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國衛(wèi)
易經(jīng)系辭下篇中有記“刳木成舟,剡木為楫”,“刳木成舟”就是說我們的祖先經(jīng)過長期的渡河實踐逐漸就意識到:把一段樹木平整、挖空,就可以成為一只堅固耐用和操作靈便的運載工具——獨木舟。
刳木成舟是指單段樹木經(jīng)挖空加工成獨木舟,獨木舟的“獨”,是指單段樹木,“獨木舟是單段粗大樹木經(jīng)刳挖中間部分木質后成為槽型空殼結構的渡水工具”。
刳木成舟的刳挖工具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有石器工具、青銅器工具和近現(xiàn)代工具,而石器工具是制造獨木舟最早的刳挖工具。
石器時代的獨木舟由單段粗木刳挖而成,樹木經(jīng)火燒、砍削,挖空中間部分的木質而成為槽型空殼構件。石器時代制造獨木舟的方法是在整條木的外邊涂上濕泥,把木條中間部分的干燥木材部分用火燒成炭,然后用石器鑿下,依此法將整條木向內一層層用石器鑿下,最后就刳制成一艘獨木舟了,正如恩格斯說過的“火和石斧通常已使人能夠造獨木舟”。
獨木舟載重量的獲取主要是通過對獨木本身的刳挖出水密空間所增加的浮力,也就是說,獨木舟的浮力主要是人工制造出來的,刳木成舟是舟船起源的一次重大技術飛躍。
中國出土獨木舟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歷史悠久,最為突出的要算距今約8000年的浙江蕭山跨湖橋獨木舟;出土最大的古代獨木舟是1958年在江蘇武進縣奄城出土的春秋時期獨木舟,其長11米,寬0.9米,是用一整段大圓木鑿空而成的;2009年在浙江臨平茅山出土一艘由整段巨木鑿成的國內考古發(fā)掘出土中最完整的獨木舟;廣東省化州縣石寧村發(fā)現(xiàn)6艘東漢時期的獨木舟,是同處出土獨木舟數(shù)量最多的(圖2)。
圖1 刳木成舟
圖2 廣東省化州縣石寧村出土的東漢時期的獨木舟(自上而下分別為1號、2號、3號舟)
圖3 云南永寧納西族并聯(lián)式獨木舟
圖4 山東平度隋代雙體船
圖5 黔東南臺江施洞苗族子母龍舟
云南永寧納西族并聯(lián)式獨木舟(圖3)、1976年山東平度縣出土一條隋代加長雙體獨木舟(圖4)和在黔東南臺江縣施洞鎮(zhèn)的子母船(圖5)等都是中國獨木舟派生形式。這些派生形式的獨木舟,都已超出了原獨木舟定義中“獨木”概念,所以說,獨木舟的派生是獨木向多木組合方向的發(fā)展。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發(fā)現(xiàn)和出土眾多的獨木舟,王冠倬先生在2000年出版的《中國古船圖譜》中以表列出自1956年起至1992年止,在中國境內外發(fā)現(xiàn)和出土的獨木舟36條布及21處之多,其中距今年代最早的要算在“1979年山東長島縣大黑山島”出土的一條“4000年前”的獨木舟了,但它“只保存舟尾殘部”,而1977年山東榮成出土一艘“舟體保存基本完好”的獨木舟也只是商周時代。但該書未能趕上收錄2002年出土的跨湖橋獨木舟。杭州蕭山跨湖橋出土新石器時代的獨木舟據(jù)“14C年代測定,跨湖橋遺址的校正年代在距今8000~7000年間”,“樹輪校正后的年代約距今7500~8000年”,跨湖橋獨木舟是我國到目前為止年代最久遠的,它與在荷蘭羅寧根(Graningen)的庇斯(Pesse)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公元前6315±275年的獨木舟相比,雖不是最早但基本相當,起碼也是世界上出土最早的獨木舟之一??绾颡毮局劭胺Q“中華第一舟”并不為過,當之無愧。
跨湖橋獨木舟是新石器時代使用石錛和有段石錛制造的獨木舟,是獨木舟的成熟和發(fā)展時期產(chǎn)品,據(jù)此可以斷定跨湖橋獨木舟絕不是中國最早制造的獨木舟,只是用火和石斧制造的初期獨木舟尚未見出土而已,這正是期盼所在。
杭州蕭山跨湖橋新石器時期的獨木舟考古發(fā)掘后筆者有幸到過實地進行了觀看考察,并在2010年參加首屆中國國際(蕭山)跨湖橋文化節(jié)時再次走近了它的身旁,為八千年前獨木舟凸顯出中國舟船文明的輝煌感嘆不已。
跨湖橋遺址出土的獨木舟“保存基本完整,船頭上翹,比船身窄”,且“弧收面及底部的上翹面十分光潔”,在“離船頭一米處有一片面積較大的黑炭面,東南側舷內發(fā)現(xiàn)大片的黑焦面,西北側舷也有面積較小的黑焦面”,“船頭留有寬度約10厘米‘擋水墻’,已破缺”,“船體較薄”。這里的“上翹”且“窄”、“擋水墻”都是獨木舟舟體形狀特征,“這些黑焦面當是借助火焦法挖鑿船體的證據(jù)”,是獨木舟挖鑿工藝的明顯反映,跨湖橋遺址出土了一條獨木舟是確定無疑的(圖6)。
這艘“獨木舟……的東南舷側,并列打入多根木樁,分柱樁與板樁兩種,基本呈等距分布,經(jīng)解剖的兩根木樁均深入生土,船體的西北舷側也發(fā)現(xiàn)木樁及柱洞。獨木舟當時是支放在由這些木樁、橫木構成的架子上的。另外,獨木舟的東南側堆放著許多基本與船體平行的木料與木板,……船體兩側還發(fā)現(xiàn)兩件未見使用痕跡的木槳和數(shù)件石錛柄、石錛、石器崩片、礪石。從綜合的現(xiàn)象分析,這應該是一個與獨木舟有關的木作加工現(xiàn)場。”但是,“獨木舟通體光滑,原始的斧鑿痕跡不明顯,可見是一條舊船,并非處于制作狀態(tài)。”以上出土信息簡而言之:出土的獨木舟是“一條舊船”,“當時是支放在由這些木樁、橫木構成的架子上的”,“并非處于制作狀態(tài)”。
圖6 跨湖橋新石器時期獨木舟(席龍飛攝)
獨木舟為何支放在木架子上?一艘舊獨木舟與加工現(xiàn)場有何關系?這是考古中遇到的問題。
假如獨木舟正在進行制作或修理或改裝作業(yè),完全可以在地面上進行,若對舟底加工,也只需將舟身翻轉就可以解決的并不困難,根本沒有將它支放在架子上的必要。因此,獨木舟支放在架子上不是加工獨木舟的需要而是另有所用。
既然獨木舟“并非處于制作狀態(tài)”,那么,獨木舟兩側“發(fā)現(xiàn)兩件未見使用痕跡的木槳和數(shù)件石錛柄、石錛、石器崩片、礪石”的石器工具不是用作該獨木舟加工又作何解釋呢?要知道支放獨木舟的“由這些木樁、橫木構成的架子”也是需要進行必要加工的,哪怕是簡易的和粗糙的加工;再說在遺址處有過制作木槳等木質物品的活動也在情理之中,不足為奇;也不排除在此址制造過獨木舟的可能,因為制作獨木舟并沒有多大的條件限制,造好了幾個人將其抬或拖到河邊就可以下水使用了。
筆者認為一個合符情理的推測是,這艘舊獨木舟是被改作木槽使用而被支放在木架上的。先民們把它當作一件長條形盛器用來盛放物品,它離地面有一定的高度不僅方便取用還有利防止受潮,尤其盛放糧食、獸肉等食物。這木槽被用作喂養(yǎng)牲畜的食料槽再好不過了,這種可能性似乎更大。舊獨木舟確實是木槽的理想代用品。
此時必定會問,一條航行在水面上的獨木舟為何改作木槽使用呢?難道木槽比獨木舟更需要嗎?當然不是這樣,而是因為這艘獨木舟存在著兩個主要技術缺陷使它難以繼續(xù)在水上正常使用。第一,該獨木舟穩(wěn)定性極差,最大殘寬只有“52厘米”,從舟體形狀推測已接近于舟體最大寬度,估計不太可能超過55厘米,而“殘長5.6米”,看來該舟乘坐4人也坐得下,乘坐如此狹窄的獨木舟極易傾翻;第二,在通體光滑的獨木舟“船底樟節(jié)處有一個破洞”當然會使舟體漏水,盡管對破洞作了堵漏。先民因該獨木舟不穩(wěn)和漏水就不得不將其廢棄改作它用,最合適的莫過于將它當作木槽使用了。
不論該獨木舟后來作什么用,總之,出土時的跨湖橋獨木舟是一艘被廢棄并改作它用的獨木舟。
跨湖橋“獨木舟的東南側堆放著許多基本與船體平行的木料與木板”,說明當時已能用石器剖制木板,7000年前河姆渡干欄式建筑也表明當時已具備了制板和木構件連接技術,盡管目前尚不清楚中國最原始的捻縫材料是什么和捻縫技術產(chǎn)生何時,但跨湖橋獨木舟的出土毫無疑問地動搖了木板船最晚也應是殷商時代的產(chǎn)物的推論,表明木板船產(chǎn)生年代應該更久遠。
跨湖橋獨木舟凸顯中國舟船文化的久遠歷史,它精彩地展示中國舟船演進中獨木舟的特殊地位,它的發(fā)現(xiàn)出土顯得格外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