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天泉湖鎮(zhèn)有大量鵝急售,懇請好心人幫忙轉(zhuǎn)發(fā)本條消息?!?020年2月14日晚,督查完太和街道疫情防控工作后,打開手機,偶然發(fā)現(xiàn)微信朋友圈中有一條這樣的信息。
看著圖片里那黝黑的面孔,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三年前,那時我任天泉湖鎮(zhèn)紀委書記。一天早晨,老井怒氣沖沖地走進辦公室,直嚷嚷“哪個是紀委書記?我要告村書記,這種人根本不配當村干部”。見他十分激動,我趕緊倒杯水請他坐下,舒緩一下他的情緒。
原來,老井之前聽村民說種地可以享受國家補貼,心里犯了嘀咕,自己承包的一百多畝土地從來沒有領(lǐng)過補貼,會不會是被村書記貪污了?當年,村委會換屆選舉,但村里沒有通知到已經(jīng)登記過的老井去投票參選。后來,老井在村委會公示欄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村民小組選票數(shù)超過在家的村民數(shù)。老井又犯了嘀咕,小組里青年人基本都在外打工,在家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公示里有這么多的選票肯定是村書記搞的鬼。“這種人就不應該干書記!”一氣之下,他想到鎮(zhèn)紀委來要個說法。
針對老井反映的問題,我們經(jīng)過仔細走訪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是村民小組的組長沒有按照要求,逐戶通知到本小組的村民參加選舉。小組長上門通知時,恰巧老井在外干活不在家。事后,小組長沒有想著打電話再通知一下或是再次上門,也沒有貼告知書,使得老井以及其他一些村民未能參會。換屆選舉當天,村書記安排小組長多填寫選票。而對于土地補貼,老井承包的土地原來是林地,是后來改造成農(nóng)田的,所以沒有納入補貼范圍。今年,鎮(zhèn)農(nóng)技站正在對類似于老井這樣的情況進行梳理,打算向上爭取土地補貼。
調(diào)查清楚后,我約了老井一早在辦公室見面,但他沒有按時來。等他走進辦公室時,我正接待北山村的幾位村民。我請老井坐下等一會兒,待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再與他詳談。北山村的村民還沒有走,我媽抱著孩子也來到辦公室。因為過了喂奶時間,她看我還沒有到宿舍去,著急了。我只好讓她也坐在辦公室里等。送走北山村的村民,我把老井帶到隔壁,向其反饋調(diào)查結(jié)果。老井聽到查實了村書記的違紀行為時,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可當?shù)弥皇墙o予黨紀處分時,心中頗有不快。對于沒有土地補貼,他更不高興了。當我拿出文件依據(jù)和村里上報的土地補貼表時,老井拋出一句“官官相護”。我正想進一步跟他交談,他的手機響了,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下午一上班,老井打來電話:“王書記,我是老井。今天坐在辦公室的是你媽媽吧?你媽抱著孩子坐在辦公室,我拍了視頻。你把紀委辦公室當成什么了?既然村書記在換屆選舉時弄虛作假,你查出來為何不罷免?你這是在包庇,我要到縣紀委去告你?!?/p>
聽了老井的一席話,我哭笑不得:“如果我在調(diào)查處理過程中,存在包庇村書記的行為,你可以去告我,那是你的權(quán)利。至于我媽抱孩子坐在我辦公室,按照法律,母親有哺乳自己孩子的權(quán)利。”
我一休完產(chǎn)假,就忙著調(diào)查處理老井反映的問題,有時到村里走訪群眾,根本趕不上飯點吃飯,老井居然說我包庇他們,還要去投訴……想起這些,心里很是委屈。但委屈歸委屈,事情總得做。我主動去找老井,請他一起再次去調(diào)查。漸漸地,老井不再那么抵觸了。我和老井還互加了微信好友。
老井最擅長種地,但是種地這么多年,地里始終沒有種出個“金娃娃”。幾年前,他在蝦稻共生養(yǎng)殖之余,附帶養(yǎng)些鵝。隨著天泉湖鎮(zhèn)旅游行業(yè)越來越旺,眾多的“農(nóng)家樂”飯店紅火起來,這些店的招牌菜除了“盱眙龍蝦”,就是“紅燒老鵝”了。經(jīng)過努力,老井成為飯店和周邊活禽市場的供貨商。2019年秋,老井想大干一場,將飼養(yǎng)量擴大到了2000只。年前,他只是向老客戶銷售了少許,想等春節(jié)高峰來臨。
然而,老井并沒有等來料想中的高峰。因疫情管控,“農(nóng)家樂”暫時停業(yè),活禽市場關(guān)閉,他的鵝沒了銷路。最難的是,庫存飼料他只備了10天的貨。鵝賣不出去,他急了。沒飼料、銷路難、鵝受凍,老井眼前的“三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看著辛辛苦苦養(yǎng)的2000只鵝就要“打水漂”,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在朋友圈里發(fā)了一條求助信息。
現(xiàn)在是疫情特殊時期,老井的鵝一旦賣不掉,他幾年的辛苦白費不說,還得賠本,再說他家還有兩個孩子在上學。我得幫幫他。想到這兒,我立刻撥通了老井的電話。
“老井,盱眙主城區(qū)的防控疫情力度大,銷售比較難,但是網(wǎng)上銷售還是可以的。當然,活禽肯定是不能賣的,你要把鵝宰殺好了,然后請快遞小哥送貨。”我給老井出主意。
“我沒有做過網(wǎng)上交易啊,我不會?!?/p>
“你保持手機暢通,先備一部分貨。鵝宰殺好后,要分開包裝。同時注意鵝場的疫情防護和消毒工作?!?/p>
“好,我打算后天早上到縣城大劇院去賣。”
放下電話后,我第一次在微信朋友圈里當起了“推銷員”,發(fā)布了鵝滯銷的求助信息。然而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順利,我的第一條“賣鵝廣告”發(fā)出后,有朋友善意提醒:“你怎么賣鵝了,是不是做兼職了?”
還有的說:“你幫老井賣鵝,那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啊?”
“賣鵝?現(xiàn)在疫情管控這么嚴,畜禽市場更是首當其沖。這個時候不好賣喲?!?/p>
“老井是天泉湖鎮(zhèn)人,你幫賣鵝,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賣鵝買鵝中出了什么事情,連帶責任可跑不了呀?”
面對這些善意的勸告,有的我一一解釋,有的卻不想多說什么。因為我想,目前最難的是老井,鵝賣不出去,他的日子會更難過的,能讓他早日走出困境,比什么都重要。
由于我的“賣力吆喝”,一時間,“幫老井賣鵝”的互助消息得到了盱眙許多愛心人士的積極響應,他們紛紛在自己的朋友圈和微信群里轉(zhuǎn)發(fā)。這條互助消息成了盱眙的“今日頭條”。除了“廣而告之”外,這些愛心人士也加入到采購隊伍,當天老井便接到了200多只鵝的訂單。
那天,在縣大劇院門口,我又臨時當起了“秩序員”,讓買鵝人戴上口罩依次排隊并保持2米以上的距離。不到1小時,老井的鵝全部賣光了?;氐郊液螅矣终业搅诵^(qū)的業(yè)委會負責人,請求在業(yè)主群里幫忙宣傳賣鵝。起初,他也猶豫,但看到我胸前佩戴的黨徽,聽了老井的實際困難后,終于同意了。于是,盱眙疫情期間的第一個“購鵝群”上線了。
開了好頭,我原本可以放手了。因為此時太和街道的疫情防控任務(wù)非常繁重,特別是作為疫情防控督查負責人,我每天要奔波在5個社區(qū)48個卡口之間,還要撰寫當日督查報告,提出整改意見和建議。而我這個“賣鵝代言人”,每天要接十幾個電話,回復幾十條留言,有時還要幫忙帶路、送貨,確實挺累的。但一想到老井急切的面孔,我決定再咬咬牙堅持下去。
老井接到的訂單源源不斷,2000只鵝很快只剩下幾十只種鵝。事后,老井想送我一只鵝作為酬謝,我婉言謝絕了。他感激地對我說:“謝謝你,王書記!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沒想到你都調(diào)走了,還不計前嫌幫我賣鵝。真的非常感謝?!?/p>
作為紀檢監(jiān)察干部,“惹人厭”與“讓人贊”常常是工作的兩面,有時被人誤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想,只要用心用情,把工作真正做到群眾的心坎上,就能贏得群眾的真心“點贊”。
(作者系淮安市盱眙縣太和街道紀工委書記)
責任編輯:霍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