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若
揚州雙博館全景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唐代詩人徐凝一語繪出揚州城古來的清潤與靈秀。千年后的揚州人在西區(qū)新城處造了一方明月湖,湖水漣漣,似是與千年的歲月遙遙相接。而明月湖的西側則立著一座形態(tài)特別的建筑,以曲線勾勒,通體流暢,沒有棱角,遠遠望去,像兩片荷葉在明月湖畔亭亭舒展,這就是揚州雙博館。
揚州雙博館全稱為揚州博物館及揚州中國雕版印刷博物館,兩館于一體,故稱為雙博館。揚州博物館以揚州的歷史為牽引,將數(shù)千件文物按朝代順序展列,勾勒出揚州兩千多年的文化脈絡,千古風華,盡收其中;而揚州中國雕版印刷博物館則全方位展現(xiàn)中國雕版印刷的歷史沿革和揚州在雕版印刷歷史中的獨特地位,是中國目前唯一一座雕版印刷博物館。
由正門進入雙博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一人多高的雙人首蛇身俑,蛇身彎曲成圓形,兩端卻是兩張人面,人首背向而望,遠眺的目光將人們的思緒帶入了上古的神話與崇拜之中。這座俑其實是一座仿制雕像,真品是一個只比手掌略大的木俑,陳列于三樓西側的歷史館。這個雙人首蛇身木俑是五代時南吳尋陽公主的隨葬品,隨尋陽公主木棺一起被發(fā)掘,并一同陳列。與木俑的簡練生動相對的是木棺的繁復華麗,尋陽公主木棺全長3.7米,以桫木制成,厚重而固實,須彌座為底,四周有木雕欄桿,棺前裝飾著拱橋木門,周身鑲嵌著鎏金銅釘,其奢華讓人不由地心生感嘆。
歷史館中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有漢代的銅縷玻璃衣和唐代的曲項琵琶。漢代玉衣是貴族的殮服,其中最廣為人知也是最上品的是金縷玉衣,其次是銀縷或銅縷玉衣,而銅縷玻璃衣則鮮為人知。其實玻璃衣等次更低,是玉衣的替代,揚州博物館館藏的這件玻璃衣出土于西漢妾莫書墓,從墓主人的身份即可看出其規(guī)格不高,但這件玻璃衣的衣片尺寸幾乎相同、厚度均勻一致,玻璃衣片燒制時在表面撒上了粉末狀物質,使衣片色澤更像玉石,近乎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這足以證明漢代玻璃制品技藝的高超,而這件銅縷玻璃衣也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件玻璃衣,其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尋陽公主木棺和銅縷玻璃衣的規(guī)格證明了揚州的政治地位,而唐代曲項琵琶則印證了揚州的文化身份。曲項琵琶起源波斯,由龜茲傳入中原,是中原音樂與胡樂的結合,它興起于民族雜糅的南北朝,興盛于博采眾長的唐朝,自南宋起逐漸衰落,元代后更少有蹤影。揚州博物館館藏的曲項琵琶形制完整,漆面完好,靜默中讓人們與唐代的揚州遙遙相望,似是看到了那個文人聚集的淮左名都。
中國揚州雕版印刷博物館內(nèi)景
位于三樓西側的歷史館通過文物將揚州自春秋至清末的城市發(fā)展娓娓道來,卻有兩件珍品不在其中,它們被單獨展列在二樓。一件是被譽為鎮(zhèn)館之寶的“元霽藍釉白龍紋梅瓶”,瓶高43.5厘米,短頸、豐肩、窄身,瓶體施霽藍釉,一周云龍趕珠的花紋施青白釉,藍釉純正、白釉鮮明,底色剔透,紋飾玲瓏,是梅瓶中的極品。這款梅瓶全世界現(xiàn)存三件,另外兩件分別藏于北京頤和園與巴黎吉美博物館,揚州博物館館藏的梅瓶是色澤最純正潔凈、形態(tài)最完好無瑕的一件。
另一件單獨展列的文物與梅瓶的剔透玲瓏截然相反,一身的樸拙似是在訴說風雨千年的滄桑。那是一只唐代龍舟,用整根楠木刳成,舟長13.65米、寬0.75米、內(nèi)深0.56米,1960年出土于揚州市邗江區(qū)施橋鄉(xiāng)夾江內(nèi)。唐時的揚州,每年端午都有“競渡采蓮龍舟之戲”,這只龍舟曾承載過多少嬉戲與熱鬧啊!但它因何事被遺棄?是何年沉入夾江之底?又熬過了多少歲月的侵蝕與枯寂?從龍舟的一端緩緩走到另一端,看著舟身上每一道不知是哪一年月的刻痕,我似乎能聽到千古揚州城里歲月呼嘯而過的風聲。
揚州中國雕版印刷博物館位于雙博館東側的二、三層。由雙博館一樓大廳拾級而上至二樓,就可看見一個巨大的反刻的“雕”字嵌于墻上。由此進入館中,立刻被淺灰和米白的基色所形成的古樸幽深的氛圍籠罩。展廳中間一條參觀線路蜿蜒曲折,路線兩邊是一些真人大小的塑像,或坐或立,形態(tài)各異。走近看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像是在演示古代雕版印刷的整個流程:選料、備料、寫樣、校正、上板、雕刻、印刷、裝幀。流程復雜而精細,尤以寫樣和雕刻令人嘆為觀止:寫樣是由擅書法者將原稿謄寫在極薄的紙上,每個字大小一致、筆畫均勻,點橫撇捺皆是功底;將校正好的寫樣用薄漿糊反貼于板面,因為寫樣的紙極薄,所以字跡會透過紙背反向呈現(xiàn)出來,干燥后將板上的墨跡保留,刻去板上的空白部分,使有墨跡處形成約有1毫米的陽文反字,這便是雕刻,細雕著比指甲還小的文字,一刀一刻都不能出錯,足見技藝之精湛。
說到古代印刷術,更讓中國人驕傲的是活字印刷。但因為活字印刷難以滿足版面整潔、字畫清晰、書體雅致的審美要求,且排版復雜,對于經(jīng)常有需求的書籍,不如雕版能隨時刷印方便,這些都妨礙了它在中國的發(fā)展。而雕版印刷至清代依然方興未艾,江寧織造兼兩淮巡鹽御史曹寅就曾奉康熙之命于揚州主持“揚州詩局”,用雕版印刷的方式刻印整套《全唐詩》,標志著揚州雕版印刷的輝煌。
在三樓的“揚州與雕版印刷”館中有曹寅主持刊刻《全唐詩》的詳細介紹,而揚州作為中國雕版印刷的中心之一,其歷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唐朝。到了清代,揚州的刻書之風已遍及郡城州縣,除了有曹寅主持的“官刻”,還有文人刻印自己作品的“家刻”,其中著名的刊刻書籍有鄭燮的《板橋集》、吳敬梓的《儒林外傳》、魏源的《海國圖志》等等,另外更有書坊為了盈利而做的“坊刻”。因此揚州地區(qū)的古籍版片眾多,透過博物館三樓的雕版庫的玻璃墻,可以看到收藏在一排排書架上的版片,共10萬余片。這些浸染過墨汁呈現(xiàn)著墨色的雕版版片是人類文化綿延不絕、薪火相傳的見證。
更讓人驚嘆的是,揚州至今依然保存著雕版印刷技術。展廳的中間有一個半露天的互動廳,當中常坐著從事雕版印刷工作數(shù)十年、精通寫樣的大師芮名揚和精通雕刻的大師沈樹華,以及他們的弟子。參觀者來到這里,會看到他們依然如千百年前的刻印者們一樣,起筆寫樣、落刀雕刻、涂墨印刷。古老的技藝呈現(xiàn)于當下,訴說著揚州繁盛綿長的歷史,也實至名歸地被列入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世界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