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軍
近來,俄羅斯與土耳其關系再現(xiàn)波瀾。在經(jīng)過幾年相互示好后,雙方再次劍拔弩張。盡管3月5日普京與埃爾多安就伊德利卜停火達成一致,避免了一場迫在眉睫的沖突,但歷史恩怨和現(xiàn)實矛盾難以讓俄土近年在能源、軍售和敘利亞問題上的調(diào)情成為真正的聯(lián)姻。
俄國與土耳其在黑?!锖!刂泻5貐^(qū)的爭奪延續(xù)了400多年,是近現(xiàn)代國際關系史的重要基線,其大背景是沙俄強勢崛起與奧斯曼土耳其的日益衰落。中東戰(zhàn)火、巴爾干角逐、耶路撒冷血淚、克里米亞硝煙,都是這場大博弈的片斷場景。
先哲馬克思和恩格斯以他們的睿智和深邃,總結、觀察俄土關系史與當時的現(xiàn)實,做出了很多發(fā)人深省的論斷。
自拜占庭帝國被奧斯曼土耳其消滅之后,俄國就自認為承擔著解放基督徒和拯救全人類的使命,將奧斯曼土耳其作為其地緣政治擴張的重要對象。馬克思認為,東方問題的實質(zhì)就是“沙皇極力想推動其先人的計劃——開辟一條通向地中海的出路。他正在把奧斯曼帝國最邊遠的地區(qū)逐個從其主體上分割下來,直到最終使這個帝國的心臟——君士坦丁堡——停止跳動為止”。1833年俄國人對君士坦丁堡的軍事占領使“俄國的宿愿終于實現(xiàn)了”。恩格斯則直指沙皇的“目的是占領達達尼爾,從而把黑海變成俄國的內(nèi)湖,以此造成一個攻不進的避難港來建立強大海軍”。
沙俄通常會以宗教的名義涉足土耳其的內(nèi)部事務。馬克思對此表示:“根據(jù)18世紀末簽訂的庫楚克—凱納吉條約,在君士坦丁堡應該建造一座希臘正教教堂,而且俄國使館有權干預希臘正教的神甫同土耳其人的爭端?!钡F(xiàn)在(1853年)“緬什科夫公爵卻把這項不平常的特權變成對土耳其整個希臘正教教會的普遍保護權,即對歐洲土耳其的大多數(shù)居民的普遍保護權”。
從內(nèi)部分化和外圍迂回是近代俄國對土外交的通常做法。1853年克里米亞戰(zhàn)爭迫在眉睫之際,馬克思敏銳地觀察到了俄國外交的組合拳:一方面,“俄國竭盡全力在世界各地,在英屬印度邊境、波斯、塞爾維亞、瑞典、丹麥等地使用威脅利誘的手段,攪動對英國的憤恨”;另一方面,“大批俄國間諜涌向塞爾維亞各地”,使當?shù)厝恕坝X得有希望在俄國的保護下擴大塞爾維亞的疆界,把在土耳其和奧地利統(tǒng)治下的全部操塞爾維亞語的人聯(lián)合起來,建立一個新的伊利里亞王國”。
此外,俄國善于抓住歐洲列強的相互矛盾以及它們對革命的恐懼,從而獲得其對俄的默認甚至縱容。馬克思曾犀利地指出,“從1815年起,歐洲列強在世界上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現(xiàn)狀遭到破壞。但是列強中的任何兩國發(fā)生任何戰(zhàn)爭都有打破現(xiàn)狀的危險。因此,西方列強才以容忍的態(tài)度對待俄國在東方進行的掠奪,而且從來不向它要求任何代價,只要求它找出某種借口,哪怕是荒謬絕倫的借口,好使它們能夠繼續(xù)中立。這樣一來,俄國外交就有了西方國務活動家們的膽怯作為依靠,而它的外交術也逐漸成了一種公式,以至于對照著過去的紀錄就可以幾乎絲毫不差地察知當前的經(jīng)過”。
近來,《阿拉伯的勞倫斯》一書風靡一時。托馬斯·勞倫斯作為中東問題專家,對拓展大英帝國在中東的利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而實際上,俄國對土耳其的了解和滲透遠比大英帝國全面而又深入。恩格斯曾指出,“在本身具有半亞洲式的條件、風俗、傳統(tǒng)和制度的俄國,有相當多的人能夠了解土耳其的真實情況和特性……而且俄國人是善于學習外語的,這就使報酬優(yōu)厚的俄國代理人能夠毫不困難地完全通曉土耳其的事務。而俄國政府也老早就利用了自己在東南歐極其有利的地位。數(shù)以百計的俄國代理人周游土耳其各地,向信奉希臘正教的基督徒指出,正教皇帝是被壓迫的東正教會的首領、天然的保護人和最終解放者……”
今天的俄土關系與過往已有很大不同。盡管時過境遷,但歷史不會完全割裂。重溫馬、恩兩位先哲的經(jīng)典著作和研究方法,對觀察和理解當代國際關系依然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