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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親

        2020-05-06 09:30:45阿甘
        西部散文選刊 2020年3期

        阿甘

        2018年的農(nóng)歷十一月初九是父親誕辰百年紀念日。

        父親是2010年2月1日(農(nóng)歷2009年12月18日)溘然離世的,享年92歲,父親走得非常突然,走得安詳圓滿。

        記得2010年元月30日的下午,天高氣爽,我剛從南寧出差回來,還特意帶了一些永福買不到的熱帶水果,想讓全家人一起品嘗。

        一進屋,見父親還躺在床上睡覺,覺得有點奇怪。父親晚年作息比較有規(guī)律,每天只吃兩餐飯,很少吃早餐,一般都要睡到臨近中午才會起床,午飯后也很少午睡。

        鄰居住著一位年近八旬的羅姓老人,是永??h農(nóng)機局一位退休干部的父親。大多情況下,他倆會在客廳或房屋的附近聊天,有時也會在小區(qū)內(nèi)走一走。

        于是我便到床前詢問父親:怎么還不起床,睡多了對身體不好。他說頭有點暈,躺著休息舒服些。

        頭暈是父親的老毛病了,由于歲月的洗禮和生活的磨難,他頸椎嚴重增生,脊柱已變形,沒有了“S”型曲度,睡覺用的枕頭比常人的要高三倍左右。經(jīng)常聽他說,身體感覺樣樣都還蠻好,就是經(jīng)常會頭暈,腿不太方便,怕挨跌倒。

        2006年我曾帶他到縣中醫(yī)院做了一次全面體檢,血壓、心電圖、B超、內(nèi)科、血尿常規(guī)等檢查都顯示正常。醫(yī)生說,像他這個年紀的老人家還有這么好的體檢指標,很少見。醫(yī)生還說,絕大多數(shù)老人家的頸椎都會增生,按摩是最有效的方法,但由于父親年紀太大,已經(jīng)不適宜做按摩等理療,建議居家起床、站立等改變體位姿勢的時候動作慢些,不要因為頭暈挨跌著就行了。

        所以,我也就沒有在意,就到廚房做了些家務,再次返回父親的臥室時,看到父親還坐在床邊發(fā)呆。

        我問他怎么了,他說頭昏得厲害,站不起來。

        我想是不是感冒了,便打電話給妻子問父親近幾天的狀況,她說這兩天父親一直臥床不起,老說頭昏,不怎么吃飯,該帶去醫(yī)院看看。

        于是我拔打了“120”,叫了救護車送父親去縣人民醫(yī)院。

        醫(yī)生初步檢查后,說血壓有點偏高,建議檢查一下腦部情況。做完核磁共振后,醫(yī)生說病灶癥狀不明

        顯,建議住院觀察兩天。

        這時父親還非常清醒。安頓好父親后,我就回家煮了碗面條,特意加了點肉末和兩個雞蛋,送到醫(yī)院后,父親吃得津津有味,一會兒功夫就吃了個精光,吃完后精神也好了很多。

        父親說,我沒事了,我們回家吧,不要住在這里浪費錢。節(jié)儉是父親一輩子都在堅持的生活原則。

        我說,要聽醫(yī)生的,住兩個晚上花不了幾個錢,頭不昏了就回家。

        父親不再堅持,幫他洗漱完后,我向護士拿了張陪床,我們就休息了。

        大約凌晨兩點左右,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父親嘔吐的聲音,我急忙起來叫護士處理嘔吐物。

        剛處理干凈,值班醫(yī)生就來了,是一位身材姣小年紀尚輕的女醫(yī)生,一臉的稚氣,看起來好象剛參加工作不久。她檢查了一番之后,叫我用推床送父親再去做一次核磁共振。做完檢查后,我問醫(yī)生病情怎么樣。她說,病灶還是不明顯,什么狀況她也說不準,再觀察一下,等醫(yī)生上早班會診后再說。

        我也不好說什么,送父親去做核磁共振時,他還是很配合的,叫他把手放到被子里面以免著涼,好象還有知覺,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喊叫他時,他只是“嗯、嗯、嗯”的以示回應,醫(yī)生給他的鼻子上插氧氣管后,似乎呼吸也正常了。醫(yī)生叫我注意觀察,有什么異常情況馬上通知她,然后她就去休息了。

        我見父親好像睡得很香,我也倒頭睡下了。后來才知道,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昏迷,按理,我應當立即打電話告訴兄弟姐妹們盡快趕到醫(yī)院。可是,年輕的醫(yī)生又不能準確判斷當時的病情,我以為父親還在熟睡中。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睜眼一看,病房里站滿了查房的醫(yī)生。主任醫(yī)生問誰是病人家屬,跟他到醫(yī)生辦公室。主任醫(yī)生告知,我父親已經(jīng)昏迷,隨時有生命危險,請盡快通知其他家屬趕來探視,并給我遞過來一張病危通知書。

        我頓時感覺天昏地暗,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醫(yī)生講的話是真的。昨晚還好好的,吃面條時還津津有味,只是感覺有點頭暈,還鬧著要出院回家,怎么一覺之后就昏迷病危了呢!

        我恨自己不懂醫(yī)學常識,沒有發(fā)覺異常情況及時應對;我恨值班年輕醫(yī)師不負責任,沒有及早告知病情。

        我當時在醫(yī)生的辦公室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醫(yī)生見我不知所措,再次提醒我趕快通知家人前來探望,我才趕忙返回病房,打電話給我的哥姐們。

        接近中午,哥嫂、姐和侄兒們等至親陸續(xù)趕到醫(yī)院。此時,父親呼吸越來越困難,喉中的痰越來越多,昏迷程度似乎越來越深,好像已經(jīng)感覺不到我們的呼喚。

        當天下午,親戚鄰里聽說后,也紛紛前來醫(yī)院探望。大家看到父親的狀況后,都認為治愈的希望渺茫,建議出院回家,趁早做好料理后事的準備。哥嫂們也都覺得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我去問詢主任醫(yī)生,得到的答復閃爍其詞,也許是出于職業(yè)的敏感,醫(yī)生們不便正面回答。大約十一點左右,父親呼吸的力量逐漸減弱,突然一口氣沒有上來,呼吸嘎然而止,臉色很快變得慘白。這時大家都慌了神,我更是懊悔頭一天的錯誤堅持。

        在我們老家有這樣一個陋習,只有在家中過世的老人才能在堂屋設立靈堂。如果在住房以外的地方(包括醫(yī)院)去世的,不能在家里面設靈堂,只能在屋外〇建一個簡易靈棚供親朋祭拜,顯得非常凄涼,這是老人們最不愿意看到的。假如孝子執(zhí)意要在家里設靈堂,鄰里鄉(xiāng)親一般不會前來幫忙料理后事。受這一傳統(tǒng)陋習的影響,很多老人一旦感覺自己患有重病時,寧愿待在家里遭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愿到離家較遠的醫(yī)院治療,生怕自己病死在外面,而不能躺在自己家的堂屋里讓孝子們祭奠,認為自己的人生不夠圓滿。

        此時,大家的心里都已經(jīng)非常清楚,父親即將燈枯油盡、壽終正寢了,已經(jīng)沒有再進一步救治的意義,能夠?qū)⒏赣H順利運送回家則是當時的首要任務。

        我急忙找醫(yī)生協(xié)調(diào)救護車,碰巧縣醫(yī)院的救護車已全部外派,醫(yī)生還說,堡里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救護車正在送病人來縣醫(yī)院的路上,恰好妻子是該衛(wèi)生院的會計,經(jīng)妻子的一番電話協(xié)調(diào),很快便讓該院的救護車將父親送回了龍江,我一直用手壓式呼吸器為父親做人工呼吸。

        大家把父親抬進他住的房間時,好像聽大嫂嘮叨道:爸?。∧惴判?,我們到家了哦!

        此時,聽到父親“哼”地嘆了一聲,眼角還閃現(xiàn)了兩滴晶瑩的淚花。

        不知誰說一了句,這可能是回光反照,說不定還會醒過來。

        可是,任憑我們怎么呼喚,父親再也沒有什么反應。大家都悲痛難抑,有的沉默,有的抽泣,有的痛聲大哭,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此時,村子里一位長輩見狀,低聲說道:“老人家已經(jīng)仙逝,請大家節(jié)哀順變吧!”聽他這么一說,大家更傷心了,現(xiàn)場痛哭聲一片,我實在忍不住也抽泣起來。

        我始終不愿意相信父親會這樣匆匆離開我們,認為他是在跟我們開玩笑,他只是太累了,想多睡一會兒而已。我邊按壓呼吸器邊心里面默默念道,父親一定還會醒來,我還要帶他去桂林看紫金山呢!

        不知過了多久,村子里的長輩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說道:“不用按了”,接著對大家說,“人死不能復生,大家不要過于悲傷,注意保重身體。趁老人家身體還沒有僵硬,盡快處理后事吧”。

        我只好強忍心中的悲痛,停止按壓呼吸器,并拔掉氣管,把呼吸器交還給隨車的醫(yī)師。

        大家開始七手八腳忙著為父親裝棺。我見大哥從廚房端了盆熱水為父親擦洗身子,二哥去尋找之前我的三位姐姐早已共同為父親準備好的壽衣。

        聽說,在我們當?shù)赜羞@樣的習俗,老人過世后穿的壽衣一般由該老人出嫁的女兒提前準備,沒有女兒的才由兒子準備。

        村子里的鄰居們聞訊后陸續(xù)趕來幫忙,有的從屋山頭廊檐下將多年前早已準備好的棺木抬到堂屋,并抹掉上面厚厚的灰塵,有的開車去接總管,有的去借辦理后事用的工具……

        我們?yōu)楦赣H入殮裝棺完畢時,已是當天下午4點多鐘了。

        我們按照農(nóng)村的習俗,把父親安葬在沙泥溝口的山邊,那里正好可以看得到拖江的老屋。

        父親生前曾告訴我說,那塊墓地是他請底下村謝歷成表叔(我姑奶的兒子)幫找的。后來據(jù)一些自稱懂風水的人說,埋葬父親的位置正好是大鵬展翅的腹地,在拖江是塊比較難得的風水寶地。當然,我是不相信什么風水寶地的迷信說法,我的幾位哥哥也不相信,只不過為了滿足父親葉落歸根的心愿罷了。

        也許,對于父親來說,這就是他期望的圓滿結(jié)局了!

        暮年時光,幸福愉悅

        雖然父親走得匆匆忙忙,彌留之際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但是,在他生命最后幾年里,我認為,他還是感受到了世間溫暖,享受到了天倫之樂。

        特別是我接他到縣城與我同住的那段時光,他經(jīng)常反復地給我念叨他那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他每講完一個親歷的故事后,感覺他的心情會非常舒暢,臉上會很自然地流露出甜蜜的微笑。但偶爾講到傷心的事情時,也會表情凝重,有時還會暗自落淚。

        記得父親與羅姓老鄰居在一起聊天,我每每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時,經(jīng)常會聽到他們在反復地講一些他們倆各自當年的生活趣事,好象從未跟對方講過似的,每次都是談得興致勃勃,談得高興時兩人都開懷大笑。

        那時我已經(jīng)調(diào)回縣科協(xié)任職了,晚上應酬較少,有時間經(jīng)常與父親閑聊。每次與父親長時間閑聊后,第二天我下班回來時,一定會聽到他在家輕輕地哼唱一些我聽不懂的山歌、彩調(diào)之類的曲子。

        正是在這段時光,我才真正體會到為什么大多數(shù)老年人喜歡戀舊、喜歡回顧過去,喜歡把自己親生經(jīng)歷的感人故事向世人傾訴,或?qū)懗苫貞涗洝?/p>

        記得母親還在世時,大約1987年左右,白玉姐出嫁后不久,兄弟們就分家了,并訂下了贍養(yǎng)父母的口頭協(xié)議。

        因為我和學成哥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生產(chǎn)隊分田到戶時,只分得自己一個人的田地,考慮到以后成家人口數(shù)量的增加,兩位兄長對我和學成哥倆格外關照。于是將白玉姐名下的山場田地的一半以及父親的山場田地分給學成哥。把白玉姐的另一半山場田地以及母親的山場田地分給了我。同時,還將大哥和二哥在角點沖口新建房屋的各四分之一(各一堂半)分給我和學成哥。父親跟學成哥吃住,母親跟我吃住。

        其實,那時父親年近古稀,下肢殘疾,確實需要贍養(yǎng)。而母親50多歲,在農(nóng)村來說,還是主要勞動力,我在讀高二,算是未成年人。準確地說,應該是母親撫養(yǎng)我。

        不幸的是,母親走得早,在我大學畢業(yè)的半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辦理完母親的喪事后,兄弟們再次商議父親的贍養(yǎng)問題??紤]到我還未參加工作且沒有成家,幾位兄長都非常照顧我,當時議定,父親的吃住由三個哥輪流負責,我參加工作后只需負責父親的穿衣問題。后來,我每次回家或接父親來永福居住時,都會給父親捎上幾件新衣服并給些零花錢以示孝心。

        作為生活在農(nóng)村的老人來說,父親的晚年生活我認為還是非常愜意的。衣食無憂,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依,子女們各自成家,各有其業(yè),各有所居。

        隨著時間的推移,然已成家立業(yè)的我,調(diào)回縣城工作后,經(jīng)妻子的提醒,我才感覺到我對父親和兄長們的虧欠太多,早就應該主動承擔贍養(yǎng)父親的義務了。

        2006年的初秋,我與妻子女兒開車回到老家,再次把父親接到了縣城與我們生活。當父親得知我要接他進縣城長住時,早早地把要攜帶的行李收拾好,并用一個干凈破舊的蛇皮袋裝好。

        那時,妻子到了堡里鄉(xiāng)衛(wèi)生院上班,由于工作需要,必須經(jīng)常住在鄉(xiāng)下。女兒在縣城的向陽小學讀書。已經(jīng)調(diào)回縣城工作的我,在家負責一老一小的生活起居,竟然成了我那段時光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那段時間,我的生活非常簡單,也很有規(guī)律,基本上每天都是辦公室———農(nóng)貿(mào)市場———家,三點一線。天天與廚房打交道,感覺我的廚藝在那段時間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每天晚上吃完晚飯后,女兒就到她的臥室寫作業(yè)了,我收拾好碗筷打掃完衛(wèi)生后,便會與父親閑聊上好一會兒,等到女兒寫完作業(yè),我才會打熱水給父親洗漱,父親在樓下看一會兒電視,或者播放一些租借來的山歌或彩調(diào)影碟,然后自行睡覺。我便到樓上給女兒講一兩個童話故事,哄她睡覺。

        不知不覺中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幸福生活總是讓人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從鄉(xiāng)下接父親來縣城生活的兩年時間里,與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閑聊中,逐漸了解到發(fā)生在父親身上的很多故事。

        出生貧寒,童年牧歌

        父親是民國七年(1918年)的寒冬出生的,他共有四姊妹,他排行第三,兄、姐、妹各一人。按理,應該有一個非常幸??鞓返耐?。然而,他出生時,殷實的家境已經(jīng)沒落。

        據(jù)父親說,我的曾祖母王氏特別善于持家,經(jīng)過多年的積累,曾購置了數(shù)十畝水田,還有數(shù)百畝的杉樹、油茶樹和毛竹山。據(jù)說,垌廟和沙泥溝口的大部分水田,還有沙泥溝很大一部分山場、龔嶺洞子樹一帶的山場等,以前曾經(jīng)都是我們家的。直到現(xiàn)在,有的地方還有我們家的影子呢。例如,龔嶺洞子樹旁邊的一塊小平地,就是我們家很久以前的老屋場,據(jù)說那蔸已經(jīng)枯死的老洞子樹就是我們甘家的先輩們種的;又如沙泥溝甘家竹山就是以我們甘家來命名的。

        那時家境雖然不算特別富有,但至少可以說是衣食無憂,在當?shù)匾菜闶谴髴羧思?,偶爾遇上收成不景氣的年份,砍一小片杉樹或毛竹運出去賣,即可獲得一筆可觀的收入補貼家用。聽父親說,那時候,我們家時刻都要提防強盜或土匪的侵擾,每天晚上睡覺前,曾祖父光照公都要親自檢查門栓是否栓牢固后才會上床睡覺。

        話說回來,假如當時的家庭財富一直保留到土改時期,我們甘家很可能被評為富農(nóng)甚至是地主。如果真是那樣,在上世紀五、六十年我們?nèi)胰藙t要吃盡不少的苦頭。

        父親還說,曾祖母王氏雖然從來沒有上過學堂,大字不識一個,但聰明過人,別人有困難的時候,經(jīng)常會找她幫忙想辦法、出點子,而且屢屢湊效,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威望很高,因此,被當?shù)乩习傩兆鸱Q為“半個秀才”。

        聽父親說,先祖自三皇遷居龍江以來,曾祖父光照公之上已是三代單傳,曾祖父雖有兄弟倆,其弟也結(jié)了婚,卻無子嗣,我的祖父明德公是曾祖父接近中年才得的獨子,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傳統(tǒng)思想影響下,曾祖父對祖父非常溺愛,視之為掌上明珠,從不要求祖父干家務和農(nóng)活,使得我的祖父成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沉溺于打牌賭博,經(jīng)常與一些狐朋狗友到百壽縣城(今百壽鎮(zhèn))喝酒賭博,后來又沾染了大煙(即鴉片)。曾祖父母去世后,祖父明德公就將其父輩辛苦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田地、山林等家當逐漸變賣,用于賭博和抽大煙,家境是一天不如一天。

        父親說,他童年時,家庭財力僅能供一人讀書了,他把機會讓給了他的兄長,也就是我的伯父,使伯父能夠在當?shù)氐乃桔幼x了幾年書,成為全家當時惟一的知識分子。而父親自己則不得不天天在家與牛為伴,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

        因此,父親從小就養(yǎng)成了勤勞的習慣,練就了健壯的體魄,同時,播下了長壽的種子。

        聽母親生前說,她之所以愿意嫁給父親,就是看中父親為人忠厚正直、做事勤快。那時候,家里家外父親都是一把好手。

        做農(nóng)活是全村的標兵能手。當年出集體工時,他去犁田、耙田、插秧、打谷子、砍樹等等,他都要比別人做得多、做得快、做得好。當然,掙的工分并沒有比別人多。

        那時出集體工,吃大鍋飯的,按工作類別給工分,所有的男工都得一樣的工分。不過父親并不計較這些,他經(jīng)常跟我們講,多干點活不礙事,反正力氣用了第二天又會有。

        在家里,父親什么家務活他都做。出完集體工后,家里的房屋修補、種菜、喂豬、掃地、挑水、做飯等大小事都會與我母親分擔。

        勞動成了父親一輩子的習慣,他以勞動為樂。記得父親晚年眼疾復明后,已經(jīng)80多歲了,還拖著假肢,拄著拐杖,經(jīng)常主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他常說“只要身體還好,能做點就幫點”。

        他經(jīng)常把家中的大根柴火鋸斷、劈碎,碼得整整齊齊備用。我們勸他休息,不要去做體力活,閃著腰就麻煩了。他總是自行其是,還自解自嘲地說:“沒事的,我心里有數(shù),做點家務活,出點汗,正好可以洗個熱水澡”。

        似乎父親講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兩全其美,只要他高興,也就隨他了。

        聽父親說,他的童年時代,桂北的邊遠山區(qū)還是非常平靜的,只是土匪強盜比較猖獗,有錢人家時不時會被搶劫。不過,我們家此時已經(jīng)不再擔憂土匪強盜的侵擾了。

        那時候,他們也曉得朝代已經(jīng)更迭,民國政府已經(jīng)取代了滿清政府。但是,對于桂北大山里面的人們來說,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變化,除了不用留辮子外,依然非常貧窮。

        其實,那時候全世界都不太平,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在父親出生那年的十月份才剛剛結(jié)束,他出生半年后,北京還暴發(fā)了影響中國命運的“五四”運動。很長一段時間,全國軍閥混戰(zhàn),地方武裝割據(jù)。當時割據(jù)廣西的還是以陸榮廷代表的舊桂系軍閥。

        少年喪父,逆境立家

        尚未成年時,父親便遭遇了人生的最大之不幸———喪父。

        聽父親說,盡管我的祖父不怎么持家,但依然是全家的頂梁柱。祖父有個小毛病,耳朵經(jīng)常瘙癢難耐,只要耳朵一癢他就會隨手拿起東西來掏耳朵,很不講衛(wèi)生。一次,他用竹簽掏耳朵時,不小心戳破耳膜,后來感染發(fā)炎,流濃不止。當時只找了位當?shù)氐耐玲t(yī)師敷了些草藥,一直未見好轉(zhuǎn),久拖未治,于民國24年1935年2月不幸離世,享年只有45歲。那年父親才十六七歲,還是一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少年。

        更為不幸的是,祖父葬后的第二天,父親的遠房舅父、祖父昔日的朋友、當時的債主、龍山村的財主范老明,即刻拿著祖父因欠賭債而質(zhì)押的契約來到家中索債,追討被祖父抵押的住宅,祖母范氏不得不強忍著剛剛喪夫的悲痛,無奈地將老波口板栗樹邊的住宅清算給了她的遠房兄弟范老明,并被限期搬走。

        第二早天一亮,他們倆就餓著肚子繼續(xù)趕路,渴了就喝點山溝水。走著走著,發(fā)覺越來越熟悉,原來他們到了朝陽村,差不多到百壽縣城了。進城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不讓他們借宿的村子不久前被土匪洗劫過一次,不敢輕易讓陌生人留宿,沒有被村子里的人當作土匪綁起來就已經(jīng)算是幸運的了。

        老鄉(xiāng)與父親商議,既然到了百壽縣城,已經(jīng)與部隊走散,而且運送的糧食又弄丟了,如果還找回部隊怎么交差,何不趁機回家算了。于是,父親與老鄉(xiāng)倆便搭乘來百壽趕圩的竹排回了龍江。

        國恨家仇,逃難避災

        民國33年冬,也就是1944年冬,日本鬼子入侵到了龍江,路經(jīng)高頭村,穿過沙泥溝去百壽,還與小姑家結(jié)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據(jù)傳,日本鬼子的部隊先是占領了西河鄉(xiāng)政府駐地(今龍江鄉(xiāng)西河村里旺屯),然后走路經(jīng)過江口、龍山、拖江,從拖江高頭村的山泥溝翻越土地坳出朝兌,到百壽縣城(今百壽鎮(zhèn))駐扎。

        當年日本鬼子入侵龍江時,國民政府組織了鄉(xiāng)民團帶著鳥銃在牛河、社邊等一帶進行了阻擊。民團都是一些沒經(jīng)過專業(yè)軍事訓練的烏合之眾,據(jù)說在社邊一帶負責阻擊的民團得知日本鬼子已經(jīng)從西河出發(fā)的消息時,只朝西河方向開了幾槍,然后就跟隨逃難的群眾一起躲進了深山老林,也許日寇壓根兒就沒有聽到民團的槍聲。

        龍江一帶的群眾當時在保長及甲長的組織下,在日寇到來之前都已紛紛跑到山上躲藏起來。父親攜祖母、大媽,以及我年幼的大姐和二姐,帶上一些食物,與村子里的部分人逃到了一個叫木村的深山老林中避難,直到第二年的秋天聽說日本鬼子投降了,大家才回到家中。期間,父親還偷偷返回家里幾次拿些生活必需品。

        日本鬼子經(jīng)過龍江一帶時,砸壞了部分村民房屋的大門,損壞了一些家具,掠走了一些群眾來不及帶走的糧食牲畜等物資,不過,沒有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燒殺。

        但是,日本鬼子在其他地方就沒有這么仁慈了。據(jù)史料記載,民國33年1944年冬,桂林淪陷后,日寇在廣西境內(nèi)制造了上百起駭人聽聞的慘案,其中永福就有兩起。

        其中一起是百壽朝陽中村花巖慘案。那是1944年的11月中旬,百壽附近及外地難民共80余人避難于中村花巖中,適逢日寇下鄉(xiāng)掠奪物資時路過巖口,聽到小孩哭聲,發(fā)現(xiàn)有人,立即包圍巖洞,然后用火焚燒,燒辣椒熏,導致躲藏在花巖中的32人慘死,其中有5名沒有被燒死的婦女慘遭日寇輪奸后致死。

        另一起是羅錦林村血淚巖慘案,那是1944年的9月,日寇入侵羅錦林村,村民們四處逃避,來不及逃走的老人小孩共84人躲進了下巖,被日寇發(fā)現(xiàn)后,先將洞門砸壞,又不敢貿(mào)然進洞,于是也用火焚燒,燒辣椒熏。除5人從隧道爬出去死里逃生外,其余79人全部慘死巖中,后來為紀念死難同胞,將下巖改名為血淚巖。

        江口村的小姑父就是在這一年被日本鬼子抓走后殘忍殺害的。

        據(jù)父親說,日本鬼子進村那天,小姑一個人一大早就到山上做工了,小姑父在家看管未滿2歲的兒子。當聽說日本鬼子快要進村時,大家都跑到山上躲了起來。小姑父是個犟脾氣,認為自己人緣不錯,又老實本分,從來沒有做過什么違法亂紀之事,日本人不會將他怎么樣,不但不躲,還想看看日本鬼子到底長啥樣子呢。

        日本鬼子的隊伍一到江口村,就看到了姑父獨自一個人站在村口看熱鬧,被抓了個正著,然后被押送到百壽關了起來,后來不知什么時候被日本鬼子殺害了,尸骨至今都沒有找到。

        萬幸的是,在日本鬼子臨進村時,姑父將他的兒子安置在村頭的牛欄中,沒有被鬼子發(fā)現(xiàn)而得以幸存。

        說起我的小姑,命運也是非常的悲慘。

        小姑是民國30年(1941)年冬出嫁到龍山村江口陳家的?;楹蟮诙暧辛艘粋€兒子,婚后第三年,姑父就被日寇殺害了,之后小姑一直沒有再婚,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在改革開放春風的沐浴下,家庭剛有起色,新修建了一座泥〇房后不久,小姑唯一的兒子卻因罹患鼻咽癌,于1989年又先離她而去了。晚年喪子的小姑與中年喪偶的表嫂,他們婆媳倆同病相憐,親如母女,帶著6個未成年的兒孫相依為命,艱難度日,其中的辛酸與痛苦常人難以想象,更難以用言語表達,她們婆媳倆默默地含淚承受,依隨歲月的流逝才將心靈的創(chuàng)傷慢慢抹平。

        如今,小姑的孫子孫女們都已成家立業(yè),苦命的小姑今年也已經(jīng)98歲高齡,是江口、社邊一帶最長壽的世紀老人。

        而立喪妻,勇挑重擔

        年近而立的父親再次遭遇人生的一大不幸———喪妻。

        民國35年1946年,萬惡的日本鬼子剛剛被趕跑不久,國共兩黨再次全面爆發(fā)內(nèi)戰(zhàn)。這一年我的大媽卻因難產(chǎn)不幸去世。當時偏遠山區(qū)很多人因罹病而英年早逝,被認為是短命鬼,大家都有所避忌,于是將逝者埋在某個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去祭奠,若干年后墳墓大多不知所蹤。

        大媽去世后也被埋葬在一個叫牛背的山溝里,她的墳墓至今我們也沒有找到。

        大媽的去世讓父親再次陷入人生低谷??墒?,家中上有年近六旬的老母,下有一對尚未成年的幼女,作為家里的主心骨,擔當?shù)母赣H很快從悲痛中振作起來,既當爸又當媽,起早貪黑,經(jīng)常幫一些有錢人做苦力活,幫地主種“朗田”,艱難地維持家庭生計。

        不過,幸福生活總是眷顧積極面對人生、勇于開拓擔當?shù)娜?。我的大媽去?年后,民國38年即1949年初秋,永福縣解放的前夕,經(jīng)親朋介紹,父親與我的親生母親再婚了。當時家中一貧如洗,父親不得已向守寡的小姑借了120塊銀元,才勉強將我母親娶回家中。直到1979年遷居角點沖口時,將老汪江邊老房子的舊木料賣給了臨桂人,將賣得的1200塊錢,抵作當年父親借的120塊銀元還給小姑,才算還清了此筆借款。

        父親再婚后,生活很快有了改觀。我的親生母親聰明伶俐、乖巧賢惠,她的到來為家庭注入了新的力量源泉,帶來了新的希望。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土改政策的落實,各家各戶都分得了屬于自己的田地,我們家終于結(jié)束了上頓不接下頓的佃農(nóng)生活。

        緊接著,父親的三女兒老謙、兒子老解和老五也就是我的三姐、大哥和二哥的相繼出生,為家庭帶來了歡樂。在當時的農(nóng)村,家里添丁尤其是男丁比什么都重要,生活象芝麻開花一樣節(jié)節(jié)高。

        聽父親說,那時候的他,出工做事特別有勁,不曉得什么是累,好像力氣總用不完似的,心里面總是甜滋滋的,滿臉時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由于出工賣力,他獲得過生產(chǎn)隊勞動能手稱號,有一年還被社員們推選為生產(chǎn)隊長。

        聽母親生前說,自從父親當過一年的生產(chǎn)隊長后,似乎就變得非常熱情好客了。

        過去交通不便,人口流動少,像拖江這樣偏遠的山區(qū)很少有外面的人往來。我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是湖南來的補鍋佬和龍山供銷社挑油桶賣百貨的,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兩批。

        補鍋佬還未進村就會聽到他們特有的吆喝聲,大人都會把家中破了洞的鼎鍋、菜鍋、臉盆之類的鐵器拿去補,全村的小孩不約而同地到村口湊熱鬧。

        過去供銷社是流動的,“扁擔精神”講的就是供銷社的先驅(qū)。每年都會有一兩批供銷社的職工,用竹編油桶挑著商品游村串戶,聽到鈴聲,全村老小便會去看熱鬧,大人們前去買各自家的必需品,如果遇上大人們高興,有部分小孩還會得到家長們一分錢一顆紙包糖的賞賜。

        后來修大板山通往龍江鄉(xiāng)政府的公路時又有一些外地來搞副業(yè)的修路工。

        父親對這些外地的陌生人都非常熱情,他們只要經(jīng)過家門口都會被邀請到家里面坐一坐、喝點茶或者借宿。但是,只有湖南來的補鍋佬除外,因為補鍋佬都不大講衛(wèi)生。聽父親說,他當隊長那年曾經(jīng)讓補鍋佬借宿過一次,補鍋佬連臉和腳都不洗就上床睡覺了,過后母親不得不花了小半天時間來洗被褥,母親后來還時常拿這事來批評父親。

        父親在招待客人時比較大方,經(jīng)常把我們平時都舍不得吃的臘肉、雞蛋、干魚仔等拿來招待客人。母親心痛好不容易積攢的幾個雞蛋,本來打算給我們補補身子的,卻被父親用來招待陌生人,有時候忍不住會批評他幾句。

        不過,父親不以為然,依然我行我素。

        其實,父親的熱情好客也有他的理由。交通不便、信息不靈的當年,通過與外地人交流,從而可以獲得一些山外的信息。

        舍命救人,險遭匪害

        1950年春,新中國剛成立不久,百壽縣剛剛解放。拖江屬于交通極為不便的偏遠山旮旯,聽父親說,那時拖江還時常有土匪出沒。

        臨桂茶洞鄉(xiāng)簸箕村一位叫李水龍的人,經(jīng)常挑些生活日用品走村串戶叫賣,以此來掙些生活費,父親非常好客,李水龍途經(jīng)拖江高頭村時,偶爾也會邀請他到我們家借宿。

        一天,有一幫土匪途經(jīng)拖江時,看見做生意的李水龍?zhí)糁鴸|西正從龍山往拖江走,土匪見李水龍面生,懷疑他是解放軍的眼線,便將其綁了起來,準備押去龍山牛背的山溝里槍斃。押送到牛背的溝口時,正好碰上外出做工的父親。李水龍看到我父親后,立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父親救他。

        父親心善,對土匪頭子梁月說:“這個人我認識,叫李水龍,是臨桂茶洞的,經(jīng)常來拖江做生意,還在我家住過呢,我擔保不會是解放軍的眼線”。

        于是李水龍得以脫身。

        其實父親并不知道李水龍是不是解放軍的眼線,只是覺得與他相識,不忍心看到他被土匪傷害。

        之后不久,土匪被解放軍圍剿,土匪頭子梁月把他們被圍剿的原因,歸結(jié)為之前被他放走的李水龍,認為他是解放軍的眼線,從而認為我父親庇護李水龍,也是一伙的。于是將父親綁了起來,準備拉去槍斃。

        幸好土匪頭子梁月手下有一個小頭目叫王澤,百壽瓦窯村人,是父親的遠房舅爹。祖母想法借了50塊銀元送給王澤,跪求他幫忙求情,父親才得以獲救。

        那時的50塊銀元對于一個貧困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直到后來好幾年,父親才將這筆借款還清。

        誰知這個李水龍并不懂得感恩,自從獲救后,從未向父親道過謝。聽說他后來因故又來到龍江辦事,途經(jīng)拖江時還有意繞道走,都不肯見父親,當面表示感謝。

        我們都覺得非常不值,為了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父親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父親并不這么認為。他對我們說,李水龍不懂得感恩,那是他的人品問題,我們自己應當為人從善,能夠幫助別人就應當幫別人一把。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父親為人忠厚耿直,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別人找他幫打籮筐、泥箕什么的,我從未見他推脫過,都是很樂意免費幫助別人,哪怕是放下自家的活。

        父親一生中曾經(jīng)遭遇幾次險情,幸運之神都眷顧于他,最后都能化險為夷,也許就是因為他心地善良而收獲的福報。

        父親還曾經(jīng)救過美國飛虎隊的受傷飛行員。

        那是民國33年1944年的秋天,日寇入侵廣西。一架飛虎隊的飛機被日機擊中,墜落在大板山,成功跳傘的美國飛行員在大板山林場一個小地名叫雨傘的山腰著陸,剛好降落在一株樹上,飛行員身上多處被樹枝戳傷,全身是血,不過還能自己行走。

        該飛行員開始走到拖江三隊的楊永蘭家,然后被帶到高頭村楊永杰家住了一夜。村里的人怕惹麻煩事,都不敢把他送出去。父親得知后,不顧自身安危,與龍山唐老連(唐克夏之父)用竹排把受傷的美國飛行員運送到里旺交給當時的西河鄉(xiāng)政府(現(xiàn)龍江鄉(xiāng)西河村委所在地)。1980年代末,該飛行員還專門從美國飛過來感恩。

        父親還幫助過我的大舅逃過劫難。1940年代中期,雙塘口我三舅在一次上山砍樹時,腳趾被樹樁戳傷,后來傷口一直不能愈合,由于無錢到桂林的大醫(yī)院治,傷口不斷潰爛腐臭,半年后在疼痛煎熬中不幸離世。時隔不久,我大舅也因腳受傷,傷口也不斷潰爛腐臭,始終不能愈合,疼痛不已。舅舅的姑姑嫁到龍山村范家,其家境略好些,為了不讓悲劇重演,她資助了30塊錢銀元給大舅治病。當時只有桂林的大醫(yī)院才能治好這類病。

        俗話說,女婿半個崽。據(jù)父親說,外公家里當時沒有哪個的水性比他好,年輕力壯的父親便自告奮勇帶上大舅,用竹排將我二舅拉到永福,背上火車送到桂林的大醫(yī)院治療,住了約二十多天院后,大舅的病就痊愈了。不過,腳大拇趾沒了趾甲,且短了一小節(jié)。

        父親說,假如當年他不運送我大舅去桂林治療,恐怕我大舅也會遭遇三舅同樣的命運。

        這次桂林之行給父親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桂林大醫(yī)院的醫(yī)術(shù)高明,還有桂林的紫金山。他常對我說,當年我的祖父耳疾發(fā)生時,如果家里面稍微有點錢,能夠及時送去桂林醫(yī)治,也許就不會過早離世,他的前半生就不會這么艱難。

        中年喪女,苦度糧關

        解放后的好日子沒過上多久,父親再三遭遇他人生之大不幸———中年喪女。父親說,在上級號召下,掀起了“節(jié)衣縮食、團結(jié)一心、共渡難關”的熱潮。近兩個月時間,全村成年人每人每天只有三兩米飯。接著,連熬粥喝都難了。但我的母親非常聰明能干,總會在出工之余挖一些蕨蔸、野葛根等野菜給全家人充饑。父親那幾年經(jīng)常拿船跑運輸,在幫公社供銷部門拉貨時,偶爾可以順便帶一些吃的東西回家,從而得以艱難地熬過糧食關。這一年我母親去世了,我的大姐閏初終未能熬過這一劫。時年父親才42歲,幸好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家中還有多個子女,心中尚有些許寬慰。

        由于龍江地處大山林區(qū),野菜較多,據(jù)說餓死的人不是很多。聽我大哥說,相鄰的百壽朝兌村餓死人較多,如我大姑的兒子唐福德和大姑父唐世祿,以及純忠的外公莫喜生等都是在那次饑災中不幸離世的。

        父親晚年與我們生活時,家庭經(jīng)濟已經(jīng)有了明顯改善,不再是半年吃不上新鮮豬肉的年代了。但是,父親依然還是非常節(jié)儉。

        記得那時我女兒嬈嬈才剛上小學,總是最后一個吃飽飯,留給嬈嬈吃的菜經(jīng)常會剩下一些。父親見我把剩菜倒掉,覺得可惜,不讓倒,還講過去有人糟蹋糧食后被雷劈的故事。有時趁我還未來得及收拾碗筷,三口兩口就把剩菜吃個精光。

        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后期,我已開始懂點事了。那時候,豬肉非常緊俏,在龍山購買新鮮豬肉是要憑票的,只有干部家庭才會定期分得肉票,像我們這樣的農(nóng)村家庭,必須向公社的食品組上繳一頭豬以后,才能在家里面殺豬一頭豬,這樣全家人才有機會飽餐一頓豬肉。

        一般情況下過年前才會殺豬,與鄰里親朋們飽餐一頓后,父親會與我大哥二哥們將余下的豬肉全部做成臘肉,烘干后貯藏在大缸子里,用生石灰防潮。只有在勞累的季節(jié)如“春插”、“雙搶”,以及重要的節(jié)日,或者招待貴客時,才會煮來吃。

        那個年代,一年中的其他時候吃新鮮豬肉的機會就很少了,我的記憶中,我們家一年也不過兩三次。大多在下半年重要的節(jié)日或者“雙搶”季節(jié),才會差人到百壽買點新鮮豬肉打打牙祭。那時候,每年過年殺豬時,父親都會把豬板油切成小塊,用食鹽腌制好后,存放在一個底部裝有生石灰的缸子里,這樣存放一年都不會腐壞。平時用一個被油煙熏得黑乎乎的竹筒盒子來分裝,掛在碗柜邊,每餐從竹筒盒子里取一兩點用來炒菜,全家人能夠長年聞到豬油的腥味。我學會炒菜后有時想吃油渣,忍不住多放幾點板油,常挨他批評不懂節(jié)約。

        父親的節(jié)約不僅僅是吃的方面,他對家里面的舊東西都非常愛惜,從不會輕易丟棄,能修補的一定會想辦法修補。他有一個工具箱,鋸子、刨子、木工手鉆、鐵釘?shù)纫粦闳?/p>

        他的舊衣服縫了又補,鞋子爛了面,底子再利用。他去世時,還有一大包舊的爛解放鞋尚未來得及再利用。

        他穿衣服也是一樣,舊衣服穿壞了才會穿新的,他去世時衣柜里還有好幾件新衣服從未穿過呢。

        觸礁遇險,木箱神助

        1960年代初,才剛經(jīng)歷喪女和母親離世之痛不久,都還未完全熬過糧食關,父親又遭劫難。聽父親說,他在一次外出拿船時,不幸觸礁,木船沉沒,差點命喪西河。

        西河是永??h的母親河,是永??h境內(nèi)最重要的一條河流,源自龍江和百壽兩鄉(xiāng)鎮(zhèn),是當年北四鄉(xiāng)鎮(zhèn)運輸物資的重要通道。

        2005年后,我學會了開車,每次開車回老家接父親途經(jīng)西河、興隆一帶時,見到蜿蜒曲折、清澈見底的西河時,父親都會觸景生情,不停地嘮叨他過去拿船時的經(jīng)歷。

        聽父親說,過去西河的水比現(xiàn)在要大得多,野生魚也很多,船上經(jīng)常放有一把魚叉,每年春季漲水季節(jié),都會在河灘上叉得一些“鸞青”來加餐。

        “鸞青”是一種類似烏草的野生青魚,肉質(zhì)非常鮮美。每年春季漲水的時候,“鸞青”便會成群結(jié)伴向上回游產(chǎn)卵,沿河的村民便會在洪水消退河水變清時,用魚叉守候在岸邊,看到魚群便會將魚叉飛標過去,經(jīng)常會有意外收獲。

        父親對西河狀況仍然記憶猶新,哪個河灘險急,哪里暗礁多,哪里平緩撐船費力,仍然如數(shù)家珍。特別是他觸礁遇險的經(jīng)歷,每次他都說得神采飛揚。上世紀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的大集體時期,由于他水性好,身壯力大,被生產(chǎn)隊派去公社運輸隊拿了好幾年的船,主要幫公社拉礦或農(nóng)副產(chǎn)品到永??h城,返回時幫供銷部門拉些糧油布匹等商品回龍江。

        父親水性好、力氣大,經(jīng)常是拿頭船的。他帶領的船隊途經(jīng)雙江小驛溝口的河灘時,由于水流過于湍急,裝的重晶石又過重,憑撐桿用力,沒能有效避開礁石,不幸船尾底部觸礁,木船在重力和漂浮力的雙重作用下,在湍急的河灘里,大幅度上下?lián)u擺中急速漂流,河水撲涌進船倉,不一會兒,整條船便沉沒于江中。

        站在船尾的王顯民,發(fā)覺情況不對勁時,順手抱住了一支船槳,一個大浪撲面過來,他便掉進了河里,漂流了一小段距離后,借助船槳很快就游上了岸。

        站在船頭的父親則沒有這么幸運,見王顯民掉河里,知道木船難保,但又不敢貿(mào)然棄船逃生。因為父親站在船頭,如果直接跳進河里,有可能隨著河水漂流,船體會撞擊自己而遭不測,也有可能因船沉沒造成漩渦而無法逃生。

        幸好父親機靈,在木船沉沒前,他緊緊地抱住船上裝行李的木箱,隨著渾濁的河水飄流了十多公里遠,沿途有不少群眾看到,卻無從施救。

        一直漂到仁合村的魯基屯一帶,在一個有回灣的地方,父親被沖進一個旋渦中。當時,他手腳已經(jīng)麻木,頭暈腦脹,但他死死抱著木箱。心想:這輩子完了,完了!

        父親隨旋渦旋轉(zhuǎn)了好一陣子,不知道轉(zhuǎn)了多少圈,當發(fā)現(xiàn)自己隨河水漂轉(zhuǎn)到離岸邊近一些的地方時,他抓住這一線生機,丟掉木箱,拼出全身最后的力氣,猛地游向岸邊,抓住了河邊的一根樹枝爬上了岸,從而死里逃生。

        當聽到父親拿船觸礁落水不知所蹤的消息時,全家人悲痛欲絕。生產(chǎn)隊急忙組織青壯人員,正準備到下游搜救,這時又傳來父親安然無恙返回的消息,全家人頓時由悲轉(zhuǎn)喜,破涕為笑。

        當父親回來后,把觸礁遇險的經(jīng)歷向大家訴說時,村子里的人都笑說:“大難不死,還能安然無恙活著回來,全靠那個舊木箱顯靈幫助,應當找回來留作紀念才是”。只可惜那只舊木箱隨洪水順流而下,早已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不過,我認為,父親能夠死里逃生應該是他前生今世修來的福報。

        天命截肢,身殘志堅

        父親在近知天命之年再遭厄運,右小腿被高位截肢,險些喪命。

        自從觸礁遇險后,父親就不再外出拿船了,而是與母親一道積極參加生產(chǎn)隊的集體工,以期多掙工分改善家庭生活。

        隨著時光的流逝,糧食關很快就過去了。但是,隨著我白玉姐、學成哥的誕生,帶來喜悅的同時,也給家庭的居住條件帶來了新的要求,房屋擴建被提上家庭的重要“議事日程”。

        那時我們山區(qū)農(nóng)村建房基本上是木結(jié)構(gòu)的房子,主房大多用青瓦來蓋,偏房則用杉樹皮來蓋。所需木料由建房戶向生產(chǎn)隊申請,然后自行到集體的林地里砍伐需要的杉樹。

        為籌備建房木料,次年孟秋的一天早晨,天空放晴。匆匆吃過早飯后,用飯盒裝了些午飯,父親帶著他的長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一路上,吹著口哨、哼著山歌,來到沙泥溝蕨耙地砍伐建房用的杉木。

        父親對蕨耙地再熟悉不過了。因為蕨耙地曾經(jīng)是我們家的祖宗山,杉樹是我的祖父在世時帶著父親和伯父兄弟倆一起種植的,經(jīng)過30多年的生長,杉樹已經(jīng)很粗壯,非常適合建房使用。但是,由于種植初期管護不到位,里面夾雜有很多其他雜樹。

        不一會兒功夫,父親就砍倒了一株筆直的老杉樹,他讓我大哥一起協(xié)助剝完杉樹皮后,才去砍另一株杉樹。聽我大哥說,那天臨近中午時,父親已經(jīng)砍完第三株杉樹了,這時天空漸漸陰沉了下來,有點將要下雨的樣子。我大哥坐在不遠處的地上,看著父親砍第四株樹,準備砍完這株樹吃過午飯再接著砍。

        過去,在我們當?shù)赜羞@樣的說法,建房要用上山樹,也就是說,建房用的杉樹在砍伐時要讓樹尾倒向上山的方向,當然也是方便之后鋸斷出山。杉樹的分支分布比較均勻,砍伐得當還是容易往上山方向倒的。

        可是,父親砍的這株老杉樹分支有些偏,因重力的作用倒向左上方,被一株在我們當?shù)亟猩涞囊吧鷺鋼纹?,杉樹只倒下一半?/p>

        不知是看到天氣有變,還是急于吃午飯,緊接著,就聽到了父親從不遠處傳來“哎喲、哎喲”的呻吟聲。我大哥聞聲慌忙跑過去,看到父親痛苦地倦縮在地上,全身是鮮血,附近的地面樹枝也到處沾染有鮮血,我大哥頓時傻了眼,立馬暈了過去。

        我們都知道,我大哥有些暈血,一見到鮮血便會暈倒。

        當聽到父親痛苦地喝斥道,“趕快叫人來救啊”。

        我大哥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地向外呼救:“救命啊,快來人啊,我爸的腳挨打斷了!”

        在附近做工的村民們聽到呼喊后,紛紛跑過來幫忙,有的去找草藥敷傷口止血,有的砍竹子來做擔架,有的去找竹排,有的跑到龍山叫醫(yī)生……

        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父親從沙泥溝蕨耙地的山上抬了出來。龍山衛(wèi)生院醫(yī)生聞訊趕到時,父親已被村民們抬到了沙泥溝口,醫(yī)生簡單地處理傷口,止住了大出血。

        醫(yī)生說,病人的傷勢太嚴重了,龍山衛(wèi)生院治不了,建議盡快拉到百壽醫(yī)院治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當時龍江到百壽還未通汽車,運送傷病人只能用竹排或小木船走水路。運到百壽醫(yī)院時已是當天晚上,由于流血過多,又是粉碎性骨折,加上受醫(yī)療條件的限制,為了保命只好截肢。

        聽父親后來與人聊天時說,造成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還是他的性格所致,就是性子急,做事急于求成。

        據(jù)父親說,他砍撐樹時,撐樹未被完全砍斷,隨著杉樹重力的下壓,撐樹被砍斷的一小半快速撕裂彈起,斷口直接橫掃反插過來,重重地插進了父親的右小腿上,頓時血肉模糊,鮮血噴涌而出。

        據(jù)我大哥后來回憶說,父親命大,在撐樹剛倒下的一瞬間撤離時,假如他還慢走半步,撐樹斷口就會直接插進他的腰間,肯定就沒命了。不過,假如父親要是快走半步,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不幸。

        世間不會有那么多假如。

        幸運的是,搶救也非常及時。后來百壽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曾告訴父親,要是晚到醫(yī)院一個小時可能就沒命了。

        這得感謝高頭村的黃德?lián)P、黃澤高、黃澤光、黃澤然等老一輩的及時相助,以及底下村炳余和江口村豐余兩位表哥的幫忙,要是沒有他們的鼎力幫助,后果也是不堪設想的。

        那天砍倒準備用來建房的杉樹,后來還是炳余和豐余表哥與我大哥一起從山上抬回來的。

        聽我大哥說,父親受傷住院后,需要專人照顧。母親背著學成哥,帶上換洗衣服與我大哥一道,準備走沙泥溝、翻土地坳經(jīng)朝兌走路去百壽照顧父親。這是去壽城最近的一條路,日本鬼子入侵時就是走這條路,來回仍需要走大半天的時間。過去樹木茂密,時常有大型野獸出沒。

        母親與大哥她們在爬馬鞍坳時,剛爬到坳頂,準備休息一下。突然,他們看到前方不遠的路中間坐著一頭好像是老虎的猛獸,正凝視著母親他們,母親與大哥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跑,與猛獸對視著,慢慢地往回退,退到看不見猛獸很遠一段距離后,才敢快速地往回跑,他們連滾帶爬跑到沙泥溝口時,母親與大哥母子倆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幾乎癱軟在地上。

        村子的人聽說有老虎,帶上獵槍去山上找了好幾天也沒見蹤影。據(jù)一些經(jīng)常上山打獵的鄉(xiāng)親分析,很可能是豹子。

        后來不得不改走大板山出朝兌去壽城。經(jīng)過此事件后,害得母親好久不敢一個人走山路。

        父親很快從惡夢中驚醒,他坦然面對現(xiàn)實,出院回家后,他自己動手做了一副拐杖,盡量做到力盡所能。

        此后,父親再也不能下地干農(nóng)活了,但是,他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煮飯、炒菜、喂豬、劈柴、掃地、看管小孩等,都是他一個人在家做完。主要是為了讓家里的其他勞動力能夠有更多時間和精力出工掙工分。

        當時還是生產(chǎn)隊集體制,工分是唯一的合法收入,年滿16歲以上的健康青年男女都是主勞動力,都要參加集體工,各家各戶都要靠掙工分的多寡,從生產(chǎn)隊分得糧食和錢。

        父親做事有方,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注重方法,計劃性很強,懂得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這一點對我影響頗深。他時常告誡我們,“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吃不窮,穿不窮,不會打算一世窮”。

        父親截肢后行動不太方便,他包攬家務時曉得統(tǒng)籌兼顧。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家里有三、五個子女的屬正常現(xiàn)象,大家庭制比較普遍,我們那里大多數(shù)家庭有十來口人吃飯。我記得,我們家最多的時候有15口人吃飯,比我小的就有6口人。現(xiàn)在看來,光是看管這一大幫小孩都是一件麻煩的事。

        父親看管小孩有自己一套獨特的辦法。他讓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幫助看管年幼的孩子,再大點的,有的負責摘菜、洗菜,有的負責挑水、劈柴,分工合理,各司其責,大家只有做完自己的份內(nèi)事,才能出去玩。

        記得我最小的哥學成小時候做事情非常麻利,每天放學回來,經(jīng)常早早就做完他的份內(nèi)事,然后邀村子里其他小朋友去河邊摸魚或上山抓鳥。不過,學成哥做事快是快,就是比較粗心。而我做事比較細致,但不怎么麻利,所以很少得空出去玩耍,父親常嘲笑我為“笨貓”。

        父親看管嬰兒也有一套辦法。他親手做了一個“教籃”,類似現(xiàn)在的嬰兒車,也有輪子可以推動。在嬰兒還不能坐穩(wěn)之前,平時就讓嬰兒坐在“教籃”里,“教籃”的坐板有個洞,嬰兒的大便還可以通過洞直接掉到地上,免除了抱嬰兒拉屎的一道環(huán)節(jié)。小孩會爬后,他會在門檻上加一根可隨時取下的活動木棍做柵欄,讓小孩在家里自由玩耍而不會爬到屋外,隨著小孩一天天長大,會再加一根木棍,直到小孩會走路。這樣,他可以騰出時間做其他家務。

        父親教我們做事,總是要求我們注重方法、提高效率。記得我剛讀小學時,他就教我燒飯炒菜,每次都會提醒我,要事先把擬炒的菜洗凈切好,備齊柴火后,才讓我開始生火開炒。他說,這樣能防止手忙腳亂。因為那時候生火用的燃料是干木柴,不象現(xiàn)在使用液化氣這么方便。

        老來得子,家教嚴厲

        父親截肢后第三年的暮春,高齡產(chǎn)婦的母親在龍江衛(wèi)生院通過剖腹產(chǎn)把我?guī)У搅巳碎g。時年父親52歲,知天命之年喜得幼子,著實讓他興奮不已。

        那時龍江的醫(yī)療及交通條件還非常落后,醫(yī)務人員嚴重缺乏。據(jù)說那幾年有很多大城市的知識分子被下放支持邊疆建設,龍江衛(wèi)生院正好來了一批天津醫(yī)療隊的醫(yī)生,他們醫(yī)術(shù)精湛,順利地為母親實施了剖腹產(chǎn)手術(shù)。

        我作為父親最小的兒子,按常理應當被他視為掌上明珠,格外受寵。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因為先祖的深刻教訓讓他刻骨難忘。

        可以說,父親對晚輩的教育是非常嚴厲的,無論是他的子女還是他的孫子孫女,他都從嚴要求,似乎在他的腦海中從來就沒有“溺愛”二字,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我和侄兒們小時候都曾品嘗過他的“毛竹鞭炒屁股肉”。

        父親常說:“溺愛子女就是害子女”。他要求我們從小就要養(yǎng)成熱愛勞動勤儉節(jié)約的良好習慣。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就被要求做力所能及的家務活,無論誰偷懶都會被他教訓一頓。

        我曾聽二哥說,他高中畢業(yè)后,已經(jīng)參加生產(chǎn)隊的集體工了,一次起床遲了點,頭部被父親用拐棍狠狠地甩了一棍,痛了好幾個月。這次教訓,讓二哥刻骨銘心,多年后久不久還會提及。

        我們每次挨他的打,心里總覺得很不爽,現(xiàn)在回過頭細想,那是真心的父愛,他是在為我們的將來著想。

        記得在讀高一年級第二學期時,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我,出現(xiàn)了厭學情緒,期末考試居然有三門主科不極格,總分全班倒數(shù)第二,這是我學生時代成績最差的一次,其他時候大多數(shù)都是班級的前幾名。

        父親看到成績單時,臉色鐵青,怒罵道:“這樣的成績不要讀書了,白白浪費錢”??此埔焓峙e拐杖時,我趕緊謊稱,“考試那兩天感冒了,發(fā)揮失常,保證今后勤奮讀書”。這才幸免父親的“拐杖炒屁股肉”。

        的確,后來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我再也沒有讓父親失望過。

        父親對家風要求極為苛刻。他要求我們從小要懂得守規(guī)矩、有教養(yǎng),要尊重長輩,禮貌待人。

        他最小女兒我的白玉姐,就是因為被他懷疑違反家規(guī)而被他逐出家門,很多年不敢回娘家,那時候母親每每與別人談及她心愛的小女兒時,都不禁潸然淚下、傷心不已。

        那是1982年的時候,剛剛分田到戶,人們的思想觀念還很陳舊。在龍江,大多數(shù)婚姻都是經(jīng)媒人介紹撮合的,自由戀愛才剛剛興起。

        在我們那里舊社會的時候,未婚先孕被認為是傷風敗俗、敗壞家風之大不敬,據(jù)說嚴重的要被裝入豬籠沉塘溺死的,在改革開放之初仍被視為不齒。

        那時,家里面正在搞房屋裝修,我姐夫是從湖南來的木匠,在幫我們家做木工活時,與白玉姐談起了戀愛。聽姐夫說,他有個伯父是國民黨的退役軍官,在臺灣很有錢,準備讓他繼承部分財產(chǎn),這對向往山外世界的白玉姐來說極具誘惑力。

        白玉姐深知父親的脾性,談了大半年的戀愛,從不敢與姐夫兩人單獨外出,偶爾外出都會帶上我當電燈泡,父親也就沒講什么。

        后來,在初秋的一個晚上,忙完農(nóng)活后,白玉姐與姐夫倆同村子里的年輕人一起去龍山看電影。

        那晚,我正準備上床睡覺,陸續(xù)聽到村子里的年輕人看完電影回來的響聲。稍后不久,也聽到白玉姐與姐夫回來的腳步聲和講話聲,她倆的交談似乎還沉浸在電影的精彩情節(jié)中。

        剛聽到大門“吱”的一聲,突然從堂屋傳來一陣“乒呤乓啷”的劇烈響聲,緊接著是父親的咆哮聲“給我滾”,我在房間里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第二天早上發(fā)現(xiàn)父親的拐杖斷了一截,父親正在維修,也不見白玉姐和姐夫去做工。

        后來才得知,那天晚上,父親見白玉姐很晚還沒有回家,非常生氣,就一直坐在堂屋守候著。白玉姐與姐夫倆剛一進屋,父親就用拐杖狠狠地砸了過去,并咆哮地教訓了一通。白玉姐和姐夫倆不敢還口,更不敢還手。偷偷地收拾行李,含著眼淚連夜離家出走了。

        就這樣,白玉姐跟隨我的姐夫到了湖南東安。后來,白玉姐思鄉(xiāng)心切,與姐夫又回到永福做泥瓦工。由于擔心父親不肯原諒他們倆,開始她們在百壽的石龍村燒瓦,母親聽說后搭信要求他們到離家近一些的地方。于是他們倆才回到拖江底下村燒磚瓦。

        不曾想,白玉姐在父親的一棍之下,負氣離家,再見面時已經(jīng)是四年后的春天,白玉姐的兒子凱凱已經(jīng)三歲多了,改革的春風已經(jīng)吹暖祖國的大江南北,人們的思想觀念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實,父親早已原諒了白玉姐,并對他自己當時的魯莽行為懊悔不已,只是礙于面子不便說出來罷了。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的!只不過教育子女的方式方法有點簡單粗暴點而已,父親的初衷我認為還是好的。

        也許白玉姐一直無法理解父親當時的做法。但是,作為當時的年代背景,以及父親所接受并已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思想,我非常理解父親,如果換作是我,或許采取的方式還會更極端。

        我想,這大概就是沒有讀過書,并且從舊社會走過來的父親對什么叫“父愛如山”一詞的理解和詮釋吧!

        不過,我也很同情白玉姐,更佩服她的勇氣和膽量,勇于挑戰(zhàn)世俗,敢于大膽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多年來的事實證明,白玉姐也是對的,相對于我的三個姐而言,只有她是自由戀愛的,出嫁后夫妻最恩愛、生活最幸福的也是她。

        為彌補母女離別之痛,白玉姐在底下村燒了一年的磚瓦之后,回到了母親身邊,共同開山種羅漢果,當然,更多的是為了照顧母親,直到母親病逝兩年后,她們一家子才不舍地返回湖南。

        自從我出生后,家庭狀況開始逐漸好轉(zhuǎn)。

        我出生那年冬天,母親的大女兒老謙即我的三姐找到了她的歸宿,第二年的冬天,他們的長子老解即我的大哥也結(jié)了婚,不久后有了純忠,后來又有了純?nèi)A,接連抱兩個孫子,父親就更加高興了,聽別人說,那時候的父親經(jīng)常拄著拐杖哼著小調(diào)做家務。

        不久的后來,他的二兒子老五即我的二哥也順利完成了學業(yè)———高中畢業(yè)了,當時農(nóng)村的孩子能夠讀完高中已是最高學歷了,想讀大學只有靠保送。盡管我二哥多才多藝,是百壽中學有名的文藝骨干,特別是唱歌非常優(yōu)美動聽,他的出場經(jīng)常是學校晚會的壓軸節(jié)目,如果換作是現(xiàn)在,我想,他一定可以培養(yǎng)成為一名歌星。

        但是,當時的家庭背景,我們家中沒有一個有點血緣關系的親戚在大隊以上的機關單位上班,保送就甭想了,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就是最好的歸宿。

        隨著“文革”的結(jié)束,全國人民從階級斗爭為綱全面轉(zhuǎn)向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改革開放的春風送暖祖國大地。在母親的帶領下,全家逐步擺脫了貧困的陰霾。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丁逐漸增多,老汪江邊的老宅已明顯難以容納。于是,父親那因故擱淺的新居建設計劃自然而然地再次提上家庭的議事日程。當然,這重擔已落到了他的長子和次子身上。

        1978年冬,角點沖口的新居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下拔地而起,用石灰涂白的泥〇瓦房矗立在公路邊,特別顯眼,成為當時龍江的新居風向標。

        翌年春,他的次子老五也就是我的二哥也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伴隨孫子孫女們的增添,在多子多福思想的影響下,父親越來越容光煥發(fā)。特別是3年后的初秋,我以百壽中學高考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被廣西農(nóng)學院錄取,成為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拖江第一個考取的大學本科生。時年父親剛好70歲,令古稀之年的他感到無比榮光和自豪。那時我們四兄弟已分成了四個家庭,母親還張羅全家老小一起吃了餐團圓飯以示慶賀。

        安裝假肢,重拾信心

        1985年,一次偶然的機會,父親從一份破舊報紙的廣告上得知柳州有個假肢廠,截肢后的人通過安裝假肢后可以象正常人一樣走路。得知這一消息后父親非常興奮,時常跟家人們談論。他的長子和次子也就是我的兩個長兄領會了父親的意圖,他們倆商議后,決定為父親安裝假肢。1985年秋,時年67歲的父親又恢復了兩條腿走路。

        記得安裝好假肢回來后,別提父親有多開心了,他見人都會談及安裝假肢的好處,有時還故意將假肢露出來,生怕別人不知。

        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父親做家務活做得更多、更加主動和積極了。之前他經(jīng)常唉聲嘆氣,愛跟外人講一些自己命苦之類的喪氣話。自從安裝假肢后,就再也聽不到了。當他一個人在家時,還經(jīng)常會哼唱一些山歌或彩調(diào),有時母親外出做工回來聽到后,會忍不住噥父親幾句。

        正是這次去柳州安裝假肢,我才發(fā)覺父親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讓我佩服不已。

        記得是我學成哥陪父親去柳州安裝假肢的。去第一次回來后,父親便能將沿途所有的火車站、街道牢記心中,時常向人們娓娓道來,身為大學畢業(yè)的我都自愧不如。時隔20多年后的2007年,我再次帶他到柳州榮軍路為他安裝假肢時,他對那條街的模樣仍然記憶猶新,還時不時地給我指路。

        聽父親說,他除了在解放初期的掃盲夜校班上過幾次課外,從未上過一天學堂。但他勤學好問,特別喜歡學習宣傳標語,那時的牛欄、會議室、油榨坊等建筑物的墻上寫滿了宣傳標語。父親對宣傳標語的字大多認得,還經(jīng)常拿宣傳標語來教我們認字。

        父親雖然識字不多,我認為他是有文化的,給我們幾兄弟取名字都能體現(xiàn)出他的文化修養(yǎng)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四個兒子的名字都用上了成語———強盛(勝)富裕(玉)。

        他經(jīng)常叮囑我們要多學習文化知識,以應不時之需。他常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經(jīng)常講一些前人因缺乏文化知識而被別人刁難欺負的事例,以激勵我們發(fā)奮讀書。

        父親時常向我們講述我曾祖母王氏生前的故事。王氏雖然聰明能干,被當?shù)乩习傩兆鸱Q為半個秀才,但由于沒有讀過書、不識字,曾經(jīng)被人狠狠地“宰”過一次,幾代人都一直銘記在心。

        那時,杉樹和油茶是龍江兩大主要經(jīng)濟收入來源,甘家在當時的拖江也算是大戶人家,家里有上百畝油茶林。冬天油茶子撿回曬干后,要人工挑上竹排運到當時的西河鄉(xiāng)油榨坊去賣,以換取銀元。

        那一年又到了榨油的季節(jié),從底下村請的莫姓挑工見曾祖母沒有用筆記錄,每次都能清楚知道每位挑工挑了多少擔茶籽,覺得很奇怪。莫姓挑工通過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挑工每挑一擔茶籽,曾祖母便從中拿一粒茶籽放進竹筒里用作計數(shù)。一次,莫姓挑工趁曾祖母不注意,偷偷倒了一抓竹筒里用作計數(shù)的茶籽,然后將曾祖母漏計的茶籽私自賣掉,之后去百壽縣城的餐館請其他挑工大吃了一餐,還炫耀說是拖江甘家“秀才”請的客,讓大伙放開肚皮喝。

        曾祖母雖然覺得數(shù)量不對,但又找不出原因。過后知道實情非常氣憤,但也無可奈何,只好教育晚輩們一定要好好讀書。

        古稀喪偶,孤獨終老

        命運多舛的父親,古稀之年再三遭遇人生的不幸———喪偶。

        聽父親說,自從他遭遇截肢的厄運后,母親不得不挑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擔,既要償還欠債,又要撫育年幼的子女,母親不得不每天起早貪黑參加集體工。

        改革開放土地承包到戶后,母親做工更加“發(fā)狠”。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見母她休息過,哪怕是過年這一天,還要下地做大半天活路。

        然而,天有不測之風云,全家走出困境還沒幾年,我親愛的母親卻因長期勞累過度,積勞成疾,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心臟病,卻又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和休息,突心臟病猝然離世,時年母親61歲。

        那是1992年的初春,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發(fā)表了重要的南巡講話,中國開始邁向新時代,改革開放步入快車道。

        那年我即將大學畢業(yè),準備踏上工作崗位。當時大學畢業(yè)是包分配的,基本安排在國家機關或者國有企事業(yè)單位工作。作為一個農(nóng)家娃,那是夢寐以求的國家干部,是農(nóng)村人特別向往的鐵飯碗。

        記得那是1992年的正月,母親病重出院后在家休養(yǎng),醫(yī)生叮囑不能再做體力活。但是母親一輩子勤勞慣了,突然讓她無所事事反而有些不習慣,忍不住總要找些家務活來做。

        母親發(fā)病之前,在種過羅漢果的山地上全部種上了杉樹苗,但是相鄰的山地是村子里其他人的,也種植了杉樹,界限不明顯,她擔心杉樹長大后有糾紛,讓我到河邊挖了一些“皮竹”種在界限上。

        “皮竹”是我們那里的一種叢生竹,很小一根,沒有什么經(jīng)濟價值,但是特別耐陰,種植容易成活,且生命力非常頑強,如果不是人為挖除,很少自然死亡,因此,被廣泛用作界限標識。

        我種了部分“皮竹”后就去南寧上學了。才上了三天課,突然接到何愛國姐夫從龍江發(fā)來的電報“母逝速回”。

        母親的風濕性心臟病比較嚴重,已經(jīng)住過幾次醫(yī)院了。醫(yī)生曾叮囑過,要居家安心靜養(yǎng),如果勞累,隨時可能會有不測。

        當看到電文時,我仍不愿相信這樣的結(jié)局來得這么快,頭頓時“嗡”的一聲,感覺天空頓時灰暗,天將崩塌!

        似乎母親的叮囑還在耳邊縈繞。

        我回校前母親送別時的還特意叮囑:“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不用擔心?!蹦赣H還說:“你一定要安心讀書,將來找個好工作?!痹诨匦5那耙惶焱砩?,母親還特地帶我去底下村大舅娘家住了一晚。

        底下村大舅是父親第一任妻子的哥哥,底下村大舅家與母親并無血緣關系。但是,母親與大舅娘特別要好,勝過親姐妹,她倆無話不談,經(jīng)常同睡一張被褥里徹夜長談,相互分享開心事,相互傾訴煩心話,相互幫忙拿主意。

        那晚吃飯時,母親還當著大舅娘的面對我說:“大舅娘待你就像自己的親崽一樣,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像孝順我一樣,要經(jīng)常來看望大舅娘?。 ?/p>

        我是身同感受的,自我記事起,就一直深受大舅娘的恩惠,我人生第一次品償?shù)降牟簧倜牢?,都是從大舅娘手上得到的?/p>

        大舅娘連忙攔住母親的話題說:“呸!呸!呸!不給講不吉利的話。老〇(大舅娘對我的昵稱)馬上就有工作了,到時候我與你到城里面跟老〇享清福去!”

        哪知道,才剛剛分別三天,母子卻已陰陽兩隔,送別成了訣別,叮囑成了遺囑,愿望化為灰燼!

        門衛(wèi)阿姨見我原地發(fā)呆,不知所措,安慰我說:“小同學,節(jié)哀順便,抓緊時間買票回家吧!”

        第二天回到家后才得知,原來,我挖回的皮竹沒有種完,丟放在屋邊的柴房里,母親看到后以為我沒有去種,擔心以后會有山林糾紛,于是獨自一個人將皮竹扛到山上去種。種完皮竹回來的當天晚上她還特別高興,與二哥二嫂一家聊天聊到很晚才上床睡覺。

        聽到這樣的情況,盡管家人們對我并無責怪之意,但仍讓我深深地陷入自責中,悲痛不已!在為母親辦理后事的那幾天,我的精神似乎都是恍惚的。

        假如我做事認真些,或者把沒種完的皮竹丟掉外面去,就不至于母親獨自上山種皮竹了。只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說來也奇怪,母親生病住院回來后一直是她的孫女純芳陪她睡覺的,以便幫倒些茶水,不知什么原因,這天晚上卻特意不讓純芳陪她同睡。不成想,第二天早上母親就再也沒有醒來。

        也許是母親感覺到自己的人生結(jié)局了,她把種皮竹作為她人生的最后一項工作,所以,種完后顯得特別高興,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不讓純芳最后陪睡,可能是擔心她的突然離去有可能會嚇著她心愛的小孫女。

        慈母之愛,護犢之心,至死不渝!這也許就是母愛的偉大!

        對于老伴的突然離去,時年已是74歲古稀老人的父親,他是難以接受的,對他的打擊不言而喻。

        處理完母親后事的那幾天,我見父親總是獨自一個人坐在屋山頭柴禾堆上,或者坐在大門邊的門敦上,面無表情,靜靜發(fā)呆,眼睛總是濕潤的,早已禿頂?shù)母赣H之前尚有一圈稀疏的斑發(fā),仿佛一夜之間全白了。之前,父親蓄留有“山羊胡須”,空閑時經(jīng)常用手捋一捋,有時還故意讓平子等幼小的孫輩們扯一扯,顯得非常愜意。但是,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再也沒有見到他蓄留長胡須了,皺紋和老年斑似乎很快爬滿了他那滄桑的面龐,感覺明顯蒼老了許多。

        慈母聰慧,命運坎坷

        說起我的親生母親,命運也是非常的辛酸和坎坷。

        母親于民國二十年即1931年的寒冬出生于龍江與茶洞交界的大山里面,小地名叫雷電。據(jù)父親說,母親的家里也是非常貧窮,兄弟姊妹多,由于無力撫養(yǎng),母親還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鄰近的臨桂縣茶洞鄉(xiāng)給一戶人家當童養(yǎng)媳。

        母親聰明伶俐,嘴甜手巧,深受這戶人家的喜歡,本打算準備等她與主家的兒子都成年后,再舉行成親儀式的。不幸的是,母親還未成年,不知什么原因感染了肺結(jié)核。該病又稱為癆病,會傳染,人人避而遠之。東家怕被傳染,于是將母親又送了回來。

        在舊社會,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得了瘟疫、天花等烈性的傳染病,為了防止傳染,大多會用火將病人燒死。據(jù)父親說,大約是民國20年左右,龍山村有一位男子不幸得了天花,他的家人知道后,先是讓病人單獨住在一個叫殺人溝的一個草棚里,一天,他的家人殺了只雞送給病人吃,趁病人吃飯時不注意,用一只大木桶從后面突然將病人罩住,然后堆上柴禾,一把火活活將病人燒死。父親聽說火燒“天花”,還與村子里的小朋友一起去看熱鬧,回家后被祖母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起來的確非常殘忍,但是在當時,那是唯一預防這種烈性傳染病的辦法。

        雖然癆病也是傳染病,不過危害性沒有瘟疫、天花那么嚴重,一般只傳染體弱多病的人,不至于用火燒死。但當時由于沒有特效藥可治,很多人感染后身體會被慢慢拖垮,最后吐血而死。

        由于家里無力送醫(yī),母親的家人只好向當?shù)匾晃恢胁葆t(yī),也是母親的堂兄,名叫姚土箭,討了一些草藥給母親煎水喝。不知是母親命硬,還是她堂兄的醫(yī)術(shù)高明,經(jīng)過一年多的治療,母親的病居然逐漸痊愈了。不過,也留下了一些后遺癥,年邁時一爬山就氣喘吁吁,我估摸是肺結(jié)核后遺癥的緣故。

        聽父親說,病愈后的母親當時已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經(jīng)人介紹與父親結(jié)為秦晉。不過,當時母親的病尚未完全恢復,身體還比較虛弱,面黃肌瘦,身材姣小,已是再婚的父親不是很稱心,甚至還有點嫌棄呢!婚后見母親心靈手巧、聰明賢惠、做事利索,心中不禁暗自慶幸。

        母親雖然從未上過學,但記憶力驚人,學習語言能力非常了得。過去還沒有統(tǒng)一使用普通話,臨桂各鄉(xiāng)各村的方言都不盡相同,母親只要去臨桂趕幾次圩,就可以用當?shù)氐姆窖耘c人交流。

        母親做事非常能干利索,只要她看到過別人做過的事情,回家她都能自己做,并且還要比別人做得好、做得快。她熬過酒、蒸過紅薯粉、拉過扯扯糖,特別是磨豆腐、做糖果、編草鞋更是她的拿手活,在我的印象中,農(nóng)村婦女會做的事情她都無所不能。

        小時候,我們會經(jīng)常協(xié)助母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磨芭蕉芋、磨紅薯漿用來做切粉,我那稚嫩的小手經(jīng)常會不小心搓到布滿鐵釘?shù)拇臧迳希F(xiàn)在仍然還留有一些小印記。

        記得那時每年的秋天,放學后都要在家?guī)凸文臼砥ぃ缓筇羧ソ厙粌蓚€小水池泡上好長一段時間,泡過心后瀝出來,放在岸邊的沙灘上曬干,然后選擇好的用來做木薯粑,在開春季節(jié)作為午餐充饑,經(jīng)常吃到春插季節(jié)還會有木薯粑,不太好的木薯則用來喂豬。那時候,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或多或少種些木薯,每年曬木薯的季節(jié),河邊到處都是木薯,有時還間雜曬有紅辣椒、包谷等,遠遠望去,五顏六色,還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父親說,他與我親生母親婚后不久,全國就解放了,分到屬于自己的田地,原以為好日子從此開始。不曾想,才過上幾年開心自在的日子,就遇上了“三年自然災害”,全家人都挨餓得皮包骨頭。剛挺過1960年的“糧食關”還沒幾年,1967年秋,我的父親卻因意外被截肢,還欠下一筆不小的外債。

        當時我二姐雖然已經(jīng)出嫁,但家里仍有5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他最大的兒子即我大哥老解剛滿15歲,還在百壽中學讀初中,遭遇家庭變故后不得不輟學回家。他的二兒子老五也才12歲,剛讀小學一年級,小女兒白玉年僅5歲,當時他最小的兒子即我最小的哥學成未滿周歲,還在嗷嗷待哺。

        據(jù)父親說,他截肢前家庭負擔就已經(jīng)很重,生活非常困難,于是讓我大哥先讀書,二哥不得不在家放牛,直到二哥差不多12歲才去讀小學。

        父親遭遇這次厄運后,家庭重任一下子落到了母親一個人的身上,讓本已步履維艱的貧困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頂梁柱的轟然倒下,對于一位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來說,那是何等的艱辛與無助。如果換作是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婦女,也許很多人會選擇逃離現(xiàn)實,獨自遠走高飛了。

        但是,我的母親非常偉大而堅強,沒有屈服于這樣的生活挫折。她忍辱負重,毅然地扛起了家庭的重擔,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頑強毅力,帶領全家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走出困境。

        隨著子女們逐個成家立業(yè),兒孫滿堂,我也即將完成學業(yè)走上工作崗位,眼看就要過上她心中期望的幸福生活時,我親愛的母親卻帶著遺憾永遠離開了我們。

        我作為她老人家最引以為傲的〇崽,在她晚年的時候,仍不得不讓她勞心費神。

        年近花甲的老母親,由于長期操勞過度,百病纏身,她的風濕性心臟病和肺結(jié)核后遺癥表現(xiàn)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到山上做工的時候,爬一會兒山就會氣喘吁吁,不得不歇息一會,每次去山上羅漢果地做工都要歇息好幾次才能到達目的地。這樣身體狀況,本應該在家安享天倫之樂,無奈膝下還有一個尚未完成學業(yè)的幼子,不得不拖著病痛的身軀開山拓荒。

        永福龍江是羅漢果的發(fā)源地和主產(chǎn)地,也是當時龍江經(jīng)濟效益最好的經(jīng)濟作物,各家各戶都會或多或少種一些,龍江因盛產(chǎn)羅漢果而成為當時全縣比較富裕的鄉(xiāng)鎮(zhèn)。

        我們拖江地處桂北山區(qū),山多田少,經(jīng)濟收入以山地為主。集體土地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已經(jīng)承包到戶,經(jīng)過多年的開墾,附近已經(jīng)沒有適合我們種羅漢果的地,只好向高山拓展。

        我之所以能夠順利完成學業(yè)并順利成家,除了母親的辛勤勞作、兄長們的大力幫助外,也得益于羅漢果的神助。也許是蒼天有眼,母親種植的羅漢果居然連年豐收。

        不過,這也間接影響我高考志愿的填報,陰差陽錯地填了廣西農(nóng)學院果樹專業(yè),本想跳出農(nóng)門遠離農(nóng)村的我,又不得不回到農(nóng)村,經(jīng)常面對農(nóng)民,從事農(nóng)業(yè)技術(shù)指導工作。以致參加工作多年后我仍有悔意。幸好,我出生農(nóng)村,與農(nóng)民有緣,工作上很快就輕車熟路、得心應手了。

        羅漢果是雌雄異株的作物,7-9月是開花季節(jié),每天都要給羅漢果進行人工授粉,一干就是大半天,偶爾遇上花多的時候,有時要授粉一整天。

        每年暑假正好是羅漢果開花的高峰季節(jié),我都會全力在家?guī)椭赣H干農(nóng)活,盡量減輕她的負擔。每當假期母子倆在一起勞作生活的時候,我感覺是母親最為開心的時候,她總會把過年時做的臘肉、放養(yǎng)的土雞等最好吃東西留在假期吃,說我正長身體要多吃些,有時還會呆呆地看著我吃。每當她看著我吃得津津有味時,我發(fā)覺她的臉上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可以說,我是母親晚年向往幸福生活的精神支柱,是她晚年生活的全部。在她生命的最后幾年的日子里,她的一切努力、所有的辛勞都是為了我,甚至在她去世的頭一天還在為我操心勞累。因為那時候,她的其他子女,也就是我的哥姐們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不再需要她操心了,惟一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母親去世時還為我留下2300元存款,當時縣里面的國家干部月工資才100多元,這筆存款對于我來說,算是巨款了。參加工作后,我將這筆錢用來購買了一宗宅基地,后來將宅基地賣掉得了1萬1千元,成了我結(jié)婚時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假如沒有這筆錢,恐怕我的婚期還要推遲幾年。

        慈母之愛,沒齒難忘!

        我在火房樓上窗臺的舊碗里找到母親用草紙包了數(shù)層的存折,捧在手心,仿佛捧著母親留在我心中的最后一滴血,那是母親生命最后幾年拖著病痛的身軀開山種果的全部家當,是母親平日里省吃儉用一分一厘積攢起來的血汗?。?/p>

        我考上大學后,母親常向親朋好友訴說:“我還‘發(fā)狠累幾年,再攢些錢,等我〇崽工作后,不再種羅漢果,跟他到城市生活,就可以享清福了?!?/p>

        可見,母親對幸福生活的向往是多么的樸實,僅僅是能夠跟隨她的小兒子到城里面住上那么幾天。然而,哪怕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都未能實現(xiàn),帶著無限的牽掛和不舍,實然離開了我們。

        而我,都還沒有機會為她盡孝,沒能讓她過上一天輕松舒心安穩(wěn)的日子,沒來得及讓她享受天倫之樂,這恐怕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當然,我也不敢忘記母親的遺囑。后來每次回老家,都不忘看望底下村大舅娘,包括婚后和有了女兒嬈嬈,時常與家人帶上一些好吃的土特產(chǎn)與大舅娘分享,有時也買一些衣物之類的生活必需品,曾多次邀請大舅娘到永福與我們小住一陣子,無奈她老人家不能坐車只好作罷。

        母親的離去,我才真正體會到“子欲孝而親不待什么滋味。

        暮年失明,重獲新生

        耄耋之年的老父親,仍要遭受失明之苦。

        1998年的初冬,他最幼小的兒子,也就是我,在兄長們的大力幫助下也結(jié)婚了,這是令他最為高興的事,雖然他已不能主事,但屬于他的人生任務終于完成了,時年父親剛好80歲。

        不過,此時父親看東西越來越模糊,我們要走到他跟前,他才能辨認出來,大多時候要靠聽聲音來辨別。

        三姐夫陽順富聽說臨桂有一口井的泉水能治百病,很多人喝后病除,他專程帶了一大壺井水給父親喝。不過,父親喝完后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大約半年后,父親幾乎失明了,不能單獨離開自己的房間,需要專人照看,吃飯要送到床前。

        很多人認為,我的父親已經(jīng)走近人生終點了。

        1999年冬,我們兄弟四人為老父親舉辦了一場隆重的生日酒宴,父親非常開心。

        宴后,我要求將酒宴結(jié)余的禮金給老父親治療眼疾。那時候,當?shù)剡€沒有老年人失明后治好的案例,在信息閉塞、溫飽尚未解決的當年,阻力可想而知。家庭內(nèi)部、內(nèi)親外戚、左鄰右舍都是出于好心,擔心人財兩空,紛紛建議放棄治療。

        最后,我力排眾議,堅決要求帶父親到縣醫(yī)院治療眼疾。因為我知道,老年人失明大多是老年性白內(nèi)障引起的,完全可以通過手術(shù)復明。

        在永??h醫(yī)院初步檢查后,醫(yī)生說,父親的眼睛有多種疾病,其中一只眼睛已經(jīng)失明,另一只眼睛還有治愈的希望,但需要治好其他眼疾后才能手術(shù)。第二年春準備手術(shù)時,聽說“視覺第一,中國行動”健康專列這一年的夏天將要來到桂林義診,專門免費治療白內(nèi)障,專家是從北京來的,義診手術(shù)室設在臨桂縣人民醫(yī)院。

        于是我向縣殘聯(lián)申請了兩個手術(shù)指標,另一個是給妻子的爺爺?shù)?,妻子的爺爺與父親年齡相仿,也患有白內(nèi)障。

        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第二天,我的老父親又重見天日。當時,他與妻子的爺爺倆開心得象個小孩,逢人便講。

        可以說,手術(shù)復明讓老父親再次獲得新生,從而又多活了十一年!當然,隨著家庭的興旺以及我職務的不斷調(diào)整,也給父親的晚年生活不斷注入了新能量。

        記得在永??h醫(yī)院治療眼疾的時候,一天飯后與父親閑聊時,我問他這輩子還有什么遺憾的事情沒有。父親沉思良久,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如果能看到純忠討老婆,我就滿意了!”

        純忠是父親的長孫,我想,能夠四代同堂可能就是父親當時的最大愿望。不過,他的這一愿望在他眼疾復明后的第二年就實現(xiàn)了,而且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隨著他最小的孫女詩嬈和長曾孫女露娜的出生,高興之余的父親尚略有一絲遺憾。但是,后來隨著他的孫子老順、照寧的先后成家,又為他增添了多個曾孫,著實讓父親高興不已,成了他暮年時經(jīng)常向人傾訴的談資。

        如果父親能夠活過100歲,看到他的幼孫女詩嬈和長曾孫女露娜陸續(xù)考上大學,不知他該有多高興啊!

        2008年冬,我們在永??h城為父親舉辦了90大壽生日酒宴,第一次照了張全家福照片,同時還照了很多晚宴的相片。后來,父親把壽宴當天的相片張貼在房間和堂屋,讓自己可以隨時看到,也想讓更多的人看到,像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在房間里張貼明星畫報一樣。

        可見他是多么的開心!

        縱觀父親傳奇的一生,走過了九十多個春秋,目睹了世代的變遷和世紀的更迭,感受了人間的冷暖和滄桑,更是嘗盡了世間的酸甜與苦辣。

        他命運多舛,飽經(jīng)風霜,幾經(jīng)挫折,人生幾大不幸之事幾乎都與他不期而遇:出生貧寒,少年喪父,而立喪妻,中年喪女,天命截肢,古稀喪偶,暮年失明。

        他百折不撓,在跌宕起伏中頑強地與命運抗爭,邁過了一道又一道人生坎坷。

        但是,他又是幸運的。他忠厚善良,為人正直,吉人自有天相,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之人。

        他曾三度遭遇劫難,命懸一線,最后都化險為夷:

        為救他人,險遭匪害,遠親求情,槍口活命;觸礁遇險,身手敏捷,木箱神助,死里逃生;籌建新居,意外截肢,親朋相幫,劫后余生。

        他四代同堂,兒孫滿堂,全家自三皇遷居龍江以來,人丁發(fā)展最多的一代。他的兒孫個個有擔當,大家都為他爭光。

        父親的一生,辛酸坎坷而又極富傳奇,他還為我們?nèi)伊粝铝藢氋F的精神財富:他勤學好問,心地善良,勤勞擔當,安分守己,勤儉持家,做事有方,家教嚴厲,熱情好客。

        他的精神永遠值得晚輩們學習和領悟!

        雖然,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多年,但是,他那優(yōu)良品格和作風并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隨風飄走,而是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身上,正或多或少地影響著我們的下一代,甚至有可能還會影響幾代人,只是我們沒有刻意關注過而已。因為我們流淌著他的血脈,必然會繼承著他的品格,也正在潛移默化地傳承著他的家風!

        仔細回想,我們?nèi)覐睦系叫?,那個不是勤學好問、勤勞擔當、心地善良之人,哪個不是嚴格教育子女、勤儉持家之人。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全家沒有一個違法亂紀之人,個個都很有擔當精神,難道這不值得慶幸嗎?

        誠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父親身上固然也有一些缺點,如性子急、心腸直、教育晚輩的方法簡單粗暴,這些我們都有所領教,特別是對白玉姐的教育,讓我體會最為深刻。他生性膽小、特別怕鬼,從來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外出拿船期間,晚上在河邊沙灘上露宿時,他一定要睡在幾個人的中間。

        但是,與他的優(yōu)良品格以及他對我們家族的貢獻相比,我認為,這些缺點微不足道。況且,他沒讀過一天書,還能有這么好的理念并教育我們,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我們應當銘記,他不僅給了我們生命,還教導我們?nèi)绾巫鍪?,教導我們?nèi)绾巫鋈?,我們?nèi)抑阅苡薪裉?,都是他率先垂范、諄諄教誨和默默庇佑的結(jié)果。

        我以有這樣的父親而深感驕傲和自豪!

        古人云:“如戲人生道盡愁,風花雪月夢悠悠,提筆亂舞紅塵事,攜酒輕吟四海歌。一枕相思何處憤,滿膛鄉(xiāng)恨問誰求,尊嚴駕鶴仙游去,唯有詩詞祭杏州。”

        謹借父親誕辰百年之際,追憶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以寄托對父親無限的思念和深深的感激之情。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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