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煙斗

詩壇酒

就讓我把高香舉過頭頂吧

把虔誠擺上供桌，像農(nóng)夫

祭拜土地爺，漁民祭拜

海神！那樣，祭拜你吧

就讓我合十雙手

閉上雙眼席地而坐吧

像僧尼道士誦經(jīng)

那樣，向你懺悔吧

五歲葡萄架下玩過家家

十歲瓷缸里邊藏貓貓頭潛酒下

十五歲高粱地里說悄悄話

就讓我祭拜你

或向你懺悔吧

五十歲腳踩黃河兩岸

拳打秦晉南北

大戰(zhàn)“瑯琊臺”，飲盡“霸王醉”

五十五歲啦，卻像半山腰的一根竹子

風(fēng)吹過來就會(huì)發(fā)抖

還像西山頭上的太陽

你一瞧就羞紅了臉

五十五歲啦，該是根深

葉茂，桃李滿枝了

卻像一片落葉

在風(fēng)中漫無目的地?fù)u曳

我想起了，想起

牛吃進(jìn)的是草擠出的是奶

我看到了，看到

朋友喝進(jìn)的是酒吐出的是詩

我和杜甫聊天了

我和李白對斟了

詩經(jīng)里

一枚古老的種子發(fā)芽了

——《詩經(jīng)》

在八百里秦川腹地

一片厚重的土地上

三個(gè)老掉牙的字走出來了

——風(fēng)、雅、頌

在兩千年甲骨深處

一只駝背的竹節(jié)上

三位飲風(fēng)食雨的閣老站起來了

在云飛霞舞的高山之巔

一個(gè)重圓的舊夢上

我看見張騫的駝隊(duì)出發(fā)了

鄭和在西洋揚(yáng)帆起航了

空港的飛機(jī)上天了

我看見三角梅開花了

在故鄉(xiāng)金色田野

母親甜甜的笑臉上

我看見一波又一波人走過

詩經(jīng)里——

風(fēng)、雅、頌，站在那里

講著從前的那些故事

一粒沙子

就讓我從丹霞地貌的巖石逃離吧

在百丈懸崖跳下吧

在千里河谷奔跑吧

——即便粉身碎骨

就讓我從北極之北的冰川脫身吧

在冰島屯冰的小木屋搭乘炊煙吧

在食豚窺豚的北極熊門前出發(fā)吧

——哪怕刀山火海

穿上典雅的風(fēng)，背起玉潔的雪

累了，在秋風(fēng)落葉中小憩

渴了，在凄慘雁聲中暢飲

吻別熱烈的麻雀，高貴的狐貍

在草叢中穿行

從沼澤里趟過

磨制一輪明月給高天

刻鑿一串珍珠給大地

回到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擁抱久違的姐妹兄弟

與從前的自己握手言和

放下

讓榔頭的沉痛，把自己敲碎

盡量再碎一些

把玉帝賜予的石頭撿拾出來

讓石磨的利齒，把自己研粉

盡量精細(xì)一些

把龍王施舍的鱗片剝離出來

讓籮子的舞蹈，把自己過濾

盡量嚴(yán)密一些

把莫須有的累贅篩曬出來

把一切來路不明的恩惠？

原封不動(dòng)奉還高貴之人！

尋一泓清泉，把自己漂洗

盡量透徹一些

回歸本真的顏色

撐副布漏，把自己沉淀

盡量純粹一些

還原童年的心智

把自己揉成團(tuán)

精到再精到一些

把自己打磨光

犀利再犀利一些

刻一雙眼睛趟山川江河

攝掠一星半點(diǎn)

雕兩只手臂推心靈窗扉

放飛夢想之花

背靠黃土天仍一片湛藍(lán)

銀杏樹

一滴綠，撕開大地的肚皮

一陣痛，托舉母親的希冀

向上而生——

春天懷揣佛心，豎起經(jīng)幡

接納海闊天空

冬天雙手合十，脫下袈裟

回報(bào)大地母親

百年不短，千年不長，一萬年太久

我摘下綠葉看它一片金黃

我拾起黃葉看它一片嫩綠

它與我如此相似

生

我告訴摯友——

雷大俠

在我還沒有出生之前

就選擇了苦

我用第一聲啼哭

昭告天下

買斷人間苦

我哭了，母親笑了

我要贊美浮躁的塵世

就讓我安靜一會(huì)吧

就讓我小歇一會(huì)吧

就讓我遠(yuǎn)離一會(huì)吧

趁著我還握著一丁點(diǎn)自由和零碎的思想

就讓我在贊比西河萬頃巖魔鬼池沐浴吧

就讓我在維多利亞大峽谷漩渦潭吹塤吧

趁著我還有一小塊完整肌膚和足夠大肺活量

我不贊美獅子吃角馬，角馬吃草

鱷吃魚，魚吃蝦以及優(yōu)勝劣汰

我要贊美那些從樹上取走柄砍伐樹木的斧

那些吃牛奶啃食牛骨頭的狼以及如蠅逐臭

還有被水喂肥的云把最壞的脾氣——

血雨腥風(fēng)給了最親近的泉和小溪

我要贊美浮躁的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