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國立
中醫(yī)論疫已經有很長的歷史。有關“瘟疫”的記載最早出現在殷商時代。甲骨文中已有“廣役”的記載。
論及傳染病發(fā)生的原因,有社會政治、地理環(huán)境、災荒、交通等因素。隋唐以前,政治與軍事因素所引發(fā)的傳染病較多;隋唐之后,則以地理環(huán)境與交通發(fā)達、中外交流頻繁,而導致疾病的傳染較多。宋元以下,中國政治經濟發(fā)展中心逐漸南移,因氣候、地理環(huán)境差異,人們最先碰到以寄生蟲為主的傳染疾病,許多疾病也開始有了南北地域差異,這些因素都間接促進了中醫(yī)學理論之深化與變革。當然,古人無法知道細菌之存在,只能用各種“氣”的侵襲,來描述病因。除了“熱”之外,中醫(yī)認為風、寒、暑、濕、燥、火(六淫)都可能導致傳染病。
傷寒
從古代醫(yī)學寶典的描述中可知,中國人很早就對包括傳染病在內的“熱病”不斷加深認識,例如:“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其所苦各不同?!薄峨y經·五十八難》。
值得注意的是,此時的“溫病”概念仍囿于古代傷寒體系中,并未發(fā)展出獨立的理法、方藥。張仲景經歷了漢末的一場大疫,其《傷寒論》自序載:“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惫首浴秱摗穯柺篮?,“傷于寒”就成為中醫(yī)治療外感熱病的主要論述體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張仲景的醫(yī)方是治療“瘟疫”的主力。
溫病
另一個解釋瘟疫為何的系統,即吳有性的《溫疫論》。從東漢末到明未經過一段不算短的年代,原《傷寒論》中治療傳染病的方藥,已不敷使用,所以吳氏才另著《溫疫論》來作為治療熱病學的新思考。
吳認為各種氣,統稱雜氣,皆可能導致疫病,然而“癘氣”(疫氣)是其中最嚴重的病因。此說正式為瘟疫的身份定調,顛覆了過往獨尊“傷于寒”的認知體系。然而,清代才是溫病學說最發(fā)達的時代,吳的說法,只是開啟一條和《傷寒論》不同的思考道路而已,并沒有成為唯一的典范。他所謂不同于疫氣的“雜氣”說,被清代多數溫病學者用六氣概念衍伸出的“邪氣”說取代。自此,溫病體系變得更多元而復雜。
寒、溫兩派的藩籬
病人身上的征候成為治療準則。綜合來說,相兼而行的雜氣不但是致病原因,它的屬性也主導了身體感受的來源。是以中醫(yī)時有癥狀相同之論,而少有病名相同之統一且固定的定義。
醫(yī)史家謝利恒在《中國醫(yī)學源流論》中說:“《傷寒論》中無治溫病之法固不可,若欲責漢代之人包治后世溫熱等萬有不齊之病,亦未免太遷。”古書雖古,今病卻千變萬化,誠一針見血之論。但“傷于寒”的理論仍存在于治療熱病的體系中,并沒有被冠上“不合時宜”而遭到遺忘。如吳瑭認為:“寒氣”仍是一切外感熱病發(fā)病的主因,以其藏伏于身體之內,到春天時被觸動而發(fā)病,故“傷于寒”仍是感染熱病的重要誘因。故多數溫病學家仍尊崇仲景學說,寒、溫兩派的藩籬,并沒有想象中的大。
主張經方派的醫(yī)家多認為寒、溫兩派之間的差異,不過是醫(yī)者不明《傷寒論》的借口。如唐宗海就認為《傷寒論》是“萬病之隱括”。他認為,“六經辨證”是仲景論病之大綱,《傷寒論》以經脈疾病為系統,來分類外感熱病的癥狀與治療體系,遂其能獨立于“雜氣”與“疫氣”之外自成一格,此為“傷于寒”之系統還能得以延續(xù)治療熱病的臨床學術價值之首要條件。所以到了近代,中醫(yī)寒、溫兩大系統的論病方式,仍可以同時和西方的傳染病學展開對話。
摘自微信公眾號“鳳凰網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