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嵬
(沈陽音樂學院 音樂教育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4)
公元10 世紀初,興起于大興安嶺和西拉木倫河流域的契丹族,征服了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建立了以契丹族為主,漢人、渤海人、奚人等多個族群共同組成的契丹—遼王朝①由于契丹立國國號經(jīng)歷了“契丹”—“大遼”—“遼”—“大契丹”—“遼”多次變更,故本文采用“契丹—遼”的稱呼。。遼的統(tǒng)治與北宋、西夏對峙,從五代開始,到北宋結(jié)束,11、12 世紀稱雄于東亞,并影響到中亞和西歐。契丹民族是在鮮卑、烏桓、匈奴等民族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其文化體系屬東胡族系,其民族音樂繼承了鮮卑民族音樂的內(nèi)容,又融合了西域音樂的元素。遼太祖耶律阿保機自公元916 年建立遼以來,在本民族音樂的基礎上,吸收漢、唐、晉、宋等時期的樂舞,形成了較為完備的契丹樂舞體系。無論在宮廷還是民間,在重要節(jié)日里都要以樂舞相伴,許多節(jié)目也傳入中原。契丹—遼政權在中國歷史上存在了200多年,國號的多次更迭,間接反映了遼代回歸本土、順應中原的導向。在文化發(fā)展中,契丹—遼始終保持著草原本位政策與漢化政策的互動,以開放的文化觀念,在文學、文字、繪畫、音樂、舞蹈、生活習俗等方面體現(xiàn)出契丹民族的風格,并借鑒了中原漢族的先進文化。同時,吸收了其他民族的風格,形成了包羅萬象、多姿多彩的藝術風格。在樂舞發(fā)展方面,《遼史·樂志》中記載:“遼有國樂,有雅樂,有大樂,有散樂,有鐃歌、橫吹樂……”[1]881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遼代宮廷樂舞除國樂是契丹本民族的以外,其他音樂形式內(nèi)容大多引自中原與其他少數(shù)民族,遼代以其開放的胸襟與“番漢合治”的統(tǒng)治政策,為音樂文化的發(fā)展提供了較為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在繼承本民族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基礎上,促成了契丹—遼時期多民族音樂文化間的廣泛交流與融合。近年來大量遼代文物被發(fā)現(xiàn)和發(fā)掘,這些資料彌補了文字資料之不足,為我們了解和研究遼代音樂文化提供了寶貴的實物資料。本文將基于歷史文獻與出土音樂文物圖像,以圖文互證的方式對契丹—遼多民族音樂文化間的交流與融合進行研究。
契丹人生活在草原上,是一個能歌善舞的游牧民族,遼闊的草原和悠閑的游牧生產(chǎn)方式使其形成了原始、野性、粗獷豪放的民間舞蹈。契丹稱遼后,扎根于故土,表現(xiàn)人民生活是其樂舞的基本特征,這也是契丹—遼樂舞具有強大生命力和藝術感染力的根本原因。
在文學史料中,遼代民俗音樂歌舞的形象、組織、形式、曲目、樂器數(shù)量等很少。與遼同一時代的南宋姜白石有《契丹歌》,其題下原注曰:“都下聞蕭總管自說其風土如此”。這說明《契丹歌》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契丹歌》在《全遼文》中署名蕭總管,生動地描繪了契丹人草原歌舞的盛況。
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車如水馬如龍。
春來草色一萬里,芍藥牡丹相間紅。
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diào)胡女。
一春浪蕩不歸家,自有窮廬障風雨。
宋代王安石也有“涿州沙上飲盤亙,看舞春風小契丹”的詩句。
在現(xiàn)存和近年來出土的遼代文物中,特別是墓室壁畫、建筑裝飾和生活用品中,有非常豐富的遼代樂舞材料。
宋代張舜民在《畫墁錄》中寫道:“契丹待南使,樂列三百余人。舞者更無回旋,止于頓挫,伸縮手足而已?!盵2]263當時宋人的看法是,契丹樂舞動作簡單,沒有旋轉(zhuǎn)技巧,只能在伸縮手足之中帶有頓挫而已。這恰恰也描繪出威武振奮的契丹舞蹈節(jié)奏明快、粗獷有力,在動作伸縮之中,起著儀仗壯威作用。
近年來,國家領導高度重視信息化,提出“沒有信息化,就沒有現(xiàn)代化”的重要理念,推動各行各業(yè)信息化建設的快速發(fā)展。在此背景下,國家衛(wèi)生主管部門出臺的各項醫(yī)改政策中,明確指出原有的管理模式和工作方式已不能滿足醫(yī)院發(fā)展的需要,要求實現(xiàn)現(xiàn)代醫(yī)院管理制度,提升醫(yī)院信息化能力,提高服務水平。
契丹族是“馬背上的民族”,騎馬已經(jīng)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活動?!哆|史·營衛(wèi)志》記載:“大漠之間,多寒多風,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zhuǎn)徙隨時,車馬為家。”[1]43歐陽修的詩《奉使契丹道中五言長韻》中有這樣一句話:“兒童能走馬,婦女亦腰弓?!庇捎谄醯と说摹鞍榜R為家”,鞍馬技藝精湛,很多活動都是在馬背上進行的。尤其是軍事生活,或是迎接、送別外國使節(jié)的活動,皇帝的游歷,以及宮廷禮儀等,以鼓吹和橫吹為馬上樂隊,成為禮儀活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公元914 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平定諸弟之叛亂,“有司鞫黨三百余人,獄既具,上(阿保機)以人命至重,死不復生,賜宴日,隨其平生之好,使為之。酒酣,或歌,或舞,或戲射、角抵,各極其意。明日,乃以輕重論刑”[1]9。由此可見,契丹人在伏法服刑之前依然不忘歌舞。從皇家貴族到平民百姓,從皇家宴請到祭祖,從放牧到遷徙的途中,契丹人的生活中幾乎都伴隨著歌舞。契丹人很早以前就在畜獵中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民族音樂、歌舞。雖然早期是一種相對原始、簡單、無拘束的歌舞形式,但這種形式為其日后的歌舞奠定了基礎?!哆|史·禮志六》記載“皇后生辰儀:臣僚昧爽朝……契丹、漢人合班,進壽酒,舞蹈,五拜”[1]870。可見當時的樂舞是從民間進入宮廷的。胡環(huán)《卓歇圖》(圖1)刻畫了狩獵休息的舞蹈場面。而這種出行樂舞圖也出現(xiàn)在遼墓出土的壁畫中。例如,內(nèi)蒙古解放營子遼墓出土的壁畫《契丹族駝車出行樂舞圖》,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十分壯觀。畫面上,龍在飛翔,駝車裝飾華麗,一排舞者在前面起舞,氣勢恢宏。從中不難看出契丹貴族的奢華生活。此外,在其他遼代墓葬中,垂幔上也有樂舞場景,與解放營子遼墓壁畫十分相似。
圖1 (契丹人)胡環(huán)《卓歇圖》卷,五代,故宮博物院藏副本
探討契丹文化與中原漢文化的交流,必然涉及中國現(xiàn)代史學的一個重要課題,即少數(shù)民族文化與漢文化的互動。常用的術語是“漢化”。盡管近年來有不少外國學者反對這一說法,但1994 年出版的《中國劍橋史》第六卷的作者仍然描述了契丹、女真和蒙古的漢化。[3]24
劉銘恕分析了契丹、女真文化的南傳,說明文化交流不是單向的。[4]9120 世紀40 年代衛(wèi)特福格爾(Karl A. Wittfogel)和馮家昇合作出版《遼代社會史》,著作中根據(jù)30 年代文化人類學關于涵化(Acculturation)的理論,提出了一個比較新的觀點,認為應該質(zhì)疑傳統(tǒng)史學家所主張的外來民族都被漢文化同化的說法,當兩種文化接觸時,文化借用是雙向的。同時強調(diào),契丹民族不是被漢族同化的,而是將其文化與中原文化融合,形成“第三種文化”。在其著作中,使用了一些考古發(fā)掘的實物和文字材料,但當時考古工作不完善,參考資料有限。近年來,對契丹人漢化的討論主要集中在中原文化為中心上。宋德金引用元代人許衡的話說,“北方民族的漢化如何,往往是決定其政權能否長期存在的因素”[5]325。
契丹是一個善于吸收其他民族文化遺產(chǎn)的民族。除了本民族的樂舞外,還借鑒了其他民族,特別是中原的漢族樂舞。遼建立后,契丹貴族繼承了后晉時期漢族的樂舞制度,如雅樂、燕樂等。于是,契丹樂舞與契丹民族一起走向了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為民族精神生活帶來了強大的生命力。
遼建立后,遼太祖耶律阿保機采取遠交近攻、擴大疆域的軍事戰(zhàn)略,采取政治與精神雙重統(tǒng)治方式,全面模仿和吸收中原先進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根據(jù)境內(nèi)不同民族的不同生活習俗,建立了“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1]685的雙面官制。阿保機從一開始就運用漢文化,并從漢文化中學習。蕭綽太后也是深受漢文化影響的女政治家,她不僅具有契丹人的勇氣,而且具有漢民族的智慧和文化品質(zhì),是草原文化與農(nóng)業(yè)文化交流與融合而生的一代人物。她控制了遼的兩個朝代(景宗和圣宗前期),統(tǒng)治了遼40 年,使遼從崛起走向繁榮,在東方世界中脫穎而出。
“澶淵之盟”以來,遼宋關系進入了一個新階段。雙方聘使往來絡繹不絕,使臣名目繁多,有賀正旦(農(nóng)歷正月初一)生辰使,還有告登位、贈饋等使。據(jù)《遼史》統(tǒng)計,宋遣使赴遼344 次,遼赴宋338 次。如此頻繁的使節(jié)往來,必然帶來遼宋文化的密切交流。在音樂、戲劇、醫(yī)藥衛(wèi)生、繪畫等方面,遼宋雙方都有相互吸收和借鑒。遼代樂舞在多方面借鑒中原樂舞文化后,將民族民間樂舞藝術與純樸的草原文化、新穎多彩的契丹舞風格相結(jié)合,使擅長歌舞的契丹人充滿新的活力。這不僅豐富了宮廷樂舞的內(nèi)容和形式,而且為各民族樂舞交流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極大地促進了遼代樂舞藝術的繁榮和發(fā)展。
圖2 宣化遼墓張世卿墓散樂圖的副本
“遼有國樂,有雅樂,有大樂,有散樂,有鐃歌、橫吹樂”[1]881,其中大樂、雅樂、散樂是吸收中原漢族音樂,后晉高祖天福三年(公元938 年),后晉皇帝石敬瑭贈樂,包括雅樂、大樂、散樂樂工67 人,以及各種樂器、車輅法物等同歸于遼。
遼散樂在發(fā)展的過程中,接受了中原樂舞的影響,尤其是宮廷散樂的內(nèi)容與宋文化交融,趨向一致(圖2、圖3)。遼散樂具體內(nèi)容包括角抵、戲馬、歌舞大曲、雜劇、手技等具有契丹民族特色的形式?!哆|史》記載的散樂是遼代末期的情況,與遼代初期的情況不同?!皠d所傳散樂,唯有晚唐技藝,遼初故屬如此也。其后隨宋轉(zhuǎn)變,終成排當樂次,即史志之所以紀者,乃遼末之情形耳?!盵6]102遼代冊封皇后時,“呈百戲、角抵、戲馬以為樂”[2]989。戲馬是契丹人固有的風俗,百戲、角抵來自漢族。《漢書·武帝紀》就有“元封三年(公元前108 年)春,作角抵戲”的記載,這種角抵戲與摔跤相似。遼太宗曾多次觀看俳優(yōu)演戲,內(nèi)容多是敷演漢族故事。文獻記載中比較著名的是《夾谷會》,以及?!耙苑蜃訛閼颉薄耙韵仁閼颉钡倪|劇?!端问贰ち袀鞯谖迨酚涊d,宗仁宗時孔道輔“奉使契丹,道除右司諫,龍圖閣待制。契丹宴使者,優(yōu)人以文宣王為戲,道輔艴然徑出”。遼“曲宴宋國使”時,邀請孔道輔看戲,內(nèi)容是演孔子的,演完之后令道輔相謝,道輔說:“中國與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yōu)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道輔何謝?”[7]70漢劇中從來沒有孔子的形象,但契丹人率先將孔子的形象搬上了舞臺。雜劇,又稱雜戲,在遼代已經(jīng)相當成熟,但現(xiàn)存與遼劇有關的文物很少。遼戲人物瓷罐(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出土)是當時官員的形象,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了戲劇人物的典型姿態(tài)。
在歌舞表演上,除本民族音樂(契丹樂)具有強烈的“先王之風”,體現(xiàn)了契丹的傳統(tǒng)風格以外,中原漢樂舞部先后引進唐朝和五代雅樂、燕樂諸商樂、西涼樂(今甘肅武威)、龜茲樂(今新疆庫車)、高昌樂(今新疆吐魯番一帶)、疏勒樂(今新疆噶什噶爾及疏勒一帶)、康國樂(今中亞撒馬兒干一帶)、天竺樂(今印度)、安國樂(今中亞布哈拉)、高麗樂(今鴨綠江地區(qū))等,都為契丹人所接受。公元947 年,遼太宗征服后晉,將大量的太常樂譜、珍寶、古籍從后晉官員手中運抵遼上京(今內(nèi)蒙古巴林左旗)。這是對中原文化的全面繼承,也是推動遼樂舞藝術鞏固和豐富的良好契機,因為不僅從后晉帶回了樂舞作品,而且?guī)Щ亓舜罅康膶iT人才,使草原文化和民族精神得到了鞏固、豐富和發(fā)展。遼代對文化的貢獻是多方面的,起著承前啟后的歷史作用。
在遼代樂舞藝術的發(fā)展過程中,除了繼承本民族傳統(tǒng)樂舞藝術,吸收中原漢族樂舞文化外,還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及周邊國家的樂舞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包括渤海樂舞、突厥、回鶻、敦煌、女真樂舞等,隨著契丹向西北邊疆的有效發(fā)展,“遼代草原絲綢之路,路線暢通,交往頻繁,極為興盛,西北諸部朝聘進貢絡繹不絕”[1]446,物資交流日益頻繁。中亞和西亞的商旅經(jīng)常與遼交往,溝通了西北突厥、黨項、吐渾、沙陀、小蕃諸部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又與高昌、龜茲、于闐諸國交往活躍;與阿薩蘭(伊斯蘭)交往突出。這種交往與交流,不僅極大地豐富了契丹人的物質(zhì)生活,刺激了遼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而且向遼傳播了許多罕見的歌舞藝術形式,并逐漸與遼代的藝術形式相融合,豐富契丹人的精神文化生活。遼代處于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是一個多民族交流融合的繁榮時期,音樂和舞蹈活動突出了這一社交場景。中原漢族的樂舞,以及從西部、北部、東部引進的樂舞,在遼都深受歡迎。它們在長期傳播的過程中,不斷按照契丹草原民族的審美要求發(fā)展交融,大多數(shù)以自娛自樂的形式出現(xiàn)?!哆|史》所稱“諸國樂”,實際上是指北方民族及其周邊國家的樂舞。其中包括女真(今黑龍江、吉林一帶)、渤海樂(今鴨綠江沿岸地區(qū))、回鶻樂(今新疆維吾爾族)、沙陀突厥(今古爾班通古沙漠)、吐渾(今甘肅、青海之間)、靺羈、敦煌樂舞、黨項(今青海?。┑戎T國樂舞。
圖3 北宋禹縣白沙宋墓散樂壁畫的副本
1.女真
遼建立前,契丹人與女真人的祖先靺鞨已有過接觸。遼建立后,女真成為遼的屬民,深受契丹文化的影響。即使在金朝建立以后,他們也沒有擺脫契丹文化的影響。這種傳承體現(xiàn)在很多方面。例如,在選舉上“皆因遼、宋制”(《金史·選舉志一》),在刑法上“亦稍用遼、宋法”(《金史·刑志》),官制“大率皆循遼、宋之舊”(《金史·百官志一》)。其他方面,如錢幣、文字、服飾、音樂等,都有沿襲遼代的痕跡。
遼代,松花江流域共有72 個女真部落,10 多萬人口,分布在山谷之間,綿延數(shù)千里。女真族樂舞文化對遼樂舞文化的構(gòu)成有一定的影響。遼統(tǒng)治者對女真實行“分而治之”的統(tǒng)治政策,把一部分女真人遷到遼陽以南地區(qū),歸于遼籍,進行直接統(tǒng)治。女真族長期與遼保持著朝貢與往來的關系,在不斷的交往交流中,女真的樂舞文化亦會對遼樂舞文化的構(gòu)成產(chǎn)生一定影響。
2.渤海(高麗)
唐代時渤海被稱為靺鞨粟末,是一個以靺鞨粟末為主體,結(jié)合靺鞨諸部和部分高句麗建立的政權。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將渤海擊敗后,“俘掠有伎藝者多歸帳下,謂之屬珊。以所生之地置州”[1]446。由于渤海音樂起源于靺鞨樂,而渤海包括了高句麗人,故契丹—遼也吸收了高句麗的音樂和舞蹈元素。
遼滅渤海后,與高麗成為鄰邦。雙方時而朗月霽風,使軺往還,時而兵戎相見,大動干戈。遼圣宗年間(公元982—1030 年),許多契丹人到了高麗。據(jù)鄭麟趾的《高麗史》記載,高麗睿宗統(tǒng)治時期,南京(漢城)附近有上萬契丹人。每逢佳節(jié),他們都聚在一起表演契丹戲,高麗人也去看。因高麗系遼屬國,遼冊封時,往往賜以玉冊、封印、冠冕、車輅、鞍馬等,高麗的皇帝肯定從這些封賜中受到了浸潤和熏陶。遼和高麗還懋遷有無,以滿足自己的需要。遼圣宗耶律隆緒統(tǒng)和十二年(公元994 年)“十二月……戊子,高麗進伎樂,卻之”[1]882。
原屬靺鞨的渤海族在唐武則天圣歷元年(公元698 年)建國,至遼太祖天顯元年(公元926 年),被耶律阿保機所滅。據(jù)出使契丹的宋人王曾說:“渤海俗,每歲時聚會作樂,先命善舞者數(shù)輩前行,女士相隨,更相‘唱和’,回旋宛轉(zhuǎn),號曰‘踏錘’?!盵8]164由于年代已久遠,史料失載,尚不知其演奏情況。王曾出使遼時,渤海已亡,歸屬契丹,因此這種渤海樂舞已為遼所接受,并流傳于金、元。[9]164正如高麗仁宗的書所說:“華夏之法,切禁丹狄之俗,今則上自朝廷,下至民庶,競?cè)A靡之風,襲丹狄之俗,往而不返,深可嘆也?!盵10]535這里的丹狄是指契丹。高麗國王對本國的風俗習慣沾染遼風俗感到擔憂和無助。渤海國的經(jīng)濟文化水平高于遼,渤海被耶律阿保機滅后,維持了原有的封建秩序,將大量渤海遺民遷入遼地,為雙方經(jīng)濟、文化交流提供了便利。
圖4 耶律羽之墓奏排簫圖
圖5 耶律羽之墓奏箜篌圖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考古發(fā)掘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內(nèi)蒙古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潮克圖山出土的遼代早期東丹耶律羽之墓小帳壁畫奏樂圖十幅,為我們提供了研究渤海樂舞的材料:每個樂師繪作一幅,樂隊由10 人組成,均為男性,穿著袍服,神態(tài)各異。吹、彈、撥、擊,騰躍起舞,分別持箜篌、琵琶、篳篥、腰鼓、手鼓等樂器?!靶げ世L樂隊別具一格,服飾奇異,與唐、五代及契丹人物迥然有別。耶律羽之自東丹國始,秉政十七年,因此其墓中奇特的彩繪樂舞人物極有可能是渤海人的形象?!盵11]7(圖4、圖5)渤海歸遼后,渤海的樂舞已為契丹所接受,并常在后來的金、元宴請中演奏,可見其流傳之久。
1.敦煌
由于契丹—遼王朝比后起的西夏,以及當時腐朽分裂的吐蕃更為強大,所以,遼成為東西方交流的中心。西方回鶻、敦煌使節(jié)經(jīng)常與遼交往,他們的文化,包括音樂和舞蹈,也被引入遼。契丹—遼王朝在招待各國使節(jié)時,各國使節(jié)為了表示對遼皇帝的敬意,紛紛舉杯起舞。“太宗會同三年,晉宣徽使楊端、王眺等及諸國使朝見,皇帝御便殿賜宴。端、眺起進酒,作歌舞,上為舉觴極歡。會同三年端午日,百僚及諸國使稱賀,如式燕飲,命回鶻、敦煌二使作本國舞?!盵1]882當時的舞蹈是即興創(chuàng)作的,不僅活躍了宴會的氣氛,而且展現(xiàn)了不同民族風格的舞蹈。
敦煌位于今甘肅省西北部,甘肅、青海、新疆三省交界處。歷史上的敦煌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個重要城鎮(zhèn),中原文化、西亞文化、中亞文化從四面八方匯聚、碰撞、交融于此。敦煌使節(jié)多次向遼進貢,雙方保持了良好的外交關系。這些交流給遼帶來了發(fā)展和繁榮。北京戒臺寺石經(jīng)幢上的樂舞人圖像與敦煌莫高窟十分相似,我們可以看到敦煌和西部地區(qū)對契丹樂舞的影響。
2.突厥、回鶻
突厥人是繼匈奴、鮮卑、柔然之后崛起于中國北方的草原游牧民族,它是當今中亞、西亞等民族的主要組成部分。突厥人在公元552 年建立了汗國,后來分裂。公元745 年,唐朝和回鶻滅突厥汗國,東突厥的部分地區(qū)并入了回鶻。在歷史上,契丹與回鶻人有著深厚的淵源。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皇后述律氏的祖先就是回鶻人。據(jù)《遼史·后妃傳》記載,“其先回鵑人糯思”[1]1319。這支“回鶻蕭”的外族親屬在遼有很大的影響力,歷代帝王都有其血統(tǒng)。另外,契丹女性地位很高,遼長期以來都處于帝后共治的局面。
《遼史·屬國表》記載:“天顯三年、統(tǒng)和九年突厥來貢?!盵1]1245這里的突厥是指隸屬于回鶻后的突厥部落。從文獻上看,遼與西鄙諸部之間有著長期的貢賜關系。突厥音樂也通過朝貢制度及與融入契丹的回鶻人的互動而傳播到遼。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神冊元年(公元916 年)“秋七月壬甲,親征突厥、吐渾、黨項、小蕃、沙陀諸部,皆平之。俘其酋長及其戶萬五千六百,鎧甲、兵仗、器服九十余萬,寶貨、駝馬、牛羊不可勝算”[1]11。這里的“器”也包括樂器。突厥是一個擅長歌舞的民族。在北京房山云居寺的遼代磚雕上,有穿著突厥、吐渾服飾的樂舞者。《北史》有記載突厥人常戴角帽、“頭皆剪發(fā)”,云居寺磚雕中樂人頭戴角帽,留有絡腮胡,具有顯著的突厥人樣貌。樂舞人的體態(tài)與“頓挫伸縮手足”的契丹舞蹈不同,而突厥樂舞有什么特點,今天已無法考證,圖片為我們提供了突厥樂舞已流入契丹的有力佐證。
3.波斯
對于外域文化的接收已經(jīng)成為契丹—遼最具典范意義的文化氣象。這種文化氣象來自波斯對遼的影響且非常深刻。
在遼墓出土文物中,有關諸國樂舞的部分,最常見的題材是“胡人舞獅圖”?!堵尻栙に{記·城南》記載:“獅子者,波斯國王所獻也?!豹{子從漢代開始傳入我國,漢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開啟了我國對外貿(mào)易、文化交流的先河。《漢書·西域傳》中記載,當時國外送來一些珍禽異獸,“巨象、獅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諸方異物,四方而至”。張衡《西京賦》記載:“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轔囷”,即指從西域傳入的大象、獅子經(jīng)過馴養(yǎng)之后,在大型樂舞百戲中表演的情景。
從漢代、南北朝到隋唐,中原與波斯交往頻繁。更因為漢公主嫁入西域,樂舞藝術交流更加頻繁。隨著漢朝的日益繁榮昌盛,政權逐漸向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擴展,加快了中原與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促進了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和統(tǒng)一。后來,遼又通過官方和民間的方式將外來的樂舞文化引入遼,豐富了契丹樂舞文化生活的內(nèi)容和形式。河北省薊縣獨樂寺遼代白塔中,不僅有兩位漢族舞者,還有一組胡人舞者。胡人舞者滿臉胡須,戴著三角尖帽,身穿長袖長袍,前襟筆直,腰間系著長腰帶,長靴。舞姿是右手持巾,左手在后,左腳虛點地,膝蓋微彎,右腳吸起欲起舞,形象活潑。
在契丹族的歷史形成和演變過程中,契丹人的遷徙和與各民族的融合已成為其歷史發(fā)展的重要特征和內(nèi)容。也就是說,契丹的壯大伴隨著契丹與其他民族的融合與交流,這對契丹民族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形成了契丹特有的開放心理。因此,其他民族的藝術因素進入契丹民族藝術體系幾乎沒有障礙。異質(zhì)的先進文化因素對契丹文化藝術產(chǎn)生影響,大大加速了契丹的文明進程,提高了契丹文化的整體水平。
在遼代樂舞發(fā)展的過程中,相互作用促進了契丹與其他民族樂舞文化的關系。自契丹—遼王朝登上歷史舞臺以來,即與周邊國家進行了接觸和交流,吸收了女真、渤海、突厥、回鶻、波斯等民族的音樂文化,特別重視和繼承中原漢族的音樂文化,為中國北部地區(qū)的發(fā)展和鞏固發(fā)揮了巨大作用。這種政權間的聯(lián)系不是簡單的外交交流,而是具有經(jīng)濟文化內(nèi)涵的,增進人民之間的相互了解。正是這種交流使遼代樂舞得以發(fā)展和繁榮,也使遼代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都得到了迅速的發(fā)展和完善,在我國歷史上發(fā)揮了承前啟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