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著車,帶著他,飛快地開上了南山景區(qū)盤山公路。
她要把車開到以前常帶他去的那個高高的路段,那個他倆很多次站在路邊相偎看風景的地方。
她和他原來是一個村子的,年齡一般大,小時候一起玩,一起上學。每當她受到小伙伴欺負,他總是護著她。后來,父親帶著她和家人去了市里做生意,她和他很長時期沒見過面。
大學畢業(yè),她回到父親的房地產(chǎn)公司幫助管理,他則早就隨著村里人到了她父親的建筑工地務工。一次,她去工地督察,意外而驚喜地看到了他。此后的晚上,她一有空就找理由帶著他一起去城市邊上的南山景區(qū)游玩。剛開始,他總以第二天還要出工為由推辭,但拗不過她的執(zhí)著,只好一同前往……日子久了,她把心交給了他,他的心也徹底被她俘虜了。
“稅務局長的兒子看上了你,你沒答應,竟然和一個農(nóng)民工談戀愛!”她和他的事傳出后,她父親耐心勸說無果,繼而暴跳如雷。不過,她父親沒把大火發(fā)在她這個寶貝女兒身上,而是氣急敗壞地把他從工地上趕走了,并拿了十萬元現(xiàn)金回了老家一趟,找到他的父母,“我的女兒怎么能嫁給你兒子呢?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這相配嗎?她這是一時腦門子發(fā)熱,你們要阻止你兒子跟我女兒交往!這些錢就給你們家,把土坯房拆了建個新房。”
“我們有手有腳的,不用你好心給錢建房?!彼改笀詻Q沒要擱在桌子上的錢,“既然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放心,我們不會答應兒子跟你女兒結(jié)婚的。”
“兒呀,你和她結(jié)婚不會好過的,看看她父親那天來我們家的樣子,你就應該知道!”父母對他說。
“你甭想跟他結(jié)婚的事,就死了這條心吧!”父親把她關(guān)在家里,并專門派人看著她。
面對雙方家長的堅決反對,她和他徹底絕望了。這天,她逮到機會,趁看守她的人疏忽,溜了出來,找到他后,兩人抱頭痛哭,繼而商量著把車開下懸崖一起殉情:“生不能在一起,咱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車子很快開到了他們經(jīng)常依偎的地方,她一邊開車一邊對他說,“很快就開下去了,下去了,咱們就永遠在一起啦!”他貼著她,深情地于她臉頰印上“最后一吻”。
然而,車子前輪挨著懸崖邊時,她卻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看著他極度疑惑的眼神,她卻無比輕松而堅定地對他說,“既然咱們連死都不怕,還有啥可怕的呢?還怕家里人反對嗎?!”
她和他緊緊地抱在一起,親吻著,忘記了前面的懸崖,也忘記了后面的家……
快三十歲了,他還沒結(jié)婚。父母、親戚為他焦急,就連單位同事也為他焦急,經(jīng)常為他介紹對象??伤约簠s不急,他堅信,這世上總有一個女孩,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
他個頭不是很高,皮膚有點黑,但很健康,臉上總洋溢著開朗,看著很樸實、很舒服。他的工作單位也不錯,通過公開招考考上了市總工會,為人和工作能力也有口皆碑。幾年下來,親戚們、同事們先后為他介紹了不少女孩,他每回都去了,剛見面時,女方對他印象還不錯,但接觸幾次后就沒下文了。這些女孩并非不喜歡他,唯一不能忍受他的竟是同一個原因:每回約會時,只要見到地上有垃圾,他都會伸手去撿起來,丟進附近的垃圾桶……過后,有的女孩甚至跟介紹人抱怨:“他這人是不是心理有毛病呀,怎么總這樣呀?這樣一來,哪有心情跟他牽手跟他擁抱呀?!”其實,讀大學時就先后有兩個女孩喜歡過他,結(jié)果也是因為這個相同的原因分了手。
他知道自己沒病,他也從不跟人解釋為什么這樣做。他覺得這事沒必要解釋,更何況即使解釋了,也很難得到一般人的理解。他自小就這樣,容不得地上有垃圾。只要看見地上的垃圾,他都會毫不猶豫去撿,無論室內(nèi)還是室外。因此,從小學到大學,他都理所當然地被同學們推選為班干,但管的幾乎都是同樣的項目——衛(wèi)生。他知道,肯定有人會背后取笑他,但他一直很坦然,他堅信能用自己的行為影響身邊的人。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日子久了,他身邊的人都不好意思亂扔垃圾,他所在班級的衛(wèi)生評比總能拿到優(yōu)勝。
知道他沒病的,還有他的父母。在父母眼里,他是優(yōu)秀的。父母同為環(huán)衛(wèi)工,分別負責清掃一段街道。他很小的時候,由于家里沒人帶他,父母就常把他帶在身邊,把他安頓在街邊一個安全的位置。他從小就很乖,不會亂跑,總是遠遠看著父母清掃街道的忙碌身影。只是看到跟前有人丟了垃圾,他才會起身去撿,并丟進垃圾桶;然后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免得父母回頭找不到他……
工作以后,有時周末沒事,他就提出替父母去掃街道,父母不肯,“要是被你領(lǐng)導和同事看見了,多不好!”
“那有什么?這個城里能少了你們環(huán)衛(wèi)工嗎?”經(jīng)不住他的堅持,父母只好偶爾也讓他代下班。
每回父母催他找對象,他總是笑著說,“你們知道的,不是我不想找,結(jié)婚是兩個人的事。前面相的對象都嫌我撿垃圾,即使進了咱家門,以后家里能和睦嗎?”
父母就都苦笑著,默默地點頭。
父母想的,可能是婚姻確實需要門當戶對。
可他想的,卻是兩情相悅。
“你現(xiàn)在也不小啦,要有合適的,得抓緊?。 蹦┝?,父母總不忘叮囑一聲,他總是諾諾應答著。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有人介紹,他就去相親,他知道介紹者的好意;他也依然堅持不放過眼前的垃圾……
又一個春節(jié)到了,為吸引外出打工者返鄉(xiāng)就業(yè),市總工會聯(lián)合多家企業(yè),在市區(qū)廣場舉行大型招聘會。人來人往的,難免有人隨手扔下宣傳單,也有人隨手丟掉小食品包裝袋,好在有環(huán)衛(wèi)工隔一陣就會過來打掃。
中場休息,他看到前面地上有一個包裝袋,立馬上前旁若無人地彎下腰去撿。當他的手接觸到包裝袋時,還有一只白嫩的手也接觸到了這個包裝袋。他不由自主地略微抬起頭來,面前一位青春貌美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宛如春風里綻放的花朵;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內(nèi)心卻怦怦地跳得厲害。
她也是來參與招聘會的,代表單位來招聘員工。
后來,他和她自自然然地交往了。
年底,他們倆結(jié)婚了。結(jié)婚當晚,他忍不住笑著問她:“你怎么能容忍我見到垃圾就忍不住去撿?”
她撲哧一笑,“我家樓下儲藏間住著一位清潔工,負責小區(qū)的衛(wèi)生。從小,我就看著這位清潔工把小區(qū)收拾得干干凈凈。有時,看見小區(qū)里還有沒來得及清掃的垃圾,我也會伸手去撿,父母還夸我講衛(wèi)生呢!”
夫妻倆相視大笑起來……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孩,正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