺的最高處。1936年,29歲的埃萊克奧運奪冠。隨后不久,與德國站到一起的匈牙利開始禁止猶太運動員參加比賽,埃萊克也在其中。長夜漫漫的晦暗日子里,要有怎樣的堅韌才能夠保持劍的鋒芒!終于等到硝煙散盡,夢想仿佛枯木逢春。1948年,41歲的埃萊克成為歷史第一位在奧運會上蟬聯(lián)女子擊劍個人賽金牌的運動員。巧合的是相隔12年的這兩屆奧運,埃萊克身邊掛上銅牌的是同一位運動員——曾取得過1932年奧運金牌的奧地利人普雷斯。
男子花劍和重劍賽場,也同樣有1936年一同登上領獎臺的對手,12年后再度一起迎來獎牌的榮耀。柏林奧運會男子花劍團體的冠亞軍意大利隊和法國隊1948年在倫敦位次互換。這兩屆比賽,法國的布尼奧爾和意大利的羅薩都在陣中。男子重劍團體賽決賽輪,1936年奧運會的季軍法國隊擊敗了志在衛(wèi)冕的意大利隊而摘金,意大利獲得銀牌。那場比賽,有兩位劍客曾在12年前的奧運賽場上相遇——法國人佩舍和意大利人曼賈羅蒂。漫長時光,劫后余生,重又執(zhí)劍相對之時,或許還有心頭的萬般感慨吧。
最具傳奇意味的是被稱為“史上最杰出的奧林匹克劍客”匈牙利人格雷維奇。1932年,22歲的格雷維奇遠赴洛杉磯首次角逐奧運會,與隊友一起在男子佩劍團體賽中稱雄。1936年奧運會,他不僅與隊友蟬聯(lián)了團體冠軍,還在個人賽上獲得銅牌。當時的個人賽冠軍同為匈牙利人的考博什,二戰(zhàn)爆發(fā)后進了集中營,1944年,在自己38歲生日的前一天,死于德軍的轟炸。亞軍意大利人馬爾奇則在1938年之后離開了競技場。當五環(huán)旗重新升起,12年前領獎臺上的三位頂尖劍客,只有格雷維奇幸運地重回奧運賽場。38歲,身形已有些發(fā)福,但他劍道上的凌厲讓人大吃一驚。這一回,格雷維奇不僅幫助匈牙利隊又一次贏得團體桂冠,而且在個人賽上以19勝1負的表現(xiàn)獲得金牌。兩個月后,曾拿過1932年奧運會女子花劍銅牌的妻子伯根生下了他們的兒子帕爾,格雷維奇雙喜臨門。
競技生涯至此似乎已經(jīng)完滿,但格雷維奇沒有急流勇退。四年后的赫爾辛基奧運會,他再奪男子佩劍團體賽冠軍以及個人賽亞軍,并兼項花劍,拿到團體銅牌。1956年,在南半球的墨爾本,又是一枚奧運團體金牌。1960年,格雷維奇50歲,雙鬢染雪。匈牙利乃“佩劍王國”,半百老劍客要與一眾年輕高手競逐奧運陣容的一席之地,幾乎無人看好。格雷維奇竟然做到,并又一次帶回了金牌。在連續(xù)六屆奧運會的同一項目上奪冠,迄今,全世界無人比肩。從1932到1960,格雷維奇用28年時間,寫下奧運史上神奇的一頁。
往事如煙,傳奇永在。對現(xiàn)實之下面臨難關的追夢者來說,前輩的故事可以成為幽暗隧道前方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