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青 何曉茜 張子龍 劉旭峰 陳虹屹 劉佳男 睢明河
補瀉手法歷來都受到各醫(yī)家的重視,臨床上應用廣泛,提插補瀉法作為臨床針刺補瀉手法最基礎、最常用的針刺補瀉手法之一,在針灸臨床應用中起著重要作用。但一直以來,眾多醫(yī)家對提插補瀉的定義和具體操作手法各執(zhí)己見,沒有達成統(tǒng)一認識。為了正確理解和掌握提插補瀉法的操作手法,使得提插補瀉法在教學和臨床應用中更加規(guī)范,筆者通過查閱古代文獻及現(xiàn)代高等中醫(yī)藥院校歷代《針灸學》教材中關于提插補瀉的論述,分析提插補瀉的演變過程,并探究其演變原因及正確的操作手法。
《靈樞·官能》[1]中云“瀉必用員,切而轉之,其氣乃行,疾而徐出,邪氣乃出,伸而迎之……;補必用方,外引其皮,令當其門,左引其樞,右推其膚,微旋而徐推之……”,此處的“伸”是指“提”,“推”是指“插”,但是在《內經(jīng)》中并沒有明確提出“提插”二字,提插補瀉操作僅表現(xiàn)在進針和出針的過程。《難經(jīng)·七十八難》[2]中提出“補瀉之法……,得氣,因推而納之,是謂補;動而伸之,是謂瀉”,可以看出,提插補瀉法是在得氣的基礎上進行上下提插的,即針刺入穴位得氣后,將針再向下插為提插補法,得氣后將針向上提為提插瀉法,可見,《難經(jīng)》較為明確的提出了提插補瀉的操作方法,補與瀉的基礎是“得氣”,這為提插補瀉的發(fā)展奠定了理論基礎。從《內經(jīng)》到《難經(jīng)》時期,提插補瀉已經(jīng)從進出針的過程發(fā)展成上下提插針的過程,可總結為“插針為補,提針為瀉,”但操作仍有一定的局限性。這可能與當時的冶金技術不發(fā)達,制作的針具太粗糙,不適合做提插補瀉手法有關[3]。見表1。
自《難經(jīng)》后,筆者查閱了大量的著作,有相當長的時期未見提插補瀉的相關內容,可能的原因有:一是受針具的限制,二是提插補瀉法并不是當時常用的補瀉手法,還未受到重視。一直到宋代醫(yī)家劉黨所著的《瓊瑤發(fā)明神書》中提出“急提慢按,自然涼瀉;慢提急按,自然熱補”和“緊提慢按如冰冷;慢提緊按似火池”,首次將針刺補瀉操作手法與“緊(急)、慢”結合起來。明代時期,醫(yī)家李梃歸納總結了前人對提插補瀉理論的相關論述,在其所著的《醫(yī)學入門》[4]中云“補瀉提插法,凡補針先淺入而后深入,瀉針先深入而后淺入;凡提插,急提慢按如冰冷,瀉也,慢提急按火燒身,補也”,而楊繼洲在《針灸大成》[5]中也有類似的論述,即“瀉者,先深而后淺,從內引持而出之;補者,先淺而后深,從外推內而入之”和“緊提慢按似冰寒;慢提緊按如火熱”,楊繼洲對提插補瀉的觀點和李梃的基本一致,可概括為“緊按慢提為補和緊提慢按為瀉”。由此可見,隨著金屬冶煉技術的發(fā)展,針具更為光滑和精細,提插補瀉法在原來上下提插的基礎上,可以結合“緊、慢”等手法。見表1。
表1 古代文獻中關于提插補瀉法的觀點
可見,古代提插補瀉法的演變過程為進出針的過程發(fā)展為上下提插針的過程,再發(fā)展為提插結合“緊、慢等”手法,其發(fā)展由簡到繁,由被動到主動,隨著金屬冶煉技術的發(fā)展,提插補瀉的發(fā)展也更全面。
本文研究的《針灸學》教材包括適用于本科教育的國家統(tǒng)一審閱編訂教材和規(guī)劃教材,從1961年至今共有10個版本。第1版至第10版《針灸學》教材均對提插補瀉法做了定義,詳見表2。
基于古代文獻中提插補瀉法的認識,建國后的第1版《針灸學》教材中將提插補瀉法定義為“進針旋捻得氣后,再將針插入為補,反之針微捻提出為瀉,”此處的“捻”有旋轉的意思,在臨床應用中是提插和捻轉的雙重作用,并不是單純的提插補瀉法,故在之后的《針灸學》教材中并未采用。從第2版《針灸學》教材開始,提插補瀉法一直在力度方面有所偏重,如“重插輕提和輕插重提”“重插輕提和輕插重提”作為現(xiàn)代《針灸學》教材的提插補瀉法的核心,與古代文獻中“緊按慢提和緊提慢按”相對應,可見,古今醫(yī)家對此已取得一致的認識,但具體操作過程沒有做進一步的解釋說明。第3版《針灸學》教材中提出“弱刺激和強刺激”即刺激量,為之后的提插補瀉法的刺激量研究奠定了基礎,亦沒有明確提插補瀉法的具體操作方法。此后,從1979年第4版至2007年第8版《針灸學》教材均將“針下得氣后,先淺后深,重插輕提,提插幅度小、頻率慢、操作時間短者為補法;先深后淺,輕插重提,提插幅度大、頻率快、操作時間長者為瀉法”定義為提插補瀉法的操作標準,雖然各版本表述有微小差異,但各主編對提插補瀉法的定義基本一致??梢钥闯?,第4版至第8版《針灸學》教材為了使提插補瀉法的操作方法更清晰、更具體,更易于臨床、教學和科研應用,在提插力度的基礎上,對提插幅度、頻率、時間等方面做了說明,明確了刺激量,即弱刺激為幅度小、頻率慢、時間短……,強刺激為幅度大、頻率快、時間長……但沒有規(guī)定刺激量大小的參數(shù),其原因主要是做補瀉手法時不能一概而論,要看穴位的部位、患病組織的位置、病者的體質、病情等靈活掌握。而在第9版和第10版《針灸學》教材中完全舍棄了幅度、頻率、時間等因素的描述,又以力度為核心,如“重插輕提,以下插用力為主;輕插重提,以上提用力為主”,筆者猜測其原因:一是提插補瀉法涉及的因素較多,如患者的機體狀態(tài)和穴位的相對特異性等,不能只是從幅度、頻率、時間等刺激因素方面考慮;二是不同醫(yī)者操作有差異性,提插幅度、頻率、時間等刺激因素沒有統(tǒng)一的參考標準。
表2 《針灸學》教材中提插補瀉法的定義
綜上,第1版《針灸學》教材中提插補瀉法涉及捻轉手法,不屬于單式補瀉手法。第2版《針灸學》教材中提插補瀉法以提插力度為主,第3版《針灸學》教材中提出“強弱刺激”,第4~8版《針灸學》教材中明確了提插補瀉以提插力度和刺激量為主,第9、10版《針灸學》教材中舍棄了刺激量因素又以提插力度為主。因此,將2~10版《針灸學》教材中提插補瀉法分為兩類,一是以提插力度為主;二是以提插力度和刺激量為主。各版《針灸學》教材沒有達成統(tǒng)一意見,主要原因是提插補瀉法操作時具有主觀性,沒有客觀的衡量標準。
在古代文獻中,對提插補瀉法的論述較多,但對針刺刺激量的問題較少涉及。明代楊繼洲《針灸大成》中才有了“刺有大小”和“針有淺深”?!按逃写笮 敝羔橌w的受力大小,“針有淺深”指針刺的深度。《針灸大成》所載《金針賦》曰“重沉豆許日按,輕浮豆許日提”,其中“豆許”就是對提插補瀉法幅度的描述。但在現(xiàn)代“刺激量”已經(jīng)是針刺補瀉的一個重要因素,已廣泛的應用到科研和臨床中。王心怡等[16]通過對針刺提插補瀉手法進行量化,觀察用此手法針刺“足三里”穴對血虛證家兔血清鐵蛋白和總鐵結合力的影響,探討提插補瀉手法的刺激量與補瀉效應的關系,發(fā)現(xiàn)以提插幅度、頻率、時間決定的小刺激量和大刺激量對血清鐵蛋白有不同的補瀉效應,小刺激量組血清鐵蛋白恢復速度較快,并且發(fā)現(xiàn)針刺提插補瀉的補瀉效果與刺激量有一定的相關性,提插幅度小、頻率低、操作時間短的小刺激量手法有補的效果,提插幅度大、頻率高、操作時間長的大刺激量有瀉的效果。王維強等[17]將96例粘連期肩周炎患者隨機分為四組,分別用強、中、弱、無刺激量干預患者足三里、肩痛穴、肩前、肩髃、肩貞、阿是穴,觀察不同針刺強度對治療粘連期肩周炎的療效,發(fā)現(xiàn)采用中、強針刺刺激量能夠有效消除粘連期肩周炎的疼痛癥狀,從而改善肩關節(jié)的活動度??梢钥闯鎏岵逖a瀉法的補瀉效果與刺激量有很大的關系?,F(xiàn)代研究亦證明[18-19],刺激量小的手法能興奮交感神經(jīng),使皮溫升高、促進血液循環(huán)、加快機體代謝,發(fā)揮“補法”作用;而刺激量大的手法則能抑制交感神經(jīng),可降低皮溫、減輕疼痛、減緩心率、降低血壓等,從而發(fā)揮“瀉法”作用。因此,結合古代文獻及現(xiàn)代研究,證明刺激量的大小決定提插補瀉的效果是客觀存在的。
縱觀提插補瀉法在古代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不難看出軌跡比較清楚?!秲冉?jīng)》中沒有明確“提插”的概念,《難經(jīng)》較為明確提出提插補瀉手法。筆者查閱了大量文獻,發(fā)現(xiàn)《難經(jīng)》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均未提及提插補瀉法。值得一提的是《瓊瑤發(fā)明神書》中首次將“提插”與“緊慢”手法結合起來。之后在《針灸大成》和《醫(yī)學入門》中提插補瀉法的觀點較一致,即“緊按慢提為補和緊提慢按為瀉”。
可以看出,提插補瀉法的發(fā)展從簡至全,由最初簡單的、被動的進出針的過程逐漸發(fā)展為復雜的、主動的提插補瀉法的操作方法。同時我們也發(fā)現(xiàn)提插補瀉法的發(fā)展與金屬冶煉存在這很大的關系,金屬冶煉工藝技術對針具改良有重要的意義。
結合古代醫(yī)家對提插補瀉法的認識,現(xiàn)代《針灸學》教材對提插補瀉法做了詳細的定義,且明確了具體的操作方法。我們發(fā)現(xiàn)《針灸學》教材中提插補瀉法主要分為兩類,一是以提插力度為主,二是以提插力度和刺激量(幅度、頻率、時間等)為主,筆者通過查閱文獻發(fā)現(xiàn)無論是古代文獻記載還是現(xiàn)代研究支持,刺激量大小一定程度上決定提插補瀉效果是客觀存在的,故筆者建議在臨床、教學和科研應用中,將第4版至第8版《針灸學》教材中“針下得氣后,先淺后深,重插輕提,提插幅度小,頻率慢,操作時間短者為補法;先深后淺,輕插重提,提插幅度大,頻率快,操作時間長者為瀉法”作為提插補瀉法的參考標準。此外,提插補瀉法作為臨床最常用的手法之一,無客觀統(tǒng)一的參考標準,還需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