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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語詩歌現(xiàn)代性的八個問題

        2020-04-29 08:20:27李瑾
        延河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詩人詩歌思維

        李瑾

        詩歌和思維

        詩歌是一種不可以被理解或完全理解(拒絕捕捉)的思維,也就是說,詩歌固然是需要讀者的,唯其有讀者,詩歌作為內(nèi)在個我的外向表達才可以被感知。但是,內(nèi)在個我和外在個我并非一致,兩者間的事物關(guān)系,決定了詩歌作為語言是可理解的,但作為思維是不可理解或完全理解的,因為語言只是間接的表述,它無法提供一個人思維所需要的全部詞匯,何況,創(chuàng)作過程本身就是“噪音”。當我們讀到或聽到一首詩歌時,得到的只是系列表意的符號,而非具體的/抽象的思維。思維的最大特性在于,它是個人的,無法體現(xiàn)出某種普遍性,無論兩個人創(chuàng)作出的詩句多么一致,思維永遠不可能是同樣的。

        這也間接表明,差異導致了詩歌的永在。

        話說回來,詩歌作為內(nèi)在個我或知性的圖式化,其實際過程既難以發(fā)現(xiàn),也難以展現(xiàn),我們察覺到的只是知覺,一種被視覺、聽覺轉(zhuǎn)譯了的情感。不可否認的是,詩歌是內(nèi)心當中進行的無止境的對話。這個意義上,詩歌自沉思開始,至沉思結(jié)束,其中的愉悅只有“在思維者”或者說詩人才可以覺收,外人無從知曉:我們獲知的只是語言、文字和由其構(gòu)建起來的精致的“感覺”,無論從詩歌中獲得了多么大的精神享受,我們都落后了——詩歌不是知識和真理(這些都是過去式),而是“將來的狀態(tài)”。

        詩歌本來是不可說的,對這樣一種沉思性思維,本不可以輕易置喙而需保持沉默,詩人更當如此。因為一旦說出/寫出,內(nèi)在個我的差異性就消失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疑問是,當詩歌表達的情感是大家的,“我”在哪里,思維又在哪里?顯然,詩歌是思維之中而非之外的東西,除了內(nèi)在個我,他者對詩歌的理解都是一種轉(zhuǎn)譯或再創(chuàng)作,你無法期待一個讀者還原作者真實的內(nèi)在。這樣,作者和讀者永遠在真實世界和非真實世界不可協(xié)調(diào)地對立、隔離著。對作者特別是他的內(nèi)在個我而言,他者進入的完全是一個不同的心域。這里,并不是否定對詩歌的認知或欣賞,而是說對問題的洞識不能取代思維。通俗地說,假如說詩歌是一種本能,認知或欣賞是一種能力,兩者之間的差別猶如天壤云泥。

        必須看到,詩歌的存在和顯現(xiàn)并非同時發(fā)生的。內(nèi)在個我感受到詩歌的存在時,他人尚一無所知。盡管詩歌和哲學同一源頭,但詩歌的存在和顯現(xiàn)與哲學的完全不同,因為哲學的需要一個他者作為先決條件,但詩歌作為沉思性思維,是完全內(nèi)在的,不需要一個顯性的接受者——請注意,我一直使用“轉(zhuǎn)譯”這個詞匯涵定讀者,詩歌不是純粹的主體,純粹的主體需要客體的存在,由此保證主體的客觀實在性。詩歌和人/哲學不一樣,詩歌存在于世界,但不屬于世界,它只能感知,不能被感知,也就是不依賴于讀者更不會主動去服務(wù)。盡管對內(nèi)在個我而言,詩歌存不存在都不影響世界的存在,但性質(zhì)卻完全不同。一個詩性的個體眼中的世界,是一個自我表現(xiàn)支配的世界。詩歌消失,意味著某種思維的湮滅,純粹的生物性個我世界的顯現(xiàn),是客觀的,而非實在的。

        對詩歌的理解——其實是一種自以為是的理解——完全出于錯覺,詩歌的顯現(xiàn)本身就是假象,而我們則試圖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對應。當我們閱讀詩歌時,詩歌早已完成,內(nèi)在個我的思維也完全淪為純粹的功能冗余,這么說,還是一種讓步,因為,生命是內(nèi)部的東西在外部東西中的顯現(xiàn),思維卻不是,思維無法顯現(xiàn),顯現(xiàn)的是物質(zhì)——客觀化了的思維諸如語言文字之類。思維不表現(xiàn)為任何東西,只表現(xiàn)本身,思維是內(nèi)部生活,無論與外部世界糾葛多深,都不會再現(xiàn),特別是本質(zhì)再現(xiàn)。詩歌稍縱即逝,我們眼中的詩歌不是顯現(xiàn),而是“我”的表現(xiàn),對原作者的重新加工和意義賦予。

        這就有意思了,我們看到的詩歌究竟是什么呢?因為僅僅套用一句轉(zhuǎn)譯或再加工,無法說明詩歌之美在我們內(nèi)心蕩起的漣漪。詩歌能夠被感知,說明在內(nèi)在個我和他者之間存在必定的中介。是的,可以把語言作為實現(xiàn)“可感知的外部顯現(xiàn)”唯一方式,不過這種界定過于模糊,繪畫、音樂、舞蹈都是語言,都會帶來審美情緒,為什么我們感知到的是詩歌而非別的藝術(shù)樣式?必須重申這樣一個前提觀念,思維是不可以傳遞的,詩歌也不可以。但是,每個個體都是思維的我,思維之中存在種種約定俗成的隱喻,這些隱喻在時間之外又在其中,當我們獲得詩歌的美時,我們得到的是隱喻給出的不受阻礙的精神體驗。人不是語言,思維、隱喻也不是,但這些神秘的、不能被闡明的活動卻始終存在主體的意向化,一首詩歌能夠轉(zhuǎn)譯、再創(chuàng)作,根本上在于詩歌這個客體通過意向性內(nèi)化為意識世界的主體,我們所說的理解、詮釋和意義的發(fā)掘,就在于意向性的捕捉。無論這種意向信念是否正確,無論我們感知到的東西在被感知前多么獨立,我們認為自己抓住了它——詩歌由此成為不證自明、不言而喻的承認。

        對詩歌最大的誤解在于,我們把對詩歌/思維的理解當成了推理。思維是功能性的,具體落實到字面上的詩歌(物質(zhì)化了的)則是實在物,兩者無法完全相通,而且,語言也好,隱喻也罷,并不能提供一個性質(zhì)相同的類比物,于是,詩歌只存在于內(nèi)在個我中。但是,哲學上,不管詩人多么偉大或卑微,他都是和你我一樣的人,我們共同的世界絕不是“外邦”的,這樣,借助推理而得的詩歌永遠存在下去并得以保全就成為可能。

        無論如何,這也提醒了我們,面對詩歌,還是要謹小慎微一些為好。

        詩歌和價值

        如果仔細加以體味,詩歌是身心不和諧而不是和諧的產(chǎn)物,也可以說,詩歌是人類特有的神經(jīng)官能癥。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由沒有價值/意義的物理事物及其運動過程形成的有機系統(tǒng),一切自由行事而不被干涉——即便相互沖突,也是自然而然,每個事物都在自己的領(lǐng)地獨立存在著。但是,恰恰是人這種目標區(qū)域的出現(xiàn),打破了平衡,他們主動切割價值范疇和事實范疇,并加以細分,由此造成對其他事物乃至自己的僭越。這種沖突難以調(diào)和。當人類突然發(fā)現(xiàn)連自己的理性都解決不了上述矛盾時,詩歌就產(chǎn)生了。

        或許我們對詩歌的產(chǎn)生根源會有進一步追問,解決沖突的辦法不是有很多么?天人之間的沖突,有“神”或宗教;人人之間的沖突,有制度,諸如此類。而且,它們也會賦予生活世界真、善、美啊——這正是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宗教也好,制度也罷,本質(zhì)上真的就是道德/精神上的而非工具性的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因為生活世界本來是自為、自洽的,而宗教或制度的出現(xiàn),完全否定了人人以自己的方式求索和實踐的可能,也就是說,取消了對所有人天然之尊重進而激起了內(nèi)在的不平等。生活世界本來是自然的,而今強制為工具的、機器的,亦即宗教/制度以干預現(xiàn)實、強行賦予意義的方式,制造著束縛人的殼。由此,自然沒了,強行把意義經(jīng)由世界這個龐大系統(tǒng)轉(zhuǎn)換成為另外一種意義,這個意義雖是必要的卻并非生活所必需的,且是對立于人類本身的,世界被魔咒化了,世界只是一個因果機器。

        迄今為止,詩歌都是一種“怨”,哪怕是最豁達、通融的愉悅也會面對種種否定,這種“怨”不是來自別處,而來自本心對生活世界的有機反饋。通常認為,詩歌是語言的、文化的,未必如此吧,如此界定恐怕無法解釋她的失敗,因為即便兩個出身完全相同的人都會吟出不一樣的喜怒哀樂,何況不同階層的人都可以以之抒發(fā)性情,當一個暴君滿懷仁慈地陳述自己的功業(yè)時,詩歌的真、善、美還是本質(zhì)屬性嗎?這說明,在詩歌背后潛藏著被目的性殖民了的病理區(qū)域,人類身上根本不存在客觀性與主觀性的統(tǒng)一,恰恰是兩者之分裂潛入甚至改造了我們的細胞和肌理,讓人生而非人。

        必須嚴正地指出,無論前現(xiàn)代還是現(xiàn)代,都不存在詩歌的統(tǒng)一“音韻”或一致價值,甚至可以說正是強行意義的出現(xiàn),造成了價值的分化甚至分解。事實上,宗教/制度的最大惡果就是以賦價值的形式去價值化,因為不可否認,一種總體性的、一以貫之的統(tǒng)攝將使生活世界弱化、微化進而被貶斥,我們不得不被動地看到,知識、信仰乃至詩歌都不是個人的,而是一種整體要求和系統(tǒng)規(guī)范。難題在于,去神化和無制度化問題也很嚴重,主體性的建立和“天”的建立并無二致,由于人主宰了“天”,不同的主體試圖將自己的邏輯強行塞入他者的結(jié)構(gòu)之中,人類自設(shè)的圖景不得不面對數(shù)不清的神圣,而更高的“普遍”一時不能產(chǎn)生,優(yōu)美的墮落降臨了。

        我們大約可以看到,詩歌一直在客觀化和主觀化之間搖擺,這是價值強塞和退出不停波動造成的。不必諱言,詩歌是個人心域的自私表達,無論摻雜了多少非人格化的東西,她都包含一種主觀理性且以之捍衛(wèi)內(nèi)在個我的尊嚴。不過,我們的生活已經(jīng)是生活的剩余,它與我們息息相關(guān)又不斷背離,從而將我們?nèi)舆M一個被異化的黑洞之中。由此,在判斷詩歌究竟是我們的還是他們的,與內(nèi)在個我分離的還是與共同體結(jié)合的這一問題上,恐怕難下結(jié)論。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每個人都只能在一個整體中才能獲得自己的形狀和聲音,詩歌也是這個樣子。

        因此,如果我們在詩歌中表現(xiàn)出或體驗到衰敗、頹廢、無力或沒來由的憤世嫉俗,就不必奇怪了,這是因為詩歌失去了動力,換句話說,即內(nèi)在個我失去了目的,也沒有對目的的回答。這也意味著,詩歌和她的出發(fā)者——人——一樣,有自己的宇宙和土壤,當她拒絕,表明詩歌在“死亡”或放棄:那些理所當然的、自在的最高價值被視為設(shè)定的、人為的,懷疑和否定一切“是為”真理。這不得不讓人得出如下結(jié)論:超感性領(lǐng)域的腐爛不能都被視作生命目的的簡化。落實到詩歌上,則出現(xiàn)種種以不得干涉為由發(fā)出的私人吶喊——“寫”即是真理,即是存在,即是一切的一切。這種思想無疑契合了事物沒有絕對屬性的論調(diào)。

        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詩歌最大的不自由是獲得完全自由,一旦如此界定,詩歌將會放棄全部規(guī)定性。不過,我們也會氣餒地發(fā)現(xiàn),一切價值都是被設(shè)置的,甚至有預先性,至于這種設(shè)置是自為還是他為,倒是可以探討。毫無疑問,詩歌是一種存在者,而一切存在者之所以存在,就在于占有自己,并聲稱這是正當?shù)模裾J這點,或者不從這點出發(fā)界定自身,存在者即失去存在的意義,遑論詩歌。由上可知,無論價值的設(shè)置是“何”為的,承認至為關(guān)鍵,詩歌最缺乏的是相互認同。一旦缺乏認同,人只有孤獨地和自我待在一起,而詩歌則只是一行行自我審讀的文字,連最起碼的情感都蕩然而無立身之地。

        我一直覺得,詩歌和價值的關(guān)系糾纏不清,甚至無從評判,因為價值一旦占領(lǐng)了詩歌,就是獨一無二、不可置疑的僭主,詩歌和內(nèi)在個我無疑會淪為犧牲品。而詩歌一旦失去價值,或者純粹為詩歌而詩歌(這也是一種“價值”),她就會背叛一切,直到把自己粉碎至死。不過,對這個問題的討論并非沒有意義,因為討論恰恰是人的起點,自然也是詩歌的起點,一切存在者都必須讓“必然”在各種立場中作出抉擇。

        不得不說,詩歌存在一種致命的現(xiàn)代性自負,這多是更自負的人賦予的。悲哀的是,賦予的越多,詩歌越?jīng)]有深度。

        詩歌和暴力

        必須正面這樣一個事實,人類要為同樣性和多樣性承擔責任,多樣不僅僅意味著惡意,而同樣也不僅僅是故意的惡意。總之,人類社會一直呈現(xiàn)出無知的軍隊在黑夜中混戰(zhàn)的狀態(tài)。我們總是強調(diào)詩歌是“天”啟的、非人間的,這么做往往忽略了詩歌的惡的一面。詩人本質(zhì)上是秉持“除了自己,有時包括自己,都是他人”的理念,這種純潔性事實上乃單一身份的征兆,一旦詩歌是排他的——其實,排他即詩歌——就會孕育出暴力。這個說法并非聳人聽聞,人類歷史上一切“革命”的啟蒙,都從詩歌開始,當然,這只是一種價值范疇。若考慮到詩人是語言敏感的守護神,我們悲哀而又欣喜地發(fā)現(xiàn),鮮明的界限就是暴力的起爆點。

        事實上,詩歌和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沒有一首詩歌懷揣滿意而生,抱怨乃詩人的稟賦。需要指出的是,詩人只有詩歌這一個單一面目,但是,他又被強行塞入一個又一個身份之中,這兩種界定都包含束縛與自由——詩人由此成為完整的撕裂體。而且,詩歌自其出發(fā),就充滿命運的幻象:她多么渴望認同,又實際上拒絕了。詩歌于此化身一個操縱者,她讓懷揣利刃之人認為自己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無論我們怎么分析和辯駁,都不能推翻一個詩人的堅固信念:我,永遠是對的,且是弱者。很少有人注意到詩歌的對立性特征,詩歌即鴻溝,她橫亙在“我”與他們之間不可逾越。

        詩歌通常被理解為自我實現(xiàn),一個詩人要做的是借助詩歌發(fā)現(xiàn)自己,這包含了一個根深蒂固的偏見,我只希望自己怎么看待自己或試圖讓他人按照自己的句式看待自己,而從未想過某種妥協(xié),我如何看待他人或者在人際中做出調(diào)適。詩人是天生的身份歸類者,這種善于將自己和他人畫圈子的做法,本身即是暴力。世界上存在無數(shù)種歸類法,詩歌的往往最無辜而純潔,因為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出崇高的詩歌中蘊含著簡單性分裂。詩歌一旦將“我是對的”列為世界史觀并強行推及他人,結(jié)果自然事與愿違。當然,詩歌并不必然只有排他的動機,她完全可以不攻乎異端,這取決于是否能以多種方式看待自己。無論如何,我們要清楚一點,人性和世界一樣是豐富多彩的,不能否認詩意棲居,但一旦以詩性要求“我”之外的一切——多么粗糙的格式化啊——暴力一觸即發(fā)。

        毫不意外,詩歌乃一種經(jīng)濟學,她暗含“人是只有自己的人”的假定。而且,她只有單一的選擇,面對和他者的共識時,在目標上傾向于“我是你的共識”。這種狹隘的公式化做法不像是理性主體所為,但在詩歌這里,出發(fā)點是誰的理性、何種理性。我們往往發(fā)現(xiàn),詩人要么不屑于辯護,要么言辭激烈,這兩種極端都表明他只接受一個單一/偏見的世界,不容分說。有意思的是,這一現(xiàn)象背后通常都有貌似深刻的精致理論予以支持。一般而言,人們將民主定義為每個想要說話的人都張開了嘴,詩歌不是這樣的,詩歌只會執(zhí)拗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且歇斯底里。如此一來,基本不存在對話的可能。這個意義上,詩人是不是拒絕交流主義者呢?

        詩人的獨立性在于,我之外之人皆“泯然眾人矣”?;蛘哒f,詩人甚至傾向于將自己視為“他者”,亦即“我”和任何宣稱主體的人都是對立的——這顯然是詩歌宗教激進主義者“所為”,詩人虛構(gòu)了如下一個真理:會寫詩的人是高尚的,而我,則是唯一會寫的人。一定記住,當你面對詩人的謙遜時,他正在展現(xiàn)自己的驕傲,詩人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絕對的孤島:你能進得來,他永遠不會出去。而且,詩人通常會將自己視為地方的,任何一個矗立在他面前的事物都是中心的,都是被挑戰(zhàn)特別是鄙夷的對象,以此表明自己是清醒的真理在握者。有意思的是,詩人將這種地方性當作自己的宇宙——承認地方性,卻從不否認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我絕不否認詩歌革命的一面,詩歌往往是一個時代的第一聲吶喊,她有義憤,有人道,有抗議,甚至詩歌本身也是自己的受害者。問題在于,詩歌是否允許他人自行其是,是否能夠承擔理性選擇之責任,是否以自由看待自由的一切?如果不能,詩歌作為一種思考的自由,一種溫柔的認知是否還能擔得起這種稱謂?!要知道,一旦詩人將自己當作詩性個我,他人皆是非詩的,“人”這種動物將被徹底歸類和抽象,人也就徹底喪失。詩人將世界物化乃至物化之所以會是可能的,就在于他是唯我的??梢韵胂螅瑥膩頉]有一種工具像詩歌這么簡單有力,能夠?qū)⑹澜缁癁槲液臀抑鈨蓚€大小完全不等的區(qū)域。

        現(xiàn)在,不必奇怪這樣一個事實,幾乎所有的詩人都是革命者;也不必奇怪,那些身懷種族、身份和地域的人會寫出一行行優(yōu)美的詩歌。當然,詩歌的暴力性會引發(fā)一個追問,這種藝術(shù)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因為一些世界上聞名遐邇的詩人甚至還是種族大屠殺的“操縱者”、“剩余者”。顯然,無法回答。我只能說,詩歌本身就是天使和惡魔的混合體,當詩歌在表達自己時,她會突出一種屬性而忘記另一種屬性,亦即以片段性邏輯突出塑造某種突然而至的優(yōu)先。這么說來,按照詩人的眼光,詩人總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或解決了暴力,而不是制造了它。

        我需要總結(jié)下探討詩歌與暴力的目的。我想,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更多的區(qū)塊容納我們,一定有更多的門供我們出入,面對一種將世界單一化、狹小化的傾向,不是無能為力,而是有無限可能。而對于詩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寬容、自由或者選擇,而是要注意自己不要被自己撕裂。

        是的,這是一個力所能及的世界。

        詩人和知識分子

        將詩人與知識分子聯(lián)結(jié)起來討論,貌似是一個無聊而冒險的話題,詩人即詩人,何需必為知識分子?或者說,知識分子必然就包括一個吟詠群體?慣常中,由于對知識分子的定義過多過繁,以至于討論這個話題時會陷入迷亂,究竟在哪個層面上展開,是首先要做出的抉擇。顯然,知識分子雖然是知識群體,但不能將具有知識的人都當作知識分子,假如定義過于寬泛,無疑會失去討論的意義。進一步說,知識分子雖然是知識的生產(chǎn)者,但一定有一些更有獨立的標準讓其建立起自我。知識的提供者并不能界定知識分子,“漂泊”一詞也不能。在這個分工日趨復雜、多元化被當作最高意見的時代,沒有一個人是有根的,也沒有一個人是無根的,人人皆是精致的漂泊者,知識分子又何止于在動蕩與平靜間搖擺?

        就個人而言,我更傾向于知識分子是一個立場的制造人。必須指出,無論如何界定知識分子,這都是一起精神/靈魂事件,因為知識分子構(gòu)成了人類的良心。如從這個角度展開討論,詩人顯然就是知識分子。他們的國度不屬于這個世界,或者說他們追求、維護的從來不以實用為目的,假如他們將自己交給一個眼下的時代、一個物質(zhì)化的組織而不是服膺于形而上的激情,詩人或知識分子都不是一種恰當而完美的稱呼。如把自己交給眼下,他只是社會潮流中的一個專業(yè)人物;如把自己交給組織,問題來了,他不過是一個發(fā)言人或傀儡:這么做,都會讓自己淪為討好誰的某種象征。

        當然,不必要把立場視為一個真實的情景,也可以是一種隱喻。我們都知道,詩人是情感動物,而詩歌是心、是性,詩人/詩歌本身就是一種立場、一種靈魂。換種說法是,詩人的身體乃自我的中心,當我們將一個人命名為詩人,意味著身體不是單純的空間或位置,而是有目的和任務(wù)的——它代表了個人與社會的整體關(guān)系及其回音。詩歌是一種身體語言,亦即一種習得的無知的延伸,時間和空間通過詩歌表達出來,就是立場。提起詩人,都會知道這是個天生的敏感者,詩歌是第一順序的自然反應,這種反應不僅僅是語言文字,而是一種存在,存在即立場。

        這里,不必忌諱這樣一個事實,在社會這個現(xiàn)實性存在中,人類是無法認識自己的。即便認識了,也無法左右。通常,隨波逐流、人云亦云代表了一種正常生活。而詩人的作用就是通過發(fā)現(xiàn)自己來發(fā)現(xiàn)眾人——詩人唯一的道德就是在自己的身體中沒有安適感,他必須通過將自我邊緣化獲得中心性位置:我感知的世界是錯誤的,我想象中的是正確的。詩人只是自己的公民,顯然這與知識的生產(chǎn)無關(guān),因為知識在鞏固某種圖像,而詩人試圖破壞它。當一個詩人沉浸于一首詩歌中時,意味著他正自目前狀態(tài)下解放出來,也就是說,詩歌是詩人自救而不是馴化的產(chǎn)物,詩人對眼前永遠是小心翼翼的。

        不過,詩人雖然時時刻刻在制造立場,但他的不滿和挫敗感極強,靈魂主義者最大的問題不是丟失靈魂——一個真正的詩人永遠不會失去自己,而是靈魂扭曲。最簡單的說明是,當商人將商品奉為神,詩人一邊孜孜以求,一邊嗤之以鼻,面對市場如此,對政治的兩面性更是不在話下。我們都知道,即使詩人不是自我流放者,他也是邊緣的囚徒。多數(shù)情況下,詩人是一群“能力”低下者,將自己邊緣化似乎是一種本能,這意味著,詩人的情緒、情感波動和偏見本身就是內(nèi)在的選擇。我傾向于置詩人中的扭曲者而不議,否則,將會褻瀆詩人這個神圣的名詞,但必須聲明,選擇一種安全的、正確的、溫和的立場的,不是詩人,當然也不是知識分子。

        有意思的,詩人都是非政治主義者,坦白說,不能將古代那些側(cè)身朝堂的詩人視為詩人,他們還不懂得政治是眾人的事情。非政治主義者的意思是,和政治保持足夠遠的距離,隨時隨地非議它。這也表明,詩人無法面對整齊劃一的生活,詩人從沒有必須服從的絕對律令,包括“天”。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值得相信”的知識分子,他們的職責就懷疑和反對并表達自己的看法。詩人也是,前文已隱約表示,詩人的情緒、情感就是看法,詩歌中的自己永遠是孤獨的、個體的,那種試圖尋求知音的詩歌只是文章而已。這個意義上,詩人就是解放和啟蒙的代言人,他不會服從一個固定的牌位,包括自己。

        還需說明的是,我們不能把詩人/詩歌教條化,一旦如此,則無法存活。詩人的立場是流動的,因為本心永遠變動不居,而且,詩人也不是某種理論的熱情闡述者,詩人如果拾人牙慧不僅僅是因襲,而是徹頭徹尾的墮落和自侮。必須指出,詩人要回避如下傾向:激情澎湃的理想主義、義正詞嚴的道德主義、冷漠獨居的犬儒主義、事事而非的玩世主義。詩人若一味感情用事,首先失去的就是自己。也就是說,詩人永遠處在青春期,但不可一直懷有青春期心理。不過,事實往往相反,詩人并不是一個心智成熟者,一個只服從于自己內(nèi)心的人,往往更迷信外在的“天”。

        現(xiàn)在,我氣餒地發(fā)現(xiàn),將詩人和知識分子放在一起來比較,很難得出令人興奮的結(jié)論。他們之間唯一的共性是立場制造人,提供某種立場并隨時打破它。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相似之處。當然,知識分子是一個更廣闊的范疇,我們可以說詩人即知識分子,除了詩人,誰還會為這個無聊的世界提供那么多帶有個人色彩的想法?

        詩歌和時間

        詩歌唯一的主題是時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生命只是一個稍縱即逝、無暇顧及的時間點,既缺乏繼承人,又缺少同情者,我們所說的目標又是無法延伸的,故而詩歌代表或捕捉的只是當下一瞬。雖然詩歌對時間這個整體性之線性無能為力,但她可以作為一種完成性力量實現(xiàn)人和生命的對接——詩人正是通過詩歌將自己感受的時間在過去和未來的節(jié)點上合攏。這么說來,當我們執(zhí)迷于詩歌之抒情、敘事,實際上是在表達對時間的恐懼和不滿。

        不過,一個確切的邏輯性事實是,如果我們想要理解時間的意義,恐怕先要“死”一次,否則永遠無法體驗時間究竟是向死的自由還是過去式死亡。要知道,唯有死亡才能給時間以生命感,當生命獲得了時間上的節(jié)點——只有死亡具備這種能力,詩人才會給自己選擇一個無可奈何的繼承者/目標,這就是詩歌。嚴格說來,全部詩人的全部詩歌都是自己寫給自己的墓志銘,都是在喟嘆和尾隨:我到底是自己的終結(jié)者還是犧牲品——一種欣欣向榮的不甘。

        人只是一種時間現(xiàn)象,但詩歌不是,至少詩人是這么認為的,詩歌在詩人潛意識之中被塑造成某種“遺物”,雖然這算不上一種美德,卻也有自己的價值,因為就時間而言,它是無法支撐自己的,詩人希望詩歌可以去掉現(xiàn)在的現(xiàn)時性,以獲得延展性存在。我相信時間擊潰了所有人,包括常人和末人,以及不停死去并獲得重生的理論上的上帝。但人人都沉浸在現(xiàn)時性“災難”中不可自拔——災難的意思是,現(xiàn)時是不會繼續(xù)的,一旦獲得就失去,但我們又時時處在現(xiàn)時之中,而現(xiàn)在之現(xiàn)時不斷否定自己,人便失去了依托,這是詩歌誕生的總的根源。

        時間擔任詩歌的潛在主角,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它的無韻律性,韻律不是節(jié)奏,否則時、分、秒已然規(guī)定了我們的此在和共在?!绊嵚伞币辉~的關(guān)鍵在于“韻”,這樣時間就有了生命感和生動感——時間不再是非時間的死亡和機械的肉體。無韻律性意味著時間是不良的,我們身處其中,時時刻刻體驗到的不是舒適、安慰或愉悅,而是紊亂、擲離和撕裂。迄今為止,我們所有的煩惱都來自時間,也就是說,一種理念上線性的時間給人帶來的全然是失向。這就有意思了,時間即便是客觀的,也得依賴于人的體驗,它為什么會置人于混亂、空洞而不顧呢?

        現(xiàn)在看來,生命時間只是時間的一種主觀形式。我不同意這樣的觀點:生命時間無須神學和目的論也能運行——要注明的是,我將神學理解為詩性。若如此,生命時間和時間并無分別,甚至是一種非時間。生命時間是我們此在必須采取的一種可能性,因為它關(guān)聯(lián)著消失和重生,這是人類最具感性意義之所在。由于只是一種主觀形式,時間之倏去留下的自然是一個黑洞,一切思維都沉入其中不能擺脫,由此,人最終(邏輯意義)面對的不過是微小的、易湮滅的肉體,除此之外,一無所有,這就奠定了詩歌的醞釀,時間如何才能是積極的、可感受的,哪怕是短短的一剎那。

        我們對時間的困惑在于,這個不提供在場性的在場者究竟在不在場,換句話說,我們的存在到底是不是可以存在的存在,因為世界和時間隨時喪失,容不得質(zhì)疑和商談,哪怕死亡,都容不得人類換一種方式和節(jié)點,這到底為什么呢?詩歌追問的都是人類共同之追問,當我們對眼前的事物贊美、咒罵和無視,豈不是對我們自身最大的關(guān)切?詩歌是現(xiàn)時之反照,當時間/肉體被抽空了,詩歌還逗留在已過去的現(xiàn)時中運動著,也就是說,現(xiàn)時崩塌之后并沒有全部離去,其中一部分在詩歌中獲得了重生——這也是生命時間之所以主觀所在。

        這么說來,詩歌的偉大和功用在于將現(xiàn)時持續(xù)下來,盡管生命時間會放棄抵抗,詩歌也會失去即時性現(xiàn)時,但一時之生命本真可寄托些許,亦可部分把握。當然,若將時間絕對化,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時間最大的特點是去時間化,也就是構(gòu)成時間的一切存在和“意義”都會主動消失掉,作為主觀形式的時間以及時間引力的詩歌,自然無從依附。這個邏輯上,詩歌是無效的,我們預設(shè)的價值也是如此——人類作為時間的某個點都不存在,詩歌又能做什么呢?

        好在我們還在現(xiàn)時之中,哪怕每個現(xiàn)時都是假設(shè)的。就目前而言,我們的惶恐、不適,都來自“時間之離”,也就是說,時間還是一分一秒地按規(guī)律前行,但卻失去了“韻”,時間給我們的感覺不停地螺旋式加速——這恐怕是時間的主觀癥狀,世界的不穩(wěn)定和生活的物質(zhì)化造成了時間的加速,一種并不存在卻時時刻刻裹挾我們的意識軌道。悖論是,當一切擁擠在現(xiàn)時之中時,本該體驗到淤積而滯的“慢”,但我們體驗到的卻是相反的,什么事物都脫離了掌控飛速向前,這僅僅是焦慮造成的嗎?恐怕不是。因為我們站在某個節(jié)點回首往事時,總有一種逝水之嘆:曾經(jīng)的過往都集中在某個點上,讓人支離破碎又自成一體。

        必須指出,詩歌自然不只是“時間”這么簡單。時間之快慢和去自身化都代表了一種認同,試圖通過詩性的敘述獲得有意義的存在,因為,即便一個非詩人之人,也能體驗到“時間之離”摧毀了一切聚集,而人恰恰是最脆弱的聚集,不會有一種東西比人更容易失去,其中,死亡不過是一個必然的偶然時間,它的迷人和恐怖之處在于,我們都走向它,卻不知止于哪一瞬。由此,我們?nèi)ふ視r間的漏洞試圖挽留自己。而詩歌,既是最大的漏洞,又是最弱的挽救:我們的現(xiàn)時正在成為此時,而詩歌不過是旁觀且記錄下其中的某一部分。

        詩歌和死亡

        詩歌和死亡一樣,是少數(shù)人的特權(quán),因為常人雖然會面對它們,卻不去思考。死亡的必然讓人放棄了關(guān)于它的偶然性探討,詩歌也一樣。任何事物,一旦沉溺于服從之中,意味著對自身的拒絕,這是令人失望的,也是可怕的——還有比這更機械和肉體的徒勞嗎?

        如果說詩歌是一種沉思,死亡則是一種行動,當二者結(jié)合(毫無疑問,詩歌是關(guān)于死亡的嘆辭)便都具有了“神性”:它們作為行動著的人的權(quán)力,無疑獲得了超越性的一面。必須要說,人是起源的順從者,起源決定了人的精神是即將到來之物,一切規(guī)定性的普遍觀念在試圖說明,此時、此地特別此在毫不例外地被“童年”決定。而有意味的是,詩歌和死亡不約而同地從終結(jié)反向了起源,似乎線性時間是一個有機的閉合。不過,需注意的是,反向并非沒有目的,其目的在于從被拋棄中尋找將自己立起來的事物。在詩歌這里,人的起源和死亡不是更迭,而是持續(xù),當一個人談到幸福時,健康的或者說肉體的存在不再是關(guān)注的目標,超人間的“歸宿”才是詩性的、唯一的依皈。一旦詩歌將現(xiàn)時生命納入“過去—未來”之中,死亡微不足道,他至少已經(jīng)是自己的“神”了。

        死亡的神奇之處在于,這永遠是一個他者的世界,我們對死亡的體驗永遠來自他人的“體驗”,當我們真正死亡,就進入別人的觀感之中。于是,他者的死亡印證了我們的此在:死亡成了我們愛欲的烏托邦。吊詭的是,目前為止,沒有一個詩人是在死亡中寫作的,因為即便瀕臨死亡,他也是一種存在。這意味著,一切關(guān)于死亡的詩歌都是活的體驗,都是以他者觀照自己的結(jié)果。這是不是可以說,死亡的迷人之處正在于不可體驗?

        但是,詩歌是可以體驗的,因為即便詩歌經(jīng)過歲月的無情磨礪,我們依舊能感覺她的即時性在時間得到了呈現(xiàn)。顯然,詩歌超越了對上帝存在的證明之上。某種意義上,我們描述的死亡固然是同質(zhì)化的地獄,但死亡是無能的,它不能復制自己的現(xiàn)時,更無法描述自己的未來,但詩歌是可以的,詩歌可以讓死亡獲得延展,并從死亡之自我中逃離出來。死亡可以將內(nèi)在個我剔除得一干二凈,而詩歌恰恰可以保留,當死亡被他者闖入時,詩歌則得到了毀滅的幸福:一種被死亡驅(qū)離的內(nèi)在個我借助語言,不息而永生。

        不過,人不可能只停留在起源和死亡的中間線上,起源和死亡也不會剝奪中間任何一點的此在感,詩歌不同。詩歌是站在起源上往未來觀看的,因此,語義中的死亡只是一個“知識”點,詩歌借助死亡這個點,對存在進行檢索、解救和祈禱。這樣,死亡不再是一個終點而是一個過渡,一個朝向重生/儲存性消失的過渡。站在死亡的臨界點上,即便常人也不是時間的游客,何況一個詩人:詩人渴望未來有所到達,詩歌承擔起了延伸和救贖的重擔。

        死亡在詩歌面前確實只是一個點,不過,如果說死亡還存在于空間之中,詩歌則擺脫了空間,并將死亡賦予了意義——一種和遠方近親的倫理關(guān)系。當此時和未來、此地和彼岸親緣化,一切都是現(xiàn)時的,未來和彼岸不但不令人害怕,還會因可以支配而產(chǎn)生無限喜悅。由此可知,時間的線性建制中,死亡決然不是肉體的淪喪和湮滅,新的形式和感知將推翻性定位生命這一充滿幻滅意識的時間流,它會出現(xiàn)在“我”的現(xiàn)時和“他”的未來中:這多么令人期待,和一種宗教性涅槃一樣,永生建立在一時毀滅之上。

        那么,究竟什么是死亡呢?如果單單從哲學意義上說,死亡是生命系統(tǒng)所有的、本來的維持其存在(存活)屬性的喪失且不可逆轉(zhuǎn)的永久性的終止,或者簡單地歸結(jié)為,死亡是變化世界的終結(jié)。顯然,目前我們的科學并不支持這種說法,所謂死亡會進入另外一個世界。但是,詩歌是支持的。因為詩歌作為一種精神流動,不會臣服于徒勞的生命,也即是說,詩歌讓人有面對死亡的能力。比如,一個崇尚殺死自己(和自殺迥異,自殺意味著放棄詩性,殺死自己則代表了可以自由面對“死”)的人,一定是超越徒勞生命的人:他絕對不是將藥方神化至極的——做神學或藥學的奴隸——他必然鐘情于健康的絕對價值。

        詩歌也是一種藥,但這種藥不是以健康為目的。詩歌的真諦在于其有一種擱置/犧牲內(nèi)在個我的意識。詩歌和死亡之結(jié)合,在于死亡這種行動獲得了內(nèi)向沉思——人經(jīng)由死亡之后,并沒有丟失自己,而是重新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種詩性的饋贈來自死亡為自己賦詩:一個人借助死亡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為已知的一面——死,是對生命的否定之肯定。進一步地說辭是,要想了解死亡是什么,必須借助詩歌這個內(nèi)在個我的歌喉。這個意義上,死亡等同于詩歌——如果詩歌不能讓人獲得向死的力量,或者說,死亡不能讓詩歌縱情歡唱,詩歌和死亡皆非其是。

        還想再提煉一下,死亡不能僅僅理解為某個點,它是生命/時間這個連貫體的存在形式。生命是什么?生命和詩歌一樣具有這樣的包容性:容納矛盾,且有能力解決它。否則,生命就失去了生命力,形同木石。詩歌的偉大我們已強調(diào)過多種品質(zhì),這里不妨再加一種,詩歌能讓死亡撕掉面具露出溫情的一面,也就是說,生命中比死亡重要、搶答且值得關(guān)住的事情多而又多。你能否定這樣一個事實嗎:一首詩歌的生命力高于蕓蕓眾生?

        這里絕不是奉行詩歌絕對主義,而是想說,詩歌比死亡更成功,更具德性,因為詩歌是自生命中提煉出來的一種可以儲存的力。

        詩歌不懼生命之凋零,這個不奇怪,詩歌是死過一次的內(nèi)在個我,故而不知死亡為何物。

        詩歌和批評

        我更愿意將“評論”當作一種精神性疾病。必須指出,一直以來,除非兩個反目之詩人,在詩歌中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評論,如果有,只是阿諛之詞或無中生非——這被看成水平的體現(xiàn),一旦詩歌中沒有炫目的名詞或挪移而至的“火雞”理論,意味著一種拙劣的、不可原諒的失敗。

        事實上,對詩歌無厘頭的肯定,是一種赤裸裸的精神暴力。不可否認,因他者性和陌生性的消失——這是熟人社會被信息社會無償綁架以后的癥狀——過量的肯定性統(tǒng)治了人際間,詩歌這種“兩個人”的事情,作為一種“表達行為”,似乎只能接受褒獎。理想的詩歌評論是這樣的:通過接收(而非接受:接收似乎是主動的,客觀的,避免了當面式的尷尬、沖突)否定性他者,獲得免疫學上的自我持存,從而建立起真正的內(nèi)在個我。也就是說,評論是詩歌的否定之否定。這意味著,詩歌/詩人作為一個有機體,為了獲得自身的成長,甘愿且主動地接受否定,以避免敗亡。

        我想說的是,肯定和否定都是精神暴力,但肯定過多了,就會變成一種罪惡。詩歌在本源上當然是內(nèi)部精神事件,只是我們必須談她的交互性,亦即世俗化的詩歌,因為若不考慮受眾,或者說,若不將詩歌定義為“兩個人”的事情,就不能直觀地評價她的社會意義——人類習慣了在交集中衡量個人得失?!皟蓚€人”的事情,意味著其中一人是他者,但是,詩人雖然認同這點,卻堅持詩歌是私人語言,是私性神圣的,不須他人置喙。一旦評論發(fā)生,只能在一個比喻義上談?wù)撛姼琛簿褪潜仨毎凑赵娙说囊馑颊?,這樣的詩歌評論,不是奏折派就是解釋派,評論者只是詩人的喉舌,任何一種言語的“溢出”都被認為是惡意的冒犯,除非迎合他淺陋的、桀驁的自卑:不容許否定意見的詩人,無疑是脆弱的、不可理喻的專制。

        但是,詩人忽視了一個重大問題。這種肯定是一種自我肥胖癥,對他者的抵抗是天然的,但若過度依賴肯定,將會破壞詩歌的免疫系統(tǒng),詩歌將會陷入依賴同類而死的困境。也就是說,當詩歌成為“兩個人”的事情,詩人卻堅持一個人的標準,詩歌除了自閉死,不會再有別的出路——根本無法想象,沒有我他、內(nèi)外和優(yōu)劣之精神內(nèi)涵的詩歌,會是什么樣子。我們甚至可以設(shè)想這是一種白色恐怖、和精神閹割,當然,最直觀的說法是精神紊亂,一個不能接受否定意見的詩人只適合生活在動物園的籠子里:他只接受飼養(yǎng)和參觀。

        這不能只埋怨詩人。必須坦蕩地指出,我們身處的社會在如下狀態(tài)中交替:要么是規(guī)訓的,要么是自我的,處于中間狀態(tài)的社會更令人崩潰,我們?nèi)鄙倏梢越邮艿哪撤N標準,“神”都在黑暗中瑟瑟發(fā)抖。這種狀態(tài)的恐怖之處在于,我們是自己的雇主,卻生活在種種“不允許”中,由是,脆弱和暴烈的自尊統(tǒng)治了我們的心域。或許會感到奇怪,這和詩歌有什么關(guān)系呢?關(guān)系大了。這種社會狀態(tài)下的個人是心態(tài)上只屬于自己、主權(quán)上卻屬于他人的“半人”——不是超人,不是末人,而是徒勞掙扎、滿心疲倦的施暴者兼受害者。這樣的人,因混亂而無標準只能粗暴、粗率地接受一個聲音:任何聲音都因缺乏整體的認同而都是非我的,只有我的才是我的。這無疑是注意力渙散的結(jié)果?,F(xiàn)在,詩人內(nèi)心中因只有我,而衍生出一種精神暴力,不認同我的即是我不認同的,都是可鄙的。

        這樣的斷言,恐怕詩人難以接受。需進一步解釋的是,一個“半人”身處內(nèi)外的撕扯中疲于奔命,他被種種信息包圍又極力辨識自己的存在而失去了傾聽的能力——當然,詩人只會傾聽自己,這是一個非傾聽的傾聽群體,他們焦慮地盤旋于內(nèi)心,并在各個圈子中游走,自我感覺良好,卻得不到足夠的認同。詩人多么盼望一種對自己極力恭維的態(tài)度,這個東西那么缺少,又那么難得,只有自己才可以提供:詩歌是詩人唯一能提供給自己而進行自我安慰的東西,任何指摘都意味著一種剝奪。

        因此,我更愿意以“批評”一詞代替“評論”,盡管“批評”本義上并不包含否定義,但詞匯史賦予了它對事物的客觀立場。必須指出,拒絕否定意見的詩歌/詩人與其說是個性的,不如說是去個性的,因為人類進步的一面若缺少否定的辯證,終將湮滅而自去生命。也就是說,上文提到的“半人”狀態(tài)其實將人降格為自行其是、自我飼養(yǎng)的動物,這與“人”義不同,人在本源上是勞動的動物,一種拒絕改進的勞動除了四肢爬行還有什么?當然,不是提倡要內(nèi)在個我回到社群種屬控制的“云”或“大數(shù)據(jù)”中,詩歌畢竟是“沉思”的事業(yè),將人演化為動物是不可以原諒的,無論以何種理由。

        我們應當看到,對詩歌的非批評性評論其實就是將人當作動物,一種一觸即跳的動物。顯然,動物是缺少存在感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發(fā)緊張、不安甚至惶恐。詩人恰恰將自己置于這種狀態(tài)。當然這種感覺也是現(xiàn)代社會“原子化”特征的投影,每個人都孤立無援,都依靠過度的表達證明自己的存在。這似乎印證了如此一個哲學狀態(tài),詩人在獨處時最強大,在社會中最脆弱、最孤獨。他多么需要一種肯定性認同,無論這種認同是怎樣的毒藥。

        詩歌作為沉思,本不該和頌歌鏈接一起,哪怕是對自己的偉辭,只有否定才會讓詩歌更加冷靜——因為批評會讓詩人冷靜,讓詩人自己接近自身。批評是一種啟蒙,會將詩歌從一種狀態(tài)帶入另外一種狀態(tài)。同時,必須認識到這一點,肯定是對詩歌的綁架,而非自由,也非生長。一個拒絕批評、拒絕作出批評的詩人,除了暴徒和歇斯底里的袋鼠,什么也不是。

        詩歌和翻譯

        詩歌是不可譯的,對詩歌的任意一種“翻譯”都不存在,如果存在,也是一種暴力或傷害,這個層面上,詩歌翻譯是書同文的過程,如果以我們自以為是的東西給詩歌命名,詩歌究竟是內(nèi)在個我還是他者,誰又是誰的中心和地方,就值得認真反思了。我是在兩個角度界定翻譯的,一種是“理解的翻譯”,包括創(chuàng)作和閱讀,這是在母語(本源語)范圍內(nèi)對詩歌進行確認。必須指出,詩人的書寫一定會偏離詩性思維,而讀者的閱讀更是謬以千里,無論他是否會沿著詩人的內(nèi)在思維進行理解,都不可能還原詩歌的“即時”。一種是“字面的翻譯”,這主要借助于非母語(譯體語)對詩歌進行解構(gòu)、重組,即按照詩歌的字面意思將其轉(zhuǎn)化為跨語言的文化實踐,我認為,這個過程完全與詩歌無關(guān),只是試圖提供一份蹩腳的說明書。

        我堅持認為,詩歌是有自己的內(nèi)在倫理的。詩歌是詩人利用自己的語言意識表達詩性思維的過程,在“表達”時,詩歌已經(jīng)消失,詩人創(chuàng)作而出的作品都是滯后思維的再敘述,而非即時之思維,讀者得到的文本更是自己的再創(chuàng)作:他只能根據(jù)自己的思維實踐獲得對詩歌的認知。因此,無論理解的還是字面的翻譯,都使用的是自己的“方言”,別說離詩人的“母語”很遠,更不可能觸及深層、深刻的個人語法關(guān)系,這個語法不是指語詞組合和修辭過程,而是詩人的思維自覺——詩歌究竟在哪個意義上激發(fā)而出的,激發(fā)即是個人語法,而對詩歌的捕捉則是語言語法。某種意義上,個人語法和語言語法之間存在美學反抗——詩歌是局部的,我們非要讓她抵達普遍,這是多么狂妄且不切實際的幻想。

        假如我們不得不接受“字面的翻譯”的事實,一種語際間的文化實踐,只能將翻譯而成的語言當作第二性的或第二等的,這不是尊卑意義上界定的,而是想說明一旦經(jīng)由“翻譯”,詩歌將會被動地拋棄自己的本來。不過,盡管我承認詩歌的翻譯也許是有必要的,但卻毫無益處,翻譯不能幫助詩歌獲得生長性——不會利于詩歌的進化,因為詩人、譯者和讀者是在三個不同的語法上理解同一首詩歌的,一個簡單的例子是,“太陽”這個語詞很可能經(jīng)由“紅薯”而成為“兔子”。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詩歌本身就是一種“多層次言說”,似乎在同一個詩句中,存在作者同時表達自己、他者乃至不同心域的復合過程。

        我堅持詩歌批評的不可能——我是在如下意義上談?wù)撨@一問題的:沒有人可以代替詩人說話,甚至詩人都不可以代替自己。批評和翻譯一樣,至少要建立在精神分析基礎(chǔ)之上而非僅僅針對文字的修辭策略。具體到翻譯而言,必須通過一種語言說明另外一種,這種穿越不同邊界而進行的喻說,一開始就會碰到這樣的疑問:你掌握的非母語之外的語言真的是語言嗎?會不會是一種機械?坦白說,假如我們忽略這個根本問題,另外一個問題隨著而來:我們一直將本語之外的人群視為非常遙遠的他者,卻在人性/情感相同的基礎(chǔ)上理解他們,而詩歌中,我們是同一類人,這是多么可疑而又可怕。

        不可思議的是,在美術(shù)、音樂、舞蹈、建筑等等所有藝術(shù)形式中,只有詩歌/語言需要翻譯,這說明詩歌多么不可靠,我們的內(nèi)心當中的即時思維多么不可靠,而翻譯又是多么不可靠,這種不可靠不僅僅來自思維/情感的強迫性轉(zhuǎn)型,還在于必須用一種外在的知識操縱另外一種,而且,恐怕知識的操縱更具破壞性。在翻譯的過程中,行為主體雖然是個人,但恐怕個人的主體性之影響寥寥無幾,任意一種文化行為都被裹挾進知識/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中。這意味著,兩個語言文本中并不存在等值的語言,一切關(guān)于語言特別是思維/情感對等的假設(shè)都是烏托邦的。我們通常把隱喻視作在兩個互不關(guān)聯(lián)的事物中建立起同一性,那這個同一性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幻象的?

        毫無疑問,同一性是一種主觀猜度。如果說語言是存在的家園,試圖對家園進行語言的翻譯,無異于對兩個不同的植物進行嫁接,這樣,即便結(jié)出果子,都無法以母體之名賦予稱謂。當然,植物之復雜遠遠低于人類,即便兩個相近的民族在自我、人格和心理上都是迥然有異的,對一首詩歌進行跨語際理解,首先面對的是如何理解“我”,這個位于詩歌背后的主體詞將不可避免地被兩個語域無情地撕碎。因此,才會有這樣的說法:翻譯者即背叛者。不過,這種說法似乎溫和了些,如果翻譯意味著背叛,至少還有共同的母體。我認為將翻譯者定義為拋棄者更為合適——一個翻譯者只會忠實于自己的語言和修辭,他只需要對母語的讀者負責,至于被翻譯的東西,只是可有可無的出發(fā)點,至于是英文的、漢語的還是星際的區(qū)別并不大。除了按自己的理解去翻譯,似乎沒有什么話可以說。

        在本源語與譯體語之間,一直存在著對抗性差異,詩歌之間的相對主義更為獨特,試圖在兩者之間建構(gòu)起普遍主義即便不是癡人說夢也是泯滅各自的本性,何況,我們并不知道兩種語言之間最恰當?shù)年P(guān)聯(lián)是什么,經(jīng)由翻譯到底能否進入另外一個語言的世界。這里,不妨對翻譯的負面效應進行簡單的界定:翻譯因不能找到?jīng)]有文化差異的純語言——如果找到,則是書同文的罪惡——而放棄了本源語的原初性、在場性,具體到詩歌這里,則放棄了詩性,翻譯由此進入了“意思”的空間,翻譯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將詩歌完全扭為一種可以化約的東西。

        就詩歌而言,只有本源語才是沒有污染的,而翻譯是從此處到彼處的運動,不僅空間、情感和語法發(fā)生實質(zhì)性變化,它提供的根本就是另外一種東西。這個意義上,對詩歌的翻譯是一種模仿、臆造甚至是惡意的“抄襲”。特別是一個詩人連母語詩都賦不出佳篇,他的翻譯之作更“值得”嗤之以鼻。

        責任編輯:閻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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