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邢曉婧 本報駐德國特約記者 青木
“網絡暴力帶來的傷害比新冠病毒本身更嚴重。”日本NHK電視臺近日如此感嘆。在日本社交媒體上,接連出現針對醫(yī)護人員、確診患者及其家人的惡意誹謗和中傷,網絡暴力甚至已從虛擬世界滲透至現實生活。除了日本,歐洲各國也在反思網絡文化——在疫情中,歐洲民眾特別是青少年參與網絡暴力的現象明顯增加?!靶鹿谝咔楦弊饔谩敝猓鼞接憽熬W暴”問題背后的文化、教育痼疾。
“亞洲病毒”與“歐洲歧視鏈”
德國《焦點》周刊報道稱,僅在德國,青少年最近這段時間受到網絡暴力的比率就高達五成,去年同期這一數字不到1/3。柏林洪堡大學文化學者韋斯特曼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表示,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加劇人們對網絡的依賴,歐洲青少年在疫情中平均每天上網時間為6至8小時——是以前的兩倍左右。上網時間增加以及疫情導致的壓力等原因,滋生了各種網絡欺凌現象。5月下旬,德國一名24歲女模特因受到網絡暴力,服用大量安眠藥試圖自殺,幸好被家人及時發(fā)現避免了悲劇發(fā)生。
負能量的“惡詞”是誘導網絡暴力的一大因素。為了保證語言的正面意義,德國語言協會每年會選出一些最具詆毀意義、毫無美感的詞作為本年度“惡詞”。在疫情中,歐洲各國都出現更多“惡詞”,一些媒體則成為這股“惡詞風”的罪魁禍首。比如,德國《明鏡》周刊曾以“冠狀病毒——中國制造——當全球化帶來死亡危險”為封面標題報道中國疫情,《圖片報》等媒體還將新冠病毒稱為“亞洲病毒”,加劇歐洲網絡和現實中對亞洲人的歧視。歐洲內部也有“歧視鏈”,比如意大利、西班牙等疫情嚴重的國家被其他國家歧視,每個國家內疫情較為嚴重的地區(qū)被其他地區(qū)歧視,新冠患者更是受歧視對象。
日本也發(fā)生了新冠患者受歧視現象。據日本NHK電視臺報道,居住在仙臺的一對父子感染新冠肺炎后經過治療痊愈,但兩人個人信息遭到泄露,姓名、照片等被人掛在網上,還被添油加醋很多莫須有的“故事”,比如指責兒子“故意隱瞞病情去打工”,辱罵他們這種行為的惡劣程度“堪比恐怖主義”,要求向全網“謝罪”等。父子二人為此苦不堪言,兒子病愈后拒絕去學校,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療。
在日本,對一些新冠治愈患者來說,出院之后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由于個人信息遭到泄露,他們被無數雙眼睛盯著,鄰居見到他們猶如見到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最好“乖乖在家待著哪兒都別去”。日本各地接連出現出租車拒載新冠肺炎治愈者以及醫(yī)護人員的情況。有的公司以“避免傳染他人”為由,甚至要求他們的家人“主動休假”。種種歧視現象導致患者和醫(yī)護人員難以回歸正常生活。
公益社團法人日本心理學會分析稱,埃博拉、SARS等流行性疾病容易誘發(fā)歧視行為,有些需要醫(yī)療救助的群體為了避免受歧視故意隱瞞病情。該學會認為,民眾之所以會產生偏見,源于缺乏對正確信息的了解,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多語種傳播事實尤為關鍵,在此過程中可以通過政要名流、演藝明星、企業(yè)領袖等發(fā)聲。英國王室去年曾發(fā)布“社交媒體指南”,以遏制針對梅根和凱特王妃的網絡暴力行為。韋斯特曼認為,歐洲各國政府不妨也制定一份這樣的指南,引導民眾文明用好網絡。▲
暴力作品讓青少年缺乏思考力
“影視作品中的暴力應該為現在的網絡暴力文化負上責任?!表f斯特曼認為,如今網飛等流媒體上播出的暴力鏡頭越來越多,青少年看得太多會導致性格好斗,從而更容易刺激并效仿暴力行為?!董h(huán)球時報》記者本周從德國電視以及網飛收視率排名前10名的節(jié)目中觀察到,受歡迎的大都為探案或動作題材。不少德國觀眾向記者反映,疫情中生活枯燥,這類暴力題材更能舒壓。
一些質量不高的網絡文學也帶來負面影響。在歐洲,只有魔幻、偵探這類娛樂消遣性的“速食書籍”才有銷路,即使是出版發(fā)行的文學作品,也越來越傾向懸疑、偵探、盜墓等題材?!艾F在歐洲許多小說越來越不像文學作品,對年輕人的教育作用也在減少,”韋斯特曼認為這是個不良趨勢,“年輕人沒有文學沉淀,就會缺乏思考力”。
為防止青少年參與網絡暴力,日本教育界也在行動。據日本《朝日新聞》報道,東京都教育委員會特別制作了面向全市中小學生的教材,介紹人氣頗高的前棒球國手、現棒球教練片岡篤史的抗疫故事,以此糾正青少年的不良觀念。教材中還列舉網民“人肉”確診患者等網暴行為,鼓勵青少年站在對方立場上思考問題。東京教委表示,各個中小學將利用早會或課外活動時間一起學習這本專門制作的教材,希望以此糾正青少年的錯誤觀念,杜絕網絡暴力。
對網絡暴力問題執(zhí)法力度不夠,也是一大問題。德國兩年前就開始實施《網絡執(zhí)行法》,規(guī)定社交媒體必須在得悉“明顯非法內容”出現24小時內將其移除,否則面臨最高5000萬歐元的罰款。不過此次疫情中,許多專家仍看到該法律的不足之處。有專家建議提高對網絡暴力執(zhí)法力度,具體包括將侮辱罪的最高刑罰期限從目前的1年提高到2年,將惡言毀人名譽罪的最高刑罰期限從1年提高至3年,將誹謗罪的最高刑罰期限從2年提高至5年等。
為懲治網暴行為,日本政府正在加快立法步伐。根據日本現行《網絡服務供應商責任限制法》,網絡暴力受害者有權要求網絡服務商提供施暴者的姓名、住址、IP地址等個人信息,以便提起訴訟要求賠償或追究刑事責任。但在執(zhí)行過程中,因網絡供應商不掌握相關信息,通過其他手段查詢費時費力。因此有意見認為,應該將手機號碼列入可調查行列當中,由此快速鎖定施暴者。但通過海外網絡服務商發(fā)布惡意信息的情況處理起來更為復雜,受害者不得不忍氣吞聲,對于此類情況還將進一步討論。日本自民黨召開會議時提出,應該重新討論侮辱罪為期1年的公訴時效,要求出臺更嚴格的懲罰措施。也有聲音認為,加強立法懲戒網暴疑似侵犯“言論自由”,日本政府表示,將在慎重考慮的基礎上做出決策。▲(圖為西班牙華人舉“我不是病毒”標語反對新冠病毒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