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寅
這次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是對國家總體安全、總體實力的一次大考。為應對這場大考,各地、各界紛紛馳援抗疫一線,以不同的行動提交答卷。但馳援一線后遇到方言和外語溝通困難怎么辦?近期,在教育部語信司的指導下,以國家語委科研機構為骨干的語言學界及相關行業(yè)火速推出《抗擊疫情湖北方言通》和《疫情防控外語通》,以期為抗擊疫情的醫(yī)護人員及相關群體提供突發(fā)事件語言應急服務。這表明,語言應急行動能服務緊急事態(tài)下的國家安全之需,新時代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建設需要全面推進。
國家安全、語言安全、語言應急聯(lián)系緊密?!傲⒆阏Z言生活解決時代需求”“努力解決語言生活中的真問題”(李宇明),語言應急合乎這種理念。所謂語言應急,指的是對不同語言以及同一語言的不同變體、不同使用域等之間溝通障礙的緊急應對處置。國家語言應急有賴于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建設來實現(xiàn)。其中,國家語言應急體系是指國家開展語言應急行動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制度等主客體要素組成的復雜系統(tǒng);國家語言應急能力是國家語言應急體系運作的效能與力度。這兩者相輔相成,構成類同于機體與機能的關系。新時代亟待推進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建設的根本原因在于:一些語言安全問題需要通過語言應急來應對,而語言安全關乎國家安全。
國內外對語言安全與國家安全相關性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逐步深入的過程,語言與情報、語言與沖突、語言與災難、語言與認同、語言與應急等眾多議題逐步被關注。邁入新時代后的國內外局勢及語言生活中的不確定性顯著增加,局域性的語言安全與總體性的國家安全的相關性更應高度重視。這種相關性首先要求全面認識語言安全的本質內涵。如果說“安全”意指“不受威脅,沒有危險、危害、損失”,那國家語言安全至少包含3個方面的核心要義。
首先,國家語言資源不受威脅,沒有危險、危害、損失或缺失。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的湖北專家團隊以及他們調查獲得的湖北語言資源在本次戰(zhàn)疫語言應急服務中就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設想如若這樣的語言資源保障缺失或遇到危險,相應的語言應急行動難以開展,國家語言安全也隨之會存有隱患。
其次,國家言語行為主體在語言知識、語言能力、語言使用、語言認同、語言生活等語言相關方面不受威脅,沒有危險、危害、損失。國家言語行為主體可以是個體(如新聞發(fā)言人),也可以是群體(如政府機構與官方媒體)。本次疫情防控中某些這樣的主體就造成了這一意義上的“國家語言不安全”。譬如這次新冠肺炎疫情,2月20日湖北的疫情通報中,武漢市19日的新增確診病例數(shù)為615,遠大于全省的349,引起了社會高度關注和懷疑;又如,對“糞口傳播”的不雅解讀更被譏笑為“神科普”。
再次,國家言語行為后果不受威脅,沒有危險、危害、損失等負面情形出現(xiàn)。復盤反思,這次疫情防控初期某些官員及專家對外發(fā)布時所稱的“不會人傳人”等言語行為無疑造成了這一意義上的“國家語言不安全”,影響了疫情防控和群眾感情。
國家語言安全之所以有這3個層面的涵義,是因為:使用語言是帶有意向性的“以言行事”行為,同時實施了3種行為——言內行為、言外行為、言后行為,三者都可能有不安全情形伴隨出現(xiàn)。
系統(tǒng)治理,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建設需全面推進。安全領域覆蓋的面很廣,國家總體安全觀中明確提到的就多達11種。語言安全既可以理解為安全領域的語言問題,也可以理解為語言領域的安全問題。前者可以看成一種寬泛的理解,關涉社會各領域中與語言相關的問題;后者是一種狹義的理解,指的是語言自身安全問題,包括語言瀕危、語言缺失、語言暴力、語言污染、語言腐敗、語言殖民、語言被限制使用、語言溝通障礙等。我們認為,狹義的語言安全問題誘發(fā)廣義的語言安全問題。形成這種因果關系的深層次原因在于語言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共同體常常相互重合,人口、地域、設施、認同、互動都是它們存在的要素基礎,這些要素的變化又有可能引發(fā)共同體之間的融合與沖突。正因如此,美國國防部網站將語言界定為價值觀傳播的工具、國防安全的戰(zhàn)斗力、經濟安全的競爭力和國際秩序中的領導力。這些語言安全問題的解決,都有賴于相應的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
基于上述情形及系統(tǒng)治理的需要,今后宜于對它們之間的共變關系進行跨領域的交叉研究和應急防范實踐。一方面,開展語言安全防控應急關乎國家安全、文明互鑒、文化多樣性保護以及世界可持續(xù)發(fā)展;另一方面,開展語言安全防控應急關乎人際交流、族群和諧、國家統(tǒng)一、社會治理和全球治理。邁入信息化時代之后,大數(shù)據(jù)里的大量數(shù)據(jù)也都是語言數(shù)據(jù),并且這些語言數(shù)據(jù)還常以更趨豐富和多變的形態(tài)存在。這更會對語言安全防控應急以及相應的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提出新挑戰(zhàn)。
基于上述原因,我們需要全面推進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建設。這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要充分考量“大預防”“大聯(lián)動”“大應急”“大安全”及加快健全國家應急管理體系等工作的需要。它至少要求做好以下工作:一是強化語言安全與應急意識,建設專門的語言安全與應急常態(tài)化預測、預警、預防體系;二是做好語言資源調查整理與開發(fā)利用,建設涵蓋多模態(tài)語言應急資源庫,為語言安全防控應急和和諧語言關系構建提供語言數(shù)據(jù)支持;三是重視語言安全與應急教育,培養(yǎng)儲備與語言安全、語言應急等相關的人才隊伍;四是發(fā)展語言安全與應急科技,建設語言安全與應急技術保障體系。這些工作的目標可以概括為“推進國家語言應急體系與能力現(xiàn)代化”,以期適應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xiàn)代化之需。
(本文為國家語委“十三五”科研規(guī)劃2019年年度重點項目(ZDI135-82)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