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義
對于很多習(xí)慣了城市生活的人,像我,每逢過年總是很糾結(jié),回鄉(xiāng)下吧,太冷,大人能將就,小孩子扛不住。留在城里吧,沒有親朋好友,太過冷清。
除此之外,回鄉(xiāng)下老家的小孩子還有一個很“頭疼”的難題,那就是上廁所。時至今日,鄉(xiāng)下仍多旱廁,有的干脆用豬圈、羊圈替代。而豬啊羊的遠(yuǎn)遠(yuǎn)看著還算可愛,近在身邊則有些可怕。因此,幾乎每年放假前,同事們相見,相互問起在哪里過年,很多人都躊躇說:“還是回吧,留在城里沒有年味。”
話雖這么說,而現(xiàn)實是,很難說清從何時起,鄉(xiāng)下的春節(jié)也少了“年味”。過年越來越像一種“例行公事”,多了浮躁和迷茫,少了儀式感和神圣感,更缺少了往昔歲月的那份從容和安然。
筆者家在山鄉(xiāng),記得孩提時,每年臘月一到,村里的石碾就一刻不停從晨光熹微一直轉(zhuǎn)到漆漆黑夜。這時候,磨盤也整天響著,各家各戶把勞碌了一年的收成如小麥、谷子、高粱、紅薯干等取出來,磨成米、面,再加工成煎餅、窩頭、饅頭,放在缸里甕里,供年前節(jié)后全家人享用。
“過新年、真熱鬧,穿新衣,放鞭炮。”這時候,鄉(xiāng)村集貿(mào)市場也熱鬧起來,花花綠綠的布匹、五彩繽紛的年畫、炸天響的鞭炮、綠油油的青菜、令人垂涎的魚肉......擠滿了市場的角角落落。小孩子牽著大人的衣襟,艷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等著父母發(fā)善心給買點新衣服、買盞花燈籠,還有“二踢腳”“鉆天猴”什么的,回家和小伙伴顯擺顯擺。
而大人們的“興趣”顯然并不在此,他們關(guān)心的是如何在微薄的預(yù)算內(nèi)多買點蔬菜魚肉,用來祭祀先人、走親訪友、招待客人。
記得那時,我家院子邊有一個很深的地窖,秋天放紅薯,入冬放青菜。那時還沒有“反季節(jié)蔬菜”一說,所謂的青菜不過是白菜、蘿卜、芹菜、蒜苗等有限的幾種。于是我家每年都要生盆黃豆芽、做包豆腐、腌缸咸菜,再買些粉皮、粉條、人造肉、海帶等備用。
那時鄉(xiāng)下沒有冰箱,但霜降過后就天寒地凍,雨雪也多,屋后的冰凌積雪往往開春才化,這成了不少人家的天然“冷庫”。買點魚啊肉的舍不得吃,往梁上一掛或者雪里一埋,隨吃隨拿,倒也方便。
左等右盼,新年終于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家人都早早起床,貼春聯(lián),迎家堂......一直忙碌到晚上,全家人團團圍坐著,吃豐盛的年夜飯。
晚飯過后,大人們相互串門拜年,小孩子則提起各色各樣的花燈籠走街串巷,亂竄一氣,給黑夜的鄉(xiāng)村平添了無盡生趣。
夜深了,小孩子跑累了,沉沉睡去,男人們看春晚、打撲克,繼續(xù)“守歲”,女人們開始包餃子。午夜12點一到,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鞭炮開始響起來,宣告新的一年到來。
按照老家的風(fēng)俗,初一這天不能掃地、倒垃圾、剪指甲、打罵孩子、不吃藥、胡亂說話,等等,總之很多禁忌。買賣鋪戶也全部落鎖,連水井都“放假”,偶爾打水的都要燒點火紙,感謝水井一年來的“恩澤”。這時候,大人小孩都穿上自家最好的衣服相互拜年。每家都擺上瓜子、糖、香煙、茶葉,招待登門的街坊鄰居。那時候,每逢吃飯,奶奶總要吩咐我們兄弟往磨眼里放點窩頭、饅頭、水餃,因為年后會有要飯的人來
“掏磨眼”。就這樣一直熱鬧到大年初二,
下午五六點鐘,要“送家堂”了,不同家族的人黑壓壓聚在一起,焚香燒紙、跪拜之后,開始放鞭炮。
這一時刻是很多家庭“炫耀”實力的絕佳時機,發(fā)了財?shù)?,娶了親的或者想找對象的,都變著法子放鞭炮。這時候,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村莊里也鞭炮齊鳴,禮花四射,一直到夜幕降臨,才漸漸消停。
大年初二之后,是各家各戶集中走親訪友的日子,也是醉酒人出乖露丑大爆發(fā)之時。
而我最渴盼的則是二月初二。一到晚上,我和小伙伴們拿出搜尋了多日的舊刷帚,跑到村邊空地點燃了,奮力扔向天空。一時間,“燈火”明明滅滅,此起彼伏,我們則跳著嚷著......
如今,一晃多少年過去了,這新年的一幕幕還時時出現(xiàn)在夢里,夢中我又回到了童年,跳著、笑著、嚷著......直到恍然醒來,淚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