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 土
書生旦正加與牧女才讓草,終于要結婚了。
那大耳朵的司儀要求他倆:當著眾多婚宴上的來賓,一對新人,要交換各自的戒指。
——這顯然不是藏族人的禮儀!
但又有什么讓人擔心的呢?
既然女孩像飽滿的果實一般誘人,男孩,偉岸的身軀如高聳的柏樹。
他們的雙手,就該在交出真愛后,柔情而有力地絞合在一起。
看看吧,婚宴上的酒瓶,就是子宮的象征。
源源不斷的奶茶,則是生活中的流水。
而大盤大盤的水果,定然暗示著無盡的繁殖。
先人說,婚姻總是帶來孩子。
那西裝革履的大耳司儀也明白:土與水的結合,會帶來黏土,黏土,又會使男女創(chuàng)造出奇跡。
牧牛人
牧牛人安靜地坐在凸出的山頭。
九頭牛,在向陽的斜坡上低頭吃草。
第十頭,是個牛犢,一身黑白相間的皮毛,牠蹦蹦跳跳地跑到牧牛人的身后。
待牠靠近我,我必摟牠入懷。
待牠以黑亮眼睛看我,我必給牠安慰。
只因那山下碧青的洮河蜿蜒南去,河邊渡口,舊船不在,一橋飛架西東,我心肯定如那牧人之心。
時光如水流逝,河東河西早已異于往昔,讓人傷感又欣慰。
愛的消息
歐杰草用手機自拍,擺出自戀的樣子,目光里,隱隱有著挑逗的意味。
是在秋日,迭部縣城悶熱的午后,名叫茹帝的男孩,躺在一株石榴樹下。
顯然,歐杰草沒把茹帝放在眼里,此時的他,和公園里的孔雀別無二致。
而那石榴樹結滿的臀型的果實,在茹帝眼里,有了強烈的情色的暗示。
只我在翻閱一本畫冊,第108頁上,身形消瘦的裸體女郎,乳房小巧如石榴。
只我一人接到了茹帝的電話,他說,他可能真的遇到了生命中的女子。
青稞酒
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女人眼目低垂,深陷在疲軟的沙發(fā)上,她的苦惱,恍如面前那杯濁色的青稞酒。
男人抽著來自岷縣的劣質(zhì)旱煙。
他倔強的眼神與女人截然不同,但那表情,卻是經(jīng)受挫折后的萬般無奈。
二十年后,當一個男子深情地回憶起自己的父母,回憶起父母黯然相對的日子,
他面前的青稞酒,似乎也有著過去的味道。
若我是個畫家,我渴望畫出他父母當年的憂傷、苦惱和倔強。
我愿意把酒色置換,換成而今的溫暖、開心又滿足的顏色。
蓮花山花兒會
那邊,女花兒把式把頭藏在洋傘下,那唱歌的小嘴大膽而深情。
這邊,男花兒把式一邊靜聽著唱詞,一邊思謀著該用什么對詞來反擊。
幫腔的歌手各自圍攏在把式周圍,眨巴著情愛的眉眼,遠遠地挑逗對方。
草木葳蕤的蓮花山頂,六月六的朝陽,照耀著這塊小天地里的子民。
我是在描述愛情的本質(zhì)與境遇嗎?
我是在隱喻愛戀帶來的種種體驗嗎?
人世間多的是富有象征意義的人物,種種畫面,充滿奇特而復雜的寓意。
作為旁觀者,我在聆聽他們的對唱時,會陷入對鄉(xiāng)村愛情的深思。
但作為參與者,我渴望這情景更熱烈更歡愉,甚至完全該有蓮花綻放時的素潔色彩。
作者簡介:扎西才讓,70后藏族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散文詩集《七扇門》,詩集《大夏河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