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潔
影片的開頭,背景顯示是舊上海的照相館,這既是時代變化折射的見證,也是幾代母女內心的“房子”意象?;野档墓饩€顯示茉的母親內心的消極和怨懟,陳舊的擺設是她懶得精心裝飾的生活寫照,而被蜿蜒而上的木質樓梯隔開的樓上是母親經常待的地方,表明了她封閉的內心,但又渴望人緩緩走近,靠近她,給她溫暖。
茉年輕時候喜歡穿淺綠色的旗袍,很清純靚麗,象征著她內心的單純和歡快。她會在無聊時候折紙飛機玩,紙飛機代表渴望自由,但是其本身又很脆弱,飛不遠。所以茉對變故毫無抵抗力。后來被騙以至于成為一個母親后,衣服顏色變得黯淡深沉,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又充滿著怨氣,她離開酒店的時候,看見曾經活潑漂亮的自己站在窗戶前朝自己揮手告別。心靈健康和快樂也仿佛留在了過去。
茉曾在最風光的時候唱著《茉莉花》這首歌,甜甜的歌聲,出眾的美貌和耀眼的前程,看起來多么令人艷羨!正如歌詞唱的那樣: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
在這個家里沒有男性,父親這個角色是缺失的。茉在青春期時看到愛情電影,心里小鹿亂撞,渴望異性的關愛。所以當孟老板這個男性出現的時候,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不懷好意,但是茉很單純地以為他是一個好人,所以有了后來被騙的遭遇。心理學研究表明,父愛缺失家庭中的女孩比與父親生活在一起的女孩更容易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結婚,更容易成為未婚媽媽,更容易成為單親母親,如果她們結婚的話也更容易離婚。這是因為女孩未成功建立與父親的關系,更沒有把這種關系模式遷移到與伴侶的相處中,女孩會更加渴望得到異性的關注和認可。茉的經歷也和這些研究相吻合。
母親和茉的關系也不好。茉的母親最后跳江而死,水有很多的象征意義。在這樣的場景看來,母親愿意溺死在水里,江水并不干凈,象征她的性心理有問題,但是又渴望得到感情的滋養(yǎng)。母親臨死前賜名外孫女為“莉”,還說和茉有關聯,這也暗示了莉并不美好的一生。
莉長成少女時,模樣與茉年輕時分毫不差,只是額頭有一塊紅色胎記。這像是與生俱來的創(chuàng)傷,是原生家庭帶給她的負面影響。更像是一塊血痂,凝固了在子宮里感受到的母親的怨念。青春的莉敢于追求愛情,婚后卻囿于生活的矛盾。當鄒杰住進自己家時,莉藏在潛意識里的問題便漸漸暴露出來了。
她懷疑母親茉與自己的丈夫關系不純潔,不允許他們單獨交流。莉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目睹過母親茉、外婆與“娘舅”的混亂男女關系,并且母親沒有給她安全感,母女之間沒有建立親密的關系,導致她對母親也有敵意,對鄒杰更是感到害怕,害怕他出軌。
莉不能生育,自殺未遂后聽取鄒杰的建議,領養(yǎng)了一個女孩。女兒阿花小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但是當阿花漸漸長大的時候,莉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童年留下的陰影成為了她心底的恨,更是一種妄想癥。某天夜里,她看見鄒杰去抱女兒,一種不堪的場面浮現眼前,她驚慌地跑到女兒床前,掀開被子抓起床單,忽然“看見”一塊血跡,正如新婚第二天自己床上的那樣,并且血跡一下子蔓延暈開。她對著鄒杰大聲質問他做了什么好事,實際上床單上什么也沒有。這塊血跡是她內心的創(chuàng)傷,當年新婚次日早晨看到那塊血,她就開始充滿負面情緒,這塊血仿佛是不潔的象征,是恥辱的性行為的象征。
鄒杰受不了這種懷疑和屈辱,暖男人設的他選擇了臥軌自殺。鐵軌親近大地母親,他仿佛躺在母親的懷里死去,火車代表了無力掌控的生活。影片中只留下一雙帶著鮮血的臟球鞋。鞋最常見的是用來象征異性,或象征婚姻。這一雙鞋不干凈,正如他的婚姻并不健康,他的妻子內心的障礙。莉也果然精神崩潰,離家出走了。
阿花在外婆的陪伴下長大,她和茉、莉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除了戴眼鏡。戴眼鏡象征著她想看清人和事,不要輕易看錯人。小杜一開始對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于是背著外婆茉領了結婚證。然而實情并不如此,小杜成了負心漢。但是 她最后看清了生活本身,堅強地帶著女兒活了下來。
影片中有個細節(jié),茉無論是見到女婿鄒杰還是孫女婿小杜,都叫他們小高。小高是她年輕時愛慕的男性,是一種對異性的向往。當她看見年輕男士時,仿佛又恢復了年輕時候的心態(tài)。茉在勸阿花打掉孩子的時候,阿花反駁說茉一輩子活在夢里,這個夢是她成名的那段風光的經歷,雜志封面是她,宴會主角是她。茉一直保留著雜志和那瓶花露水,這已成為她的執(zhí)念。外婆死后,雜志在火盆里燒了一半,空花露水瓶子咕嚕咕嚕地滾到了地上,多年的笨重的木床轟然倒塌。茉的一輩子終于結束了。她選擇用火燒了雜志,火代表了生命力,盆子里的火滅了,茉的生命也完結了,空瓶子是她后半輩子空虛的象征。木床是睡覺的地方,睡覺會做夢,茉走了,夢也該醒了。
影片的高潮是阿花生育的時候,這天夜里大雨傾盆,阿花打不到車去醫(yī)院,漫天的大雨,象征著繁殖、生育與生命力的爆發(fā)。她走到橋邊實在是不行了,于是自己給自己接生,在掙扎與嘶吼中,孩子終于平安降生。橋是代表出生,即另一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的聯結;或從母腹到獨立存在的聯結。阿花冒雨在橋邊誕下女兒,既是她擺脫原生家庭痛苦陰影的象征,也是代表女兒降生所帶來的新世界的開啟。她完成了祖孫三代的升華,最終詮釋了女性堅強的內心。
影片的結尾,阿花帶著女兒搬新家,幸福地生活下去,此時再響起《茉莉花》這首歌,又更加恰當了。作為一個心理治療過程來看,阿花解開了茉、莉、花三代的情結,外人給予的愛并不能拯救我們荒唐的生活,唯有自我重生,才能擺脫挫折的陰霾,迎接雨后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