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羅賓
睡眠,已經(jīng)不是我區(qū)分一天結(jié)束另一天開始的標(biāo)志了。夜已經(jīng)很深的時候,我坐上最后一班經(jīng)過南邁阿密的火車,到南邊去——南海海岸。
在美國佛羅里達半島南端的海域,有一片美麗的珊瑚礁,一個多世紀以前這里曾經(jīng)是航海家的地獄。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海岸地區(qū)的船只從此通過,因為一股強大的洋流從這里經(jīng)過,可以把重載的商船輕快地送往去歐洲的歸程。珊瑚礁隱藏在水下,在夜航的時候?qū)δ举|(zhì)的帆船是致命的威脅,不斷有船只在此遇難。雖然過往的商船絡(luò)繹不絕,然而他們只關(guān)心自己的利益,經(jīng)常見死不救。
佛羅里達半島的南海在夜里格外溫柔和憂郁,初冬的清冽里海水低聲凄厲,只有住在海邊木屋里的那些人們了解海的情緒,像我這樣的過客,終究只能體會不能了解。所以,我只是靜靜坐在沙灘上注視著它,沒有了藍天和陽光的夜里,它一片黑寂,龐大的存在忽然也變得寂寥脆弱起來。一切表象,都給人想象的空間,而這無邊的想象空間,既讓人自由又讓人覺得飄渺的無從附著。
我獨自一人坐在海灘上,眼前一片漆黑;海灘上唯一發(fā)光的,就是不遠處那排木屋。其中的一扇門也曾打開過一次,一個等海老人走出來,問我是否需要進去喝一杯咖啡,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后他離開。過了也不知多久的時間后,等海老人再次出現(xiàn),對我說即便不喜歡咖啡,還有熱茶,生活的選擇可以有很多。我笑笑了對老人說,我從來沒有后悔過我的所選也沒有惋惜過我的未曾選擇,對于豐富的生活,一直是熱愛的,從沒想過要放棄。等海老人點頭,放心離開,還是堅持一句,寒冷無法承受的時候,可以到他的屋子里享受一杯溫暖。
回頭目送老人離開的時候,冷風(fēng)從脖子后面灌進后背,我差點立刻起身隨他去,不過還是僵硬的繼續(xù)坐在原地,我想再試試對初冬憂郁的海體會得更深一些。我看見等海老人的那扇門門口,是一條修理中的大木船,不見了帆,只有醒目的舊桅桿。這片海承載的都是些什么樣的故事和什么樣的生活,我知道不管我坐在這里多久,都是無法了解的,盡管注視它的時候,我能從這片海水中獲得一些安慰,這樣的注視在生活里對我已經(jīng)不再是陌生的了。
海水的凄厲逼近我骨縫的時候,我知道,我和初冬的海之間的了解,已經(jīng)足夠了,于是起身離開。路過海灘的木屋時,笑著去敲大船后的門,等海老人和他半人高的大狗一起出來給我開門。
我看見陸地盡頭的冷酷海灘上,一方溫暖天地就這樣寧靜的烘在小屋的壁爐前。壁爐坐著許多等待天亮出海的人們,他們擺著各種笑顏,天真無邪的,熱血沸騰的,其樂融融的,灑脫行走的,勇敢出航的,淡定相守的……茶香氤氳在時光的流里,已知和未知的故事和生活都噼噼啪啪爆響在眼前熊熊燃燒的松節(jié)堆里。
告別等海老人后我繼續(xù)上路,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里,什么時候應(yīng)該回到我那個不算暖和的房子里。我只回想著等海老人的忠告:“前面等著你的,都是些只有你親身去體會才能了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