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杰
(湖南工商大學 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410205)
國家規(guī)模一直是哲學家、政治學家投入大量精力關注的對象。直至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論證了市場規(guī)模與分工之間的關系,國家規(guī)模才進入經濟學家的視野。但是,直至今天,經濟學家們依然處于這個話題的邊緣(Alesina et al., 2005)[1]。
其實,經濟學家們一直在嘗試厘清國家規(guī)模可能的經濟影響。1957年,國際經濟協(xié)會舉辦了以“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為主題的會議,并在1960年出版了《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會議紀要。其中,Kuznets(1960)[2]對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結構、貿易開放度、經濟增長、收入分配等的影響機制的分析具有廣泛的影響。隨后的研究可以大致分為三個方向。首先,一些經濟學家沿襲Kuznets的思路,利用新的統(tǒng)計、計量工具對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進行廣泛的分析、概括。如Perkins&Syrquin(1989)[3]對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結構(包括貿易占GDP比重、貿易商品結構、產業(yè)部門結構、相對價格結構)、經濟增長和收入分配的影響做了深入、細致的理論、實證分析;Eloi Laurent(2008)[4]利用OECD國家樣本對《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中Kuznets等作者關于國家規(guī)模影響的假設、觀點進行了重新評估,認為其許多假設、觀點依然是正確的;歐陽峣等(2012)[5]對發(fā)展中大國在國內需求、要素稟賦、產業(yè)部門、區(qū)域經濟、經濟結構、制度創(chuàng)新方面的典型特征做了歸納和總結。其次,大量文獻利用當前主流經濟學分析框架,嘗試建立理論或計量實證模型,從某一個角度深入分析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如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經濟波動、通貨膨脹、收入分配、產業(yè)結構、R&D、資產積累、工資、公司稅率、技術選擇與工業(yè)選址、貿易開放度、貿易條件、比較優(yōu)勢、貿易模式、經濟一體化過程中的收益分配、均衡關稅、工業(yè)品產業(yè)內貿易、出口中間產品與制成品結構、出口目的地特征與加成(mark-up)、金融開放度、一國儲蓄投資關系、金融危機傳染效應、貨幣聯盟的福利效應、匯率決定、熨平國際風險、引入FDI時稅收競爭、債券和非貿易品股票收益率、貨幣發(fā)行規(guī)模、財政貨幣政策選擇、政府規(guī)模、私有化規(guī)模、制度等的影響機制和作用效果①。這些文獻大多具有一定的理論分析基礎,但也因此囿于一個特定的分析角度,尚未形成較為通用的分析框架,因而影響有限。第三,隨著當前區(qū)域經濟一體化、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fā)展,學者們對經濟開放與國家規(guī)模的相互作用機制的關注不斷增加。其中,代表性的文獻是Alesina et al.(2005)[1],作者建立理論模型分析了國家規(guī)模如何影響經濟增長與經濟開放度選擇,以及國家規(guī)模和經濟開放的相互替代關系,然后利用計量模型和歷史經驗對其進一步實證分析,并提出,對國家規(guī)模效應的分析有助于理解國際經濟一體化的歷史進程。
同時,一些重要的理論與政策分析或明或暗地包含了國家規(guī)模的作用。比如,在國際經濟學領域,對于一國國際貿易政策效應的分析,必須區(qū)分大國與小國;利用IS-LM-BP模型分析開放的宏觀經濟中的財政、貨幣政策效應時,都要明確是小國情形②。另一方面,區(qū)域經濟一體化、經濟全球化、最優(yōu)貨幣區(qū)等理論與實踐,也暗示著經濟規(guī)模可能帶來的潛在收益。盡管經濟開放程度的提高,在不斷降低國家規(guī)模的重要性,本國偏好(Home Bias)的存在卻暗示,經濟開放對國家規(guī)模的替代程度是有限的。
綜上,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是經濟學研究領域具有重要潛力的研究主題,但其研究依然處于探索階段,需要繼續(xù)重復“歸納—分析—歸納”的研究過程。本文將沿襲Kuznets(1960)[2]等,利用最新的數據和統(tǒng)計、計量分析方法,對國家規(guī)模的宏觀經濟影響做一個概括性的歸納研究,為進一步研究提供一個整體的圖景。需要指出的是,作為探索性研究,本文隨機使用盡可能多的樣本、基礎的計量模型和基本的估計方法進行統(tǒng)計和計量分析,不考慮各種精巧的統(tǒng)計、計量分析技術。
論文第二部分對主要宏觀經濟變量隨國家規(guī)模可能發(fā)生的變化做一簡單的統(tǒng)計分析;第三部分利用計量模型對排除其他因素影響之后的國家規(guī)模效應做進一步深入分析;第四部分進行總結,并提出進一步研究的建議。
首先,本文選擇國土面積和人口規(guī)模作為國家規(guī)模的代理變量。當前文獻中,常用的國家規(guī)模代理變量有三個,分別是人口規(guī)模、國土面積和GDP。其中,人口規(guī)模為最常用的指標,它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國家規(guī)模影響經濟變量的關鍵渠道——市場規(guī)模,但具有一定的內生性,不夠客觀。國土面積是一個客觀指標,但各國間的地理差異可能導致其對經濟變量的影響存在較大的結構差異。GDP能夠直接反映市場規(guī)模大小,但它事實上是由人口規(guī)模和經濟發(fā)展水平共同決定的,將它作為國家規(guī)模的代理變量會導致分析中難以體現經濟發(fā)展水平帶來的結構性影響。因此,本文使用國土面積和人口規(guī)模作為國家規(guī)模的代理指標,這一方面可以更好地與當前的眾多研究結果相互印證,另一方面可以檢驗國家規(guī)模經濟效應分析的穩(wěn)定性。至于GDP指標的影響,在第三部分的計量分析中,會同時將國家規(guī)模和經濟發(fā)展水平作為解釋變量,從而使其間接得到反映。
其次,本文選擇經濟增長、經濟波動、收入分配和經濟開放度指標來概括反映一國宏觀經濟狀況。宏觀經濟學將其研究目標界定為經濟增長、物價穩(wěn)定、充分就業(yè)和國際收支平衡。其中,物價穩(wěn)定和充分就業(yè)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反映了經濟波動;國際收支平衡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國的經濟開放度緊密相關。因此,本文宏觀經濟指標的選擇能夠較為全面地反映一國宏觀經濟狀況。此外,收入分配是影響一國福利水平的重要變量,因此同時考慮這個指標。本文選擇不變價格人均GDP增長率代表經濟增長;分別利用不變價格人均GDP增長率和人均消費增長率方差代表經濟波動;利用基尼系數代表收入分配;經濟開放度區(qū)分貿易開放度和金融開放度,分別采用文獻中常用的(出口額+進口額)/GDP和(對外總資產+對外總負債-外匯儲備)/GDP測度方法進行測算。
國土面積、人口規(guī)模、人均GDP增長率、人均消費增長率、出口額/GDP、進口額/GDP、GDP數據都來自于世界發(fā)展指數(WDI)數據庫;基尼系數數據來自于聯合國世界收入不平等數據庫(WIID);各資本存量數據來自于Lane&Milesi-Ferretti(2007)[6]的國家外部財富數據(EWN)擴展版“EWN1970-2011”。
另外,全文中相同指標使用的數據來源保持一致,所以下文中每一部分只對新出現變量的數據來源進行說明。
為了獲得盡可能多的樣本,測算每一個指標的樣本都以WDI數據庫中217個國家或地區(qū)為基礎,根據數據缺失情況,以及WDI、WIID和“EWN1970—2011”三個數據庫中國家或地區(qū)的匹配情況分別選取。因此,這里只給出樣本選擇的原則,而不展開說明每一個樣本的具體選取過程。首先,基本的時間區(qū)間確定為1992—2017年。其次,從1992年開始,連續(xù)數據缺失不超過10年;2001年后不缺失數據。第三,金融開放相關數據基本時間區(qū)間為1992—2011年。第四,對于存在不同數據來源的基尼系數值,直接求取簡單平均值。根據這些原則,經濟增長、經濟增長波動、消費波動、基尼系數、貿易開放度、金融開放度六個指標的測算樣本分別包含187個、187個、129個、136個、162個、169個樣本國家或地區(qū)。
對于每個樣本,首先對國土面積和人口規(guī)模求取所有年份數據的簡單平均值,并以其中位數為界將樣本國家或地區(qū)劃分為大國和小國兩組。然后,對于每個國家或地區(qū)每一個指標求取所有年份數據的簡單平均值或方差(忽略缺失值)。最后,分別對大國和小國每一指標數據求取簡單平均值,比較其相對大小,并檢驗其差異是否顯著,結果見表1。
表1 大國和小國主要宏觀經濟變量差異
從表1可以看到,統(tǒng)計分析的結果與當前文獻的結論基本一致,說明這些結論是比較穩(wěn)定的。具體而言,大國和小國人均GDP增長率不存在顯著差異,這可能反映了Alesina et al.(2005)[1]的經濟開放使大國規(guī)模優(yōu)勢降低的觀點。對于經濟波動,在四種情況下,小國的經濟波動都大于大國,但經濟增長波動不存在顯著差異;對于消費波動,基于國土面積的大國和小國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但基于人口的小國波動顯著大于大國波動。所以,總的來說,小國波動應該大于大國,但不夠顯著。對于基尼系數,可以看到大國大于小國,與理論和經驗分析一致,但也不夠顯著。對于貿易開放度,則非常顯著地顯示出小國大于大國的情形,與理論與經驗分析完全一致。對于金融開放度,可以看到,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小國勉強大于大國,但其差異顯著性水平遠小于貿易開放度。說明金融開放與貿易開放存在著較大的結構差異,在對經濟開放進行研究時,還是要注意兩者的區(qū)別與聯系(周茂榮,張子杰,2010)[7]。
基礎的統(tǒng)計分析可以讓我們對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有一個初步的認識,但它忽略了國家規(guī)模以外的變量對宏觀經濟變量的影響。因此,這一部分利用計量模型控制其他變量的影響,進一步深入探討國家規(guī)模對主要宏觀經濟變量的作用。不過,很多被解釋變量,如經濟增長、收入分配等,可能影響因素眾多,限于篇幅,本文不準備對其進行深入而完備的討論。而且,本文目標在于對國家規(guī)模的經濟影響有一個廣泛的初步認識,因此不對模型設定做深入探討,一般直接借鑒影響力比較大的相關文獻,選定控制變量,并統(tǒng)一使用基礎的面板回歸模型(收入分配決定模型例外,為截面數據回歸模型),以及盡可能大的樣本進行計量分析?;A模型形式設定為:
Dependentit=α+γi+δt+βCountrysizeit+θXit+εit
其中,Dependentit為人均GDP增長率等被解釋的宏觀經濟變量;Countrysizeit為國土面積或人口規(guī)模;Xit為控制變量向量;γ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δ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是殘差項;i表示不同國家或地區(qū),t表示年份。
另外,因為無論是國土面積,還是人口規(guī)模,在樣本時間區(qū)間里都變化不大,使其宏觀經濟影響容易退化為個體固定效應,從而難以區(qū)分國家規(guī)模與其他可能導致個體固定效應的因素的影響。因此,如果模型設定為固定效應模型,本文都會同時估計隨機效應模型作為參照。
1.模型設定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擇人均GDP增長率作為經濟增長的代理變量。借鑒Barro(1996)[8]、Kose et al.(2011)[9],在經濟增長決定模型中加入初始人均GDP、固定資本投資/GDP、人力資本、貿易開放度、金融發(fā)展水平和制度質量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初始人均GDP為滯后五年的2010年不變價格人均GDP,固定資本投資為私人投資和政府投資之和,人力資本為平均受教育年限,金融發(fā)展水平為M2/GDP,數據都來源于WDI數據庫;制度發(fā)展水平使用WGI指標體系中的政府管理有效性(Government Effectiveness)指標作為代理變量,數據來源于世界治理指數(WGI)數據庫。綜合考慮數據缺失、不同來源數據中國家或地區(qū)匹配關系情況,選定86個國家或地區(qū)作為樣本,樣本時間區(qū)間為1994—2017年。對于依然缺失的少量數據,位于時間區(qū)間兩端者直接使用最近數據補充,中間有缺失時使用前后兩個相鄰數據的平均值補充。
2.估計結果分析
模型估計時,對國土面積、人口規(guī)模、滯后5年人均GDP和平均受教育年限,這幾個正的、數值比較大的變量取對數。根據F檢驗和Hausman檢驗,無論是基于國土面積,還是人口規(guī)模,模型都應當設定為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分別見表2中模型(1)和(3)。同時,估計隨機效應模型作為參照,結果見模型(2)和(4)。
從表2可以看到,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無顯著影響,這和上一部分的簡單統(tǒng)計結果是一致的。只有在作為參照的模型(4)中,人口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于控制變量,除了金融發(fā)展水平對經濟增長影響不顯著之外,其他變量的影響都與理論及當前文獻中的實證結果一致。
表2 經濟增長模型回歸結果
注:t 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 0.1, “**”p< 0.05, “*** ”p< 0.01
1.模型設定與數據來源
本文分別選擇人均GDP增長率方差和人均消費增長率方差作為經濟波動的代理變量。綜合考慮數據可得性和不同數據來源的匹配關系,選取1998—2012年79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樣本數據。然后,以五年為一個時間窗口,對人均GDP增長率和人均消費增長率分別求方差,得到被解釋變量。借鑒Maria Bejan(2006)[10]、Razin&Rose(1992)[11]、Easterly&Stiglitz(2000)[12],在模型中加入初始人均GDP、通貨膨脹率、金融發(fā)展水平、貿易開放度、金融開放度和制度質量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初始人均GDP為每一個時間窗口第一年的人均GDP,其他所有解釋變量都取每一個時間窗口五年數據的平均值(金融開放最后一個時間窗口只有四年)。新出現的通貨膨脹率以消費者價格指數表示,數據來源于WDI數據庫。
2.估計結果分析
模型估計時,對國土面積、人口規(guī)模和初始人均GDP取對數。根據F檢驗和Hausman檢驗,當選擇國土面積作為國家規(guī)模代理變量時,回歸模型都確定為混合回歸模型,回歸結果見表3中模型(1)和(4);當選擇人口規(guī)模代表國家規(guī)模時,基于人均GDP增長率的回歸模型確定為固定效應模型,同時估計其隨機效應結果作為參照,分別見模型(2)和(3);基于人均消費增長率的回歸模型確定為隨機效應模型,回歸結果見模型(5)。
表3 經濟波動模型回歸結果
續(xù)表
(1)(2)(3)(4)(5)fopenness-0.173-0.0186-0.1032.0581.308(-0.58)(-0.05)(-0.35)(0.69)(0.44)government-7.331???-24.85??-7.229???-71.30???-69.95??(-2.90)(-2.49)(-2.64)(-2.81)(-2.50)_cons1.233860.3???17.20-312.0??-219.6(0.08)(3.23)(0.76)(-2.07)(-0.95)模型設定混合回歸固定效應隨機效應混合回歸隨機效應N237237237237237R20.07550.02630.07490.06800.0640
注:tstatisticsinparentheses“* ”p < 0.1, “**”p < 0.05, “***”p < 0.01
從表3可以看到,當以人均GDP增長率方差作為經濟波動代理變量時,國家規(guī)??偸悄軌蝻@著降低經濟波動,與理論預期是一致的;當選擇基于人均消費的經濟波動代理指標時,國家規(guī)模沒有顯著影響。這個結論和前面初步統(tǒng)計的結果存在較大的差異,可能反映了經濟波動容易受到國家規(guī)模以外其他因素的影響。不過,對于控制變量,我們只看到初始人均GDP和制度質量對經濟波動具有顯著的影響。其中,和理論預期一致,制度能夠顯著降低經濟波動;初始人均GDP卻會顯著提高經濟波動水平,這可能反映了最近幾十年新興市場經濟國家或地區(qū)經濟高增長、高波動的事實(因為發(fā)達國家,尤其是歐元區(qū)國家,大都缺乏貨幣供應量數據,被排除在樣本國家之外,所以這一部分的樣本可能存在向發(fā)展中國家或地區(qū)偏誤的情況);在其他控制變量中,只有在基于人均消費的回歸模型中,貿易開放顯示出明顯的正向影響,即貿易開放會導致消費波動的增加。
1.模型設定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基尼系數作為收入分配的代理變量。由于WIID數據庫中各個國家或地區(qū)、各年份基尼系數數據來源、可獲得性差異較大,為了盡可能多地獲得樣本,本文不區(qū)分基尼系數的數據來源,直接對2011—2017年一國或地區(qū)所有可得基尼系數進行簡單平均獲得截面數據。借鑒Martinez-VazquezJetal.(2012)[13]和魯曉東(2008)[14],在模型中加入經濟發(fā)展水平、教育水平、政府支出水平、城市化水平、貿易開放度、制度質量、人口增長率、失業(yè)率和年齡依賴程度作為控制變量。其中經濟發(fā)展水平用人均GDP表示,教育水平用中學入學率表示,政府支出水平用政府最終消費支出/GDP表示,城市化水平用城市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表示,年齡依賴程度用工作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表示。和人口增長率、失業(yè)率一起,所有數據來源于WDI數據庫。同樣對各變量2011—2017年數據簡單平均得到截面數據。根據數據可獲得性和不同來源樣本國家或地區(qū)的匹配關系,共獲得117個國家或地區(qū)樣本。
2.估計結果分析
模型估計時,對國土面積、人口規(guī)模、人均GDP取對數。根據White和BP檢驗,模型存在異方差,所以使用加權最小二乘法(WLS)進行估計,估計結果見表4中模型(1)和(2)。在模型(1)和(2)中,眾多解釋變量只有政府支出和城市化水平對收入分配有顯著影響。因此,對模型做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結果發(fā)現不存在多重共線性。盡管如此,本文依然減少解釋變量,希望能夠增加國家規(guī)模影響的顯著性。去掉人口增長率、失業(yè)率和年齡依賴程度三個可能影響最小的解釋變量,重新估計的結果見模型(3)和(4)。但是,國家規(guī)模對收入分配依然沒有顯著影響,這個結果與上一部分的統(tǒng)計結果一致。對于控制變量,政府支出能夠顯著地降低收入分配的不平衡;而城市化水平卻可能增加收入分配不平衡,盡管顯著性水平沒有政府支出那么高,這些都與理論預期一致。
1.模型設定與數據來源
本文分別設定貿易開放度和金融開放度決定模型。對于貿易開放度的決定,盡管已經有很多文獻進行定性探討(商務部研究課題組、金柏松,2005)[15],但可能因為其影響因素大多難以量化,至今沒有可以借鑒的實證模型。因此,本文在控制變量中加入滯后一期的貿易開放度,以反映那些無法量化的影響因素;然后加入最為基礎的貿易開放度影響因素,包括經濟發(fā)展水平、金融發(fā)展水平和制度質量。由于貿易開放也會影響經濟增長、金融發(fā)展、制度等,這里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為減少內生性問題的影響,對這三個解釋變量直接使用兩期滯后值。對于金融開放度的決定,借鑒Chinn&Ito(2006)[16]、Koseetal.(2009)[17]和鄧敏、藍發(fā)欽(2013)[18],選擇經濟發(fā)展水平、貿易開放度、通貨膨脹率、金融發(fā)展水平、外匯儲備、凈債務水平和制度質量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外匯儲備不包括外匯黃金,數據來源于WDI數據庫;政府凈債務為一般政府凈債務/GDP,相關數據來自于世界經濟展望(WEO)數據庫。同樣,為了減少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直接對所有控制變量取一階滯后值。兼顧數據可得性、各數據來源的匹配性,最終選定118個國家或地區(qū)作為貿易開放決定模型的樣本,樣本時間區(qū)間為1996—2017年;選定44個國家或地區(qū)作為金融開放決定模型的樣本,樣本時間區(qū)間為2000—2011年。對于缺失值,補充方法與前文保持一致。
表4 收入分配決定模型回歸結果
注:tstatisticsinparentheses“* ”p < 0.1, “** ”p < 0.05, “*** ”p < 0.01
2.模型估計結果分析
對于貿易開放度決定模型,根據F檢驗和Hausman檢驗,無論是基于國土面積還是人口規(guī)模,都應當采用固定效應模型??紤]到近幾十年貿易開放快速發(fā)展,進一步對時間虛擬變量做聯合檢驗,最終確定將模型設定為個體時間雙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見表5中模型(1)和(3)。同時對相應的隨機效應模型進行估計,結果見模型(2)和(4)。對于金融開放度決定模型,根據F檢驗、Hausman檢驗和時間虛擬變量聯合檢驗,設定基于國土面積的回歸模型為隨機效應模型;基于人口規(guī)模的回歸模型為個體時間雙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見表6中模型(1)和(2)。同時,對基于人口規(guī)模的模型做隨機效應模型估計,結果見模型(3),以作為模型(2)的參照。
從表5可以看到,國家規(guī)模對貿易開放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這和前文中統(tǒng)計結果保持一致。對于控制變量,經濟發(fā)展水平對貿易開放度有負的顯著影響,這和理論直覺不太一致,但和相關文獻中的結果是一致的(張子杰,2018)[19],可能反映了使用貿易依存度指標可能存在的結構問題;金融發(fā)展水平對貿易開放有正的顯著影響和理論預期一致;但制度發(fā)展水平沒有顯示出對貿易開放的影響力。
表5 貿易開放度決定模型回歸結果
注:tstatisticsinparentheses“* ”p < 0.1, “** ”p < 0.05,“ *** ”p < 0.01
從表6可以看到,基于國土面積的國家規(guī)模對金融開放沒有顯著影響;而基于人口規(guī)模的國家規(guī)模對金融開放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說明國家規(guī)模對金融開放可能存在負的影響,但其影響并不確定,這也和前文統(tǒng)計分析結果基本一致。對于控制變量,可以看到,通貨膨脹率和政府凈債務都對金融開放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這可能反映了政府債務較高國家或地區(qū)通過國際資本市場進行融資的偏好;金融發(fā)展水平對金融開放度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是與理論預期一致的;制度發(fā)展水平能夠顯著降低金融開放度,可能從反面反映了管理良好的政府不需要對國際資本市場過于依賴。一個可能的推論是,對于發(fā)展良好的國家,其對金融開放的需求并不高,不應像國際貿易開放那樣追求較高的經濟開放水平。其他控制變量要么不顯著,要么影響方向不確定,這里不再進一步解釋。
表6 金融開放度決定模型回歸結果
續(xù)表
(1)(2)(3)L.lngdpper0.906???-1.310??0.767???(3.51)(-2.07)(2.93)L.topenness-0.00162-0.00639???-0.00323(-0.72)(-2.68)(-1.40)L.cpi0.0229???0.0230???0.0249???(3.29)(3.25)(3.58)L.fdepth0.0327???0.0361???0.0329???(8.24)(8.44)(8.42)L.lnreserve0.06960.1060.163?(0.91)(0.98)(1.94)L.netdebt0.0138???0.0136???0.0146???(9.34)(8.77)(9.73)L.government-0.586??-0.664??-0.570??(-2.22)(-2.22)(-2.17)_cons-7.887???98.95???-2.640(-2.92)(4.65)(-0.79)模型設定隨機效應個體時間固定效應隨機效應N484484484R20.25560.04990.2812
注:tstatisticsinparentheses“* ”p < 0.1, “** ”p < 0.05, “*** ”p < 0.01
綜上,可以發(fā)現,在考慮控制變量的影響之后,國家規(guī)模對部分主要宏觀經濟指標依然存在顯著影響。首先,和前文統(tǒng)計結果相同,國家規(guī)模對貿易開放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其次,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波動和金融開放的影響是有條件的。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率波動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但對消費增長率波動影響不顯著。這個結論與統(tǒng)計結果不一致,可能反映了經濟波動也會受到其他因素的較大影響,其相互作用導致了直接統(tǒng)計結果和排除其他影響因素之后的結果不盡相同。對金融開放的影響可能也是有條件的,只有在以人口規(guī)模為代理變量時,國家規(guī)模對金融開放具有比較顯著的負向影響。最后,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收入分配的影響都不顯著,這也和統(tǒng)計結果保持一致。
這些結果與當前文獻中的理論分析基本是一致的。綜合當前文獻,本文對國家規(guī)模對宏觀經濟的作用機制進行簡單歸納,見圖1。首先,在經濟開放條件下,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方向是不確定的。一方面,國家規(guī)模通過規(guī)模經濟促進經濟增長;資源種類豐富使其不會受到資源短板的約束。但另一方面,資源分布相對均勻使其難以像一些小國一樣獲得“幸運的資源稟賦”(Kuznets,1960)[2],從而在開放經濟中超常速增長;經濟異質性使其難以因為某一方面的技術突破,或國際市場需求的有利變動等而快速增長;社會異質性則使其經濟、社會管理復雜,從而制約經濟增長。其次,國家規(guī)模本應對經濟波動具有顯著的抑制效應,但經濟開放使其效果變得復雜起來。一方面,大國的經濟異質性使其能夠容易抑制地區(qū),或部門層面的沖擊;大國的經濟規(guī)模使其能夠有效應對來自國外的外部沖擊;政府規(guī)模也使其在利用“有形之手”干預經濟波動時有更大的政策空間。表3中基于人均GDP增長率波動的計量模型結果應當是反映了這些作用機制。另一方面,經濟開放使小國可以將國內的部門沖擊、系統(tǒng)沖擊風險分散到國際上,從而降低經濟波動,尤其是消費波動;但反過來,小國又容易受到國外經濟變動的沖擊,從而使其最終作用效果復雜化。如此,國家規(guī)模對經濟波動的作用效果便難以清楚辨別。第三,國家規(guī)模主要通過資源分布的差異影響收入分配,但和經濟發(fā)展水平、文化、社會改革等的影響相比,資源分布差異的影響幾乎無法辨別(Perkins&Syrquin,1989)。第四,經濟開放不是宏觀經濟的最終目標,但國家規(guī)模對最終宏觀經濟目標的作用會受到經濟開放的重要影響,因此可以說一國最優(yōu)經濟開放度的選擇會受到國家規(guī)模的限制[20]。對經濟開放的宏觀經濟效應的分析主要從其對經濟增長和經濟波動的影響兩個方面展開。對于貿易開放的收益與成本,盡管理論與實證并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但一般認為其能夠促進經濟增長,而經濟波動成本有限,因此一國應當推進貿易開放。為克服在規(guī)模經濟方面的劣勢,小國應當具有更高的貿易開放度。而對于金融開放,理論與實證分析,一方面不能確定其經濟增長收益,另一方面認為其帶來經濟波動的風險更大,因此認為應當慎重進行。
圖1 國家規(guī)模影響宏觀經濟的作用機制
通過選擇盡可能多的樣本國家或地區(qū)和樣本時間,本文利用簡單統(tǒng)計、基礎計量模型方法對國家規(guī)模對宏觀經濟可能存在的影響做了廣泛的實證分析。對比兩種分析方法,實證結果比較穩(wěn)健,國家規(guī)模對部分宏觀經濟變量存在顯著的影響,且作用方向與理論及當前文獻基本一致:國家規(guī)模對貿易開放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對經濟波動、金融開放的影響也比較顯著,但其影響是有條件的;對于經濟增長、收入分配則不存在顯著影響,可能反映了文獻中的相關爭論,也是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的話題。
不過,本文的分析依然是粗糙的,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入研究可能是有前景的。首先,文中對計量模型設定、樣本選擇、數據測量誤差、內生性檢驗等都沒有進行深入討論,可以進行擴展分析,以檢驗結果的穩(wěn)定性。其次,各宏觀經濟變量之間可能存在相互影響,如經濟增長與經濟波動,可以使用聯立方程模型進一步實證檢驗。最后,雖然經濟開放是一個重要的宏觀經濟指標,但它畢竟不是最終目標,而且,它一方面會對經濟增長、經濟波動、收入分配這些最終目標產生影響,另一方面會受到國家規(guī)模的影響,因此可以建立模型考慮經濟開放可能存在的中介效應。
注 釋:
①相關文獻眾多,且從每一個角度展開分析的文獻數量很少,絕大部分只有1~2篇,難以進一步歸納, 因此這里不一一列出相關文獻。
② 對于大國情形的分析比較少,沒有形成通用的分析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