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通訊員 彥寧

已經很久沒有在老家長時間地住過了，一年回去一次也是來去匆匆，所以更沒有到經常想念的村子溝里、山上去看看、去轉轉。不能去看，就想想吧。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小時候在溝里、山上放牛的事情了。

老家在麟游的山里面。山里人農業(yè)耕作主要靠牲畜，所以二三十年前我們那邊家家都要養(yǎng)牛。在農忙的時候，一般都是早晨和下午用牛套犁耕地或駕車拉麥，中午要在山溝里放養(yǎng)。

放牛是我小時候在周末或暑假里的主要農活。9點多鐘，吃過早飯，帶上小說，趕著牛群，就向黑頭溝走去。到了溝里，急急忙忙把牛散開在一面山坡上，就躺到一個小窯洞里去看書了。說是窯洞，其實是個只有一米多深、兩米來高的小山洞，地上鋪些厚厚的麥草能容三四個人坐。也不知小山洞是什么時候挖的，反正每次在黑頭溝放牛，我都要在山洞里睡覺看書。比起我女兒現在在這么好的條件下的讀書量，我在那個時候確實讀的書很多，可以說是有空閑就讀書。記得從三年級起，就開始看長篇小說了。《說岳全書》《隋唐演義》《薛剛反唐》《水滸傳》《楊家將》等評書，《雷鋒的故事》《歐陽海之歌》《林海雪塬》《鐵道游擊隊》《銅墻鐵壁》等革命小說，《七劍下天山》《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三俠五義》《倚天屠龍記》等武俠小說，《圍城》《四世同堂》《夜深沉》《西游記》《紅樓夢》等文學作品，還有許多的書都是在那個時候看過的。

現在回憶起來，放?？磿羌腋５氖?，實際上那個時候卻沒少挨罵。準確地說，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放牛娃，放牛時會看書或睡覺，所以經常會發(fā)生牛進了別人莊稼地里的驚心事情。正在看書時，聽到塬畔大人吆喝“誰家牛進我蕎麥地里了”，我就嚇得趕緊往地里跑，一邊跑一邊聽著人家不停的訓斥聲。有幾次牛還被人家從地里牽回家了，拴在他家涼圈里，自己不敢給家里大人說，一個人低三下四地去討要。遇到好說話的人，罵一陣就給了，不好說話的人就提出還要賠他幾斗豆子或蕎麥。

有時候放牛的人多，那才有意思。幾個人在一起或打牌下棋，或聊天聽故事，記憶猶新的一件事情莫過于許多人一起偷玉米偷洋芋。秋季里的陰天最好，幾個人一起放牛，分好工，誰負責看牛，誰負責去鄰村新城地里偷玉米挖洋芋。當然看牛的一般只留一個人，大部分人都去搞“副業(yè)”了。幾個人偷偷地跑上一二里地，到了地頭，一看沒人，就沖進玉米地的深處，脫下衣服，綁住袖子，三下五除二地掰上幾個玉米棒子，塞滿兩袖筒，搭在肩上，又快速沖出地里，奔向自己的地盤。留下的人早已撿好了柴火，點起了一堆旺火。烤玉米可是個技術活，火不要焰火，要硬火，要靠高溫將玉米烤熟，玉米棒子不要剝葉子，直接放進火堆里依次架好。幾個人圍著火堆一邊烤著火，聞著烤玉米的香味，一邊不停翻著玉米，生怕烤焦。手藝好的，烤出來的玉米就像煮的一樣，沒有一點燒焦的痕跡。有時候也會順便偷點洋芋，埋在火堆中，等玉米吃完，從滾燙的灰燼中扒出洋芋，又是一種美味。洋芋一定要選表面很粗糙的那種，烤出來吃面面的。表面光滑的那種叫水洋芋，吃起來不香。

除了去黑頭溝放牛，我還經常去陽山放牛。陽山離村子遠，山也比較大，但山腳下有條小河，河里有泥鰍、螃蟹。小時候，這里的水長年不斷，放牛的時候，一群小伙伴經常在河里攔水聚壩，摸泥鰍、捉螃蟹。泥鰍長著胡須，身上光滑，很不好抓。幾個人用泥巴修個長約1 m的小壩，聚集個三四平方米的水面，卷起褲子，下到水里，來回仔細地摸。水很清澈，不擔心摸不到，就是不好捉。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趕緊放進瓶子里。記得每次都有收獲，沒有六七條，也有三五條。那個時候，不知道泥鰍營養(yǎng)價值很高，還能吃。每次逮的泥鰍都是裝在罐頭瓶子里，第二天拿到學校里放在窗臺上、課桌上給其他村子的同學炫耀一番。同學們也都非常喜歡這些小動物，有人就拿出自己的饃，揉點饃渣，精心喂養(yǎng)?，F在想起來真感覺那時執(zhí)著得可愛，也非常懷念那一條窄窄的清澈見底的小河。很遺憾，小河在1997年左右經過大旱后，斷流了，好多年都干著，聽說以后放牛的人都要將牛趕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真想知道現在的小河恢復流水了嗎？

陽山有山有水，自然就有許多野果子，最饞人的算是杏了。二三月，山杏還剛長出來，杏核還是水泡泡的時候，我們就經常在放牛的時候采摘。每次摘上半書包，背到學校里，請同學們品嘗青杏那酸酸的味道。其實成熟了，我們卻很少在放牛時去摘杏，因為那個時候，近處的杏早都沒了，摘杏就要去很遠的地方。幾乎家家都在收完麥子以后，經常專門去摘杏，用一整天時間，拾上幾蛇皮袋子杏核，就挑回來了，曬干了可以換錢。山里除了杏，還有青的核桃、黑的桑葚、紅的沙棘。夏季山里娃放牛，經常都會帶個核桃刀子。在溝里把牛安頓好，就摘上一小袋子青皮核桃，鋪個塑料袋子，坐在核桃樹下，一邊乘涼，一邊挖著核桃瓤吃。六七月的核桃，還沒成熟，也沒油氣，但大家放牛經常吃。走過每個有人去的核桃樹下，往往都會發(fā)現一堆核桃殼。山里的野桑葚、沙棘可是營養(yǎng)價值很高的，原生態(tài)的食物，沒有一點現代工業(yè)的污染。但那個時候也不管它價值高不高，是不是原生態(tài)的，放牛時碰在腳下的，幾乎從來不放過，折上一捆沙棘（我們叫甸子），帶回家能吃上兩天。記憶中，溝里有幾棵老桑葚樹，樹干有二三十厘米粗、五六米高。爬到樹上，摘上半瓶子桑葚，用小樹枝一攪，就變成了果汁，連吃帶喝，美極了。

山里的野生動物也不少。見到野兔、野雞一點都不稀奇，我曾經在放牛時見過一群鹿，幾個大鹿帶著小鹿在荒草灘中奔跑。還有一次在摘饃饃葉時，見到過一條蛇。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蛇，通體很白，像棉花那種白色，所以多少年了我還記得很清楚。饃饃葉樹下涼快些，蛇可能在那乘涼，我摘葉子，驚動了它，它很快就溜走了。我平時很怕蛇，那天還跟著看了有六七米遠。村子里有二三個獵手，但從來打的都是野兔、野雞，沒見打過鹿和野豬，當然放牛的人更是不會打獵的。

小時候放牛的經歷是快樂的，現在回憶它的過程自然也是一種快樂。實際上在我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那個年齡段，也就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家里的生活條件還是很差的，但現在每每回憶過去，總想不起差的方面，腦子里總是快樂的一面，回憶起來的都是蠻有趣的情節(jié)。

我想，經歷過起起伏伏的人生后，時光往往會帶走平淡無味，帶走煎熬痛苦，留下真情與美好，留下幸福與快樂吧。

很想今年秋季再回一次老家，并多待上幾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