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喆雋
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曾經(jīng)寫道:“世界歷史上的偉大人物就好像歷史大蛋糕里的葡萄干?!保ā恫A蛴螒颉罚┠阆矚g吃歷史的蛋糕坯子,還是更喜歡吃里面的葡萄干呢?估計很多人都是喜歡挑里面的葡萄干吃吧。
最近有一部歷史電視劇引發(fā)了熱議。有考證派認為拍攝不嚴謹,出現(xiàn)了不少硬傷和錯誤;有觀眾特別鐘愛其中的一個角色,無法忍受編劇對該角色的“安排”;甚至有觀眾找到了歷史記載,較真地證明電視劇的做法導致“人設崩塌”。隨后有專業(yè)歷史研究者加入論戰(zhàn):有的認為不能用今人的標準去衡量古人的做法;也有人提出,電視劇過于“拔高”了那個時代的庸?;实邸W(wǎng)絡上轟轟烈烈爭執(zhí)幾天后,大家又興高采烈地追逐其他熱點去了。
人困于當下,無法回到過往。然而,人又憧憬未來,所以還要回望歷史。
有西方學者曾經(jīng)提出這樣一個問題:要理解愷撒,一定要成為愷撒嗎?其實這個問題暗含了一個陷阱。一個當代人如何可能成為愷撒呢?兩千年后,即便你仔細閱讀了愷撒的所有傳記,重新站在盧比孔河邊,就能重復愷撒當年的心境嗎?你一定會選擇跨過盧比孔河嗎?可能恰是因為很多人無法嘗到新鮮的葡萄,所以才有制作葡萄干的必要。這大致就是歷史和歷史學的關系。葡萄和葡萄干之間并不能畫等號,但畢竟有內在關聯(lián)。有趣的是,如今有人想用番茄干來代替葡萄干,有人吃著葡萄干卻說葡萄不曾存在,還有人因為不喜歡葡萄干而遷怒蛋糕……一切皆源自當下的困頓。
理解先于評價,理解不等于原諒。
黑塞從一九三一年開始寫作《玻璃球游戲》,直到一九四三年出版。大家可以想象這十余年間他所經(jīng)歷的心路歷程和目睹的歷史事件。和茨威格、托馬斯·曼一樣,那一代人目睹了他們原本熟悉的世界轟然倒地。然而黑塞并沒有陷入對過往的考據(jù)之中,而是走了一條相反的路——用百分之百的虛構來重建價值。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在亂世之中,所幸的是尚有一張書桌和一支筆可用。
黑塞在同一部長篇小說里說過:“所謂研究歷史,也就是說他會面對一片混沌,然而卻得持有維護秩序和意義的信念?!奔幢銢]有黃油、沒有奶油、沒有葡萄干、沒有堅果仁、沒有朗姆酒、沒有馬斯卡彭奶酪、沒有巧克力,清蛋糕還是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