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紅

“中國人一定要自己生產(chǎn)出青霉素”

20世紀40年代的“神藥”是青霉素，它是英國人弗萊明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很多當時無藥可治的病，青霉素都可以做到藥到病除。因此，青霉素的價格高得驚人，甚至貴過黃金。

那時青霉素在中國叫“盤尼西林”，因為全靠進口，進價不菲，一根金條能買到一盒盤尼西林，算是給面子了。這狠狠地刺痛了湯飛凡的心。

湯飛凡，著名微生物學家、病毒學家、沙眼衣原體的發(fā)現(xiàn)人，湖南醴陵人，1921年獲湘雅醫(yī)學院醫(yī)學博士學位，之后任教于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1926年在美國哈佛醫(yī)學院從事細菌學研究，1929年回國在上海中央大學醫(yī)學院（即后來的上海第一醫(yī)學院）等處從事細菌學教學與研究工作。1938年春天，在上海家中的湯飛凡收到了時任國民政府衛(wèi)生署署長顏福慶要他去長沙重建中央防疫處的來信，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戰(zhàn)火日漸逼近，1939年，中央防疫處遷到昆明。當時，無論是抗戰(zhàn)前方還是后方，許多人都等著用青霉素救命，可僅靠進口，價格奇高，數(shù)量奇少，根本用不到普通人身上。

“中國人一定要自己生產(chǎn)出青霉素。”湯飛凡下了決心，讓朱既明和黃有為兩人負責此事，并發(fā)動全處人員都來找青霉素菌種。

朱既明畢業(yè)于上海醫(yī)學院，被湯飛凡挖了過來；黃有為是美國檀香山的華僑，是回國支援抗戰(zhàn)的。

青霉素之所以叫青霉素，是因為它是從青霉中提取的。青霉是一種菌，得了青霉病的柑橘上面長的那種毛茸茸的東西就是青霉。青霉常見于腐爛的水果、蔬菜、肉類以及衣、履等物之上，多呈灰綠色。但并非所有青霉都能提取青霉素，青霉是一個大家族，有許多種，只有其中的點青霉和黃青霉等，才能提取出來，而且不同菌株的產(chǎn)量形同霄壤。所以，青霉好找，而點青霉和黃青霉難找，高產(chǎn)的菌株尤其難找。

找到不易，提取出青霉素更難。西方人雖然發(fā)表了不少這方面的論文，但從不涉及如何能找到、如何分離點青霉和黃青霉，對生產(chǎn)、提純的方法，更是守口如瓶。各大藥企之間也是嚴加防范。這不僅是科技機密，更是商業(yè)機密、軍事機密。

皮鞋上的青霉

天無絕人之路。據(jù)趙鎧院士回憶：“我是聽盧錦漢老人講的，當時盧錦漢做朱既明的助手，他們住一個屋子。一天搞衛(wèi)生，把床底下的鞋啊、臟亂的東西都拿出來在外面曬，有一雙皮鞋在那里曬。湯飛凡過來了，一看皮鞋上長的霉，有點像青霉菌，帶點色的，就叫朱既明和黃有為從這雙皮鞋上的霉菌中分離，果然分離成功了。分離成功以后就做純化、培養(yǎng)、提純等等，做成了青霉素?！?/p>

上面說的盧錦漢，當時是血清室的技佐 （技術助理員），青霉素的菌株就是從他的皮鞋上分離出來的。

但成功分離菌株只等于有了種子，離豐收還很遠。反復試驗摸索，發(fā)現(xiàn)青霉看似普通，室內室外到處發(fā)霉，其實卻非?！皨蓺狻?，要伺候它不容易。第一，它對溫度有特殊要求，適合它生長的溫度為24℃，低了高了都不行，所以必須專門為它建一個24℃的恒溫室；第二，它對通氣有特殊要求，需要有足夠的氧氣供它呼吸，只能生長在液體的表面，所以只好用扁玻璃瓶和大底三角瓶來培育；第三，它對營養(yǎng)有特殊要求，僅用一般的培養(yǎng)基還不夠，必須給它加營養(yǎng)，幾經(jīng)調配，最后確定加玉米汁和云南的棕色蔗糖。

這三關過了，合格青霉素終于被培育出來，只是濃度還不夠理想。這是1942年的事，比西方才晚了一年多。

1943年，美、英對青霉素菌株的管制有所放松。湯飛凡去印度訪問，帶回了10株青霉素菌株。中華血站的樊慶笙從美國回來，也帶回一對菌株，并且加入朱既明領導的青霉素室工作。湯飛凡讓他們對所有這些菌株做對比研究，選出一個最好的來用于生產(chǎn)。對比的結果，那些洋菌株都敗在了從盧錦漢的皮鞋上分離出來的那個菌株上。自此，那個菌株就作為了中央防疫處青霉素的生產(chǎn)株。

朱既明和樊慶笙摸清了青霉素對酸堿的化學特征，用化學的方法使之純化和濃縮，達到了每毫升2萬至5萬牛津單位，與美國的同類產(chǎn)品不相上下。

青霉素生產(chǎn)車間

接下來的問題是產(chǎn)品的保管和儲存。說青霉素“嬌氣”，還因為它在液體中很不穩(wěn)定，容易揮發(fā)，要使它真正成為產(chǎn)品，必須把它變成固體。

液體變固體，烘烤是最簡便的辦法，但對青霉素而言，烘烤等于加速其揮發(fā)。國外的辦法是用化學干燥機，而在要啥沒啥的昆明，到哪兒去找這寶貝機器？

黃有為有辦法。他是美國華僑，夫婦倆為抗日而回祖國出力，被湯飛凡招至麾下，成了實際上的總工程師。他從小就養(yǎng)成了干什么都喜歡自己動手的習慣。他要自己設計、自己制造出一臺化學干燥機來。他畫出了設計圖紙， 除了所需的一臺真空泵是用處里采購的美國貨外，其他大小部件全部都出自他的手?？傃b調試階段，他廢寢忘食地忙在機房，最后把許多人認為“不可能”的事辦成了！每毫克200～300 單位，每瓶裝2萬單位的國產(chǎn)青霉素試制成功，可以正式投產(chǎn)了！

防疫處制造出青霉素后， 湯飛凡卻沒有借機發(fā)財， 而以一元一支的價格供應急需的軍民。有些因尋花問柳而感染梅毒的富人提出一根金條買一盒青霉素，被他斷然拒絕。而對需要救命的窮人，往往減價甚至無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