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奕冰
被稱為“最富魯迅氣氛”的小說《在酒樓上》,講述了“我”回到S城獨自在一石居酒樓中逃避無聊,偶遇昔日好友呂緯甫的故事?!拔摇焙蛥尉暩涣髁烁髯缘纳?,最后在黃昏的雪地里分道揚鑣。作者借“我”和呂緯甫的形象,描繪出同時期的人的經歷和思想。
“我”和呂緯甫作為小知識分子,在過去有著相同的熱烈的報國情懷?!拔摇睆那熬拖駱渲P挺伸直的山茶樹上一朵血紅的花,能赫赫地在雪中明得如火,憤怒而且傲慢,如蔑視游人的甘心于遠行。而當年的呂緯甫呢,敏捷精悍,行動快而迅猛。他曾在城隍廟里去拔神像的胡子,他曾連日議論些改革中國的方法熱烈到不惜與同伴打起來。他們都是充滿熱血,懷揣夢想,勇于付諸行動追夢的進步的青年人。
可多年以后“我”和呂緯甫再次相遇時,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拔摇睉猩o散,無所事事,去酒樓只為打發(fā)時間。呂緯甫還是亂蓬蓬的須發(fā),蒼白的長方臉,可是卻衰瘦。精神上很平靜,又顯出頹唐之色,又濃又黑的眉毛下的眼睛也失了神采,遠沒有從前的敏捷精悍。
“我”作為漂泊者,他是一個土地的堅守者,都沒躲過變成慵懶無聊、了無生氣的中年人的命運。對于兩者而言,這樣的命運可能是可以改變的,環(huán)境只能影響一個人,卻不能決定他的未來。也許在他們變成中年人之前,他們可以多為自己的未來拼上一把,為了多年以后不至于淪落到這般境地。這兩人的命運又似乎是必然的,時隔這么多年,哪怕社會底層上有兩三個零星能予這暗夜一抹微亮,可這廣闊無垠的夜還是暗著的。這就是說,多年過去,這個社會沒變,這個時代沒變。如果兜兜轉轉還在原點,那這個時代下個人的拼搏努力換來的命運價值又能有多少呢。個人決定命運,時代決定價值。
“我”覺得北方固不是“我”的舊鄉(xiāng),但南來又只能算一個客子?!拔摇弊鳛槠凑?,還懷著年輕時的夢想,卻無處可歸,無處是家。這是否又是小知識分子在外漂泊,找不到精神家園的共性呢?呂緯甫是一個大地的堅守者,恰恰與“我”相反。在現(xiàn)實生活的逼迫下,他不會再做夢,他能做的,都是家里、鄰里生活的瑣碎小事。比如給小弟弟遷葬、為鄰居家女兒送剪絨花,等等。他原是一個倡導民主的人,現(xiàn)下卻在教禮法傳統(tǒng)的《詩經》。他做著些平庸無聊的小事,對于自己的妥協(xié)、放棄夢想,他也感到厭棄,自慚形穢??墒敲\總是會展示自己從前為之付出的經歷,你甘于平庸無所作為,自然會在日后感到自我摒棄。
可換一個角度,倘使呂緯甫在當今社會教《詩經》《孟子》,那便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和傳承。社會會歡迎和認可這樣的堅守者,可以說時代決定其個人價值。
無論是“我”還是呂緯甫,都只是那個大的時代背景下一代人的縮影。毫無疑問,兩者都有作家的身影,但又站在“我”和呂緯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