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好
我是個耍筆桿子的,我最喜歡的是馮唐,羨慕他那種玩世不恭卻又名利雙收的狀態(tài)。頂頭上司總說我像飄在空中,沒什么著落的樣子,像少了什么。我并不在乎,我是個做娛樂雜志的,看盡了人間百態(tài)、世情冷暖。
我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座城市待多久,所以我與人合租。我不喜歡像別的女孩那樣,找同事、同學(xué)、朋友合租,我的室友是網(wǎng)上聯(lián)系的,我們一起合租有幾年了,相安無事。
這室友一回家總是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于是我們甚少交流。我們這一代嘛,重隱私,因而也不干涉彼此。我樂得自在,因?yàn)樗羰呛荛_朗,我便必須花時間與她交流,而我是一向不愿別人過多了解我。我們都沒什么朋友,至少,都沒邀請到家里來。
這些天我煩得要命,上司提拔了一個比我資歷淺得多的同事。像有人灑了點(diǎn)可樂到我最昂貴的白衣服上,看似無傷大雅,實(shí)則也是致命一擊,我難受憋屈。上司的話在我頭上繞來繞去,像蒼蠅在燈泡邊嗡嗡,不時發(fā)出燒焦的聲音?;蛟S我真的少了什么?可答案又是什么?
那天我有個大明星的采訪,采訪機(jī)會不易,這篇文章做好了,我在圈里就有資本了,換個更好的雜志平臺、找個賞識我的上司還不是易如反掌?我早早就準(zhǔn)備出門,在客廳穿鞋時,隱約聽到低低地擤鼻涕的聲音,我突然意識到,她好像好幾天沒出門了,甚至連飯也沒出來吃。鬼使神差地,我突然想要施舍一下我的愛心。
“你怎么啦?病了嗎?”此言一出我萬分后悔,倘使她真病了,為了顯得自己不過于冷漠,我就得照顧她,還嫌自己的麻煩不夠多?
但她沒有回應(yīng),靜默使我有些尷尬:不過是合租室友,我對你可沒有什么義務(wù),居然這么沒禮貌!
也許她沒聽到?我打算走到她門邊再問一句就走,好在時間還早。
“你沒事兒吧?”
依然沒有回答,卻又傳來啜泣聲,我推了一下門,門開了。
我第一次走進(jìn)她的小屋,我看見她蜷在床中央,顯得床偌大。床頭沒有擺放化妝品,卻有兩個瓶子,一瓶寫著氟西汀,一瓶似乎是安定。
事情看來不簡單。
“你怎么……”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使勁卻又無力,“我覺得活得真沒價值,我沒有媽媽,我跟爸爸關(guān)系不好,在公司里也可有可無……我到底為什么要活著”。
我只好在床邊坐了下來。她開始止不住地哽咽,我寫過明星抑郁癥的報道,知道抑郁癥的常規(guī)操作,于是,我抱緊了她,雖然非常別扭。她的臉色非常白,也許是幾天沒吃飯了。我給她倒了點(diǎn)水,給明星的經(jīng)紀(jì)人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有可能會遲到,因?yàn)槲颐妹猛蝗徊×?,需要我照顧?/p>
我搜腸刮肚:“其實(shí),我也曾抑郁……”事實(shí)上,“我”的故事素材來自采訪過的幾個女星。
感覺過了好久,她才有了點(diǎn)精神,這當(dāng)中,經(jīng)紀(jì)人打來一次電話,說我耽誤了明星的時間,并且打亂了明星的宣傳安排,以后不會再接受我和我雜志的采訪,我回復(fù):“我認(rèn)為在我妹妹最需要我的時候,其他任何事都可以放棄。”
這是我寫的最艱難的文章,也是最好的文章,我自己都被其中的暖意溫暖了。
等等!我明白了,這便是答案!
后來,日子繼續(xù)流淌,我們的房門不再對彼此緊閉,她也不再吃藥,而上司也說我有了變化。
在我生日那天她遞給我一個盒子:在“生日快樂”四個大字下有一行小字: “謝謝你,讓我找到人生的答案。”
其實(shí),答案,她找到了,我也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