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
10年搭檔
老孫和老徐都是出租車司機,兩個人一起干雙班10多年了。所謂“雙班”,就是兩個司機開一個車,通常分為早班和晚班。
雖然老孫和老徐的性格、做事風格、興趣喜好都不一樣,住處也是一南一北,但10多年來,兩個人互相包容、體諒、理解,也磨合得差不多了,盡管其間有些磕磕絆絆,可終究還是走過來了。
最近,一些不和諧的音符,在兩人之間漸漸多了起來。不知為什么,老徐的度量,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大了,什么事都愛斤斤計較,尤其跟錢沾邊的,更是如此。
出租車天天在路上跑,難免會出問題,出了問題,就得去修,修車就會產(chǎn)生費用。老孫每次修車回來,老徐總免不了一些抱怨。不是這兒修貴了、那兒沒修好吧!就是這個不該買吧、那個不該換吧……
“干活兒的人永遠是錯的,不干活兒的人永遠都是對的。不干活兒的人,總能挑出干活兒人的毛病?!崩闲斓慕锝镉嬢^讓老孫心里很不舒服,辛辛苦苦去修車,又搭工夫又搭力,到頭來還落一身埋怨,真是費力不討好。
以前的老徐沒這么多事,總是在老孫修完車后說:“車該修修,該換換,不要考慮錢,車修好了,開起來才踏實呢!”每次結(jié)算費用時,也沒有二話,一直是兩個人共同承擔,一人一半??扇缃竦睦闲?,怎么這樣斤斤計較了呢?
老孫想,可能跟老徐身邊發(fā)生了一些大事有關(guān)。妻子的離去,孩子的失業(yè),心情煩躁也是正常的。想到這些,對老徐的嘮叨和埋怨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前段時間,老徐的倒霉事又來了。一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走路有點兒歪斜,手無力,什么東西都握不住,便去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輕度腦血栓。這場病,對他來說,絕對是雪上加霜。面對如此緊急的情況,老孫伸出援手,借給老徐2000元錢,雖然不多,但起碼能應應急。就這樣,老徐住了兩個禮拜的醫(yī)院,又在家靜養(yǎng)了兩個月。
臨時單班
沒有搭檔干雙班,就得自己干單班。大家對單班,是又愛又怕。愛單班,是因為出車、收車比較自由,時間自由度比較大,收入也會比雙班高一些。不喜歡單班,是因為收車以后,不好停車,而且開單班坐在車里的時間會很長,老坐著,腰椎頸椎容易出現(xiàn)疾病。如果腰椎頸椎生病,估計就得終止出租車這一行了。還有就是,開單班每天都要出去拉活兒,一天除了拉活兒、吃飯、休息,就沒有別的時間了。所以,單班也好,也不好。
老徐休病假了,老孫便自己干起了臨時單班。說來也湊巧,老孫才干單班沒幾天,車子就出問題了。一開始,是空調(diào),正值盛夏,酷熱無比,空調(diào)吹出來的都是熱風,沒有空調(diào),車里就跟蒸籠一樣,還怎么拉活兒?老孫只能耽誤拉活兒的時間,去修車。
到了修車點,一查是風扇壞了,得換個風扇。二話不說,換!風扇換好后,老孫剛開走沒多久,水溫又高了,開回修車點檢查,發(fā)現(xiàn)水箱出現(xiàn)了裂痕,只得再換水箱。這回以為徹底修好了,可結(jié)果空調(diào)又開始時冷時熱,老孫有些崩潰了。這次發(fā)現(xiàn)是水箱蓋老化,蓋不嚴,于是,又換了水箱蓋。換完之后,老孫沒急著開走,又讓修車人仔細查了查,看看哪兒還有問題,查后發(fā)現(xiàn)水泵有些漏,索性直接把水泵換了。
這次修車花了不少錢,車子的毛病,總算修得差不多了。老孫心想,老徐真好命,他剛一休假,修車的事就全讓我趕上了,他再上車的時候,車子就沒什么毛病了,那開得多踏實??!
幾天后,老徐休完病假來上車,主動還了老孫借他的2000元錢。老孫便把前兩天修車的事和費用跟老徐說了,老徐有些不快:“呵!又是錢吶。”老孫聽了老徐這不咸不淡的話,沒往心里去??衫闲煊终f:“這修車費,我不能出,我又沒干活兒,憑什么要我出一半,我一分都不出?!崩蠈O聽了,不敢相信,老徐怎么耍起無賴了?
“這車又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開壞的,它是經(jīng)過幾個月、半年,甚至是一兩年才開壞的,壞的時間正好讓我趕上了,這個費用你得出,必須得出?!崩蠈O向老徐解釋,并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就這樣,一個讓對方必須出錢,一個堅決不出,兩個人就僵在那兒了。老孫對老徐很不滿,但看老徐大病初愈,有些妥協(xié):“你要是覺得心里不平衡,要不少出點兒,但不能一分不出?!?/p>
“我就一分不出,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崩闲鞌[出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態(tài)度,打算死撐到底。老孫拿他沒辦法,兩人不歡而散。
尷尬雙班
回家路上,老孫想著10多年來的風風雨雨,想起了兩人10多年來的“愛恨情仇”。這次修車,花了1200多元,老徐竟然一分錢沒出,老孫實在沒法接受,心想,這雙班沒法搭了。
到家后,老孫還是不甘心,有了自己的主意。第二天一大早,老孫便給分公司的溫經(jīng)理發(fā)了一條微信:“溫經(jīng)理,咱公司有單班車嗎?”
“怎么了?兩個人鬧矛盾了?”
于是,老孫把昨天發(fā)生的事,告訴了溫經(jīng)理。溫經(jīng)理看完老孫發(fā)來的微信,答應了他想干單班的請求,并告訴他一個月后正式開始。老孫有些受寵若驚——自己曾經(jīng)盼望多年的單班,就這樣在陰錯陽差中實現(xiàn)了。
中午,老孫在去接車的路上,給老徐發(fā)了一個微信:“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咱們倆的合作也一樣。昨天,發(fā)生了這樣不愉快的事情,對此,我表示很遺憾。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底線,我的底線被你踐踏了,心里很不舒服。早上,我把昨天咱們倆發(fā)生的事跟溫經(jīng)理說了,想結(jié)束我們的合作,溫經(jīng)理已經(jīng)答應了,所以,跟你說一聲,你好有個心理準備,安排一下咱們倆之間的一些事情,一個月后準備去公司辦手續(xù)?!?/p>
老徐看見老孫發(fā)的微信,換班時怒氣沖沖地對老孫嚷:“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踐踏你底線?我踐踏你什么底線了?咱們倆的事,你跟溫經(jīng)理說什么呀?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是去告狀了吧!”說完,拂袖而去。
老孫看著老徐漸漸遠去,他知道,兩人的交情畫上了句號,10多年的感情終究還是被金錢打敗了。
在換成單班前的那些日子,老孫和老徐之間,沉默代替了交流和笑語,就像百年前的默片,兩人的世界成了一個無聲的世界,與周邊的嘈雜形成鮮明對比。他們還在開著同一輛車,但實際已經(jīng)分道揚鑣,成了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