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

快半夜的時候，沈志祥突然接到老婆姚蘭打來的電話。姚蘭急匆匆地說了兩句話，沈志祥激動得也沒聽清，只記得姚蘭最后說，明天晚上《新聞聯(lián)播》后不見不散。沈志祥想對姚蘭說兒子想她了，還想問問她明晚想吃什么，連著喂了幾聲，沒聽到姚蘭說話，卻聽到一陣“嘟——嘟——”的忙音。沈志祥心想，姚蘭說明天晚上《新聞聯(lián)播》后不見不散，那明天晚上就能見到她了！沈志祥雖然沒有和姚蘭說上一句話，但還是高興得睡不著，才分別二十多天，就覺得好像離開了幾十年似的，想和姚蘭說的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天還沒亮，沈志祥躺在被窩里給母親打電話，問家里有沒有菜，沒有菜去超市買;說晚上《新聞聯(lián)播》后姚蘭來家吃飯。沈志祥還特意叮囑母親說，出門要戴口罩，回來要洗手。沈志祥母親說家里有菜，聽到母親答應(yīng)后，沈志祥才掛斷電話。

姚蘭是市人民醫(yī)院呼吸科的護士，主動請戰(zhàn)參加緊急救治隊，到新冠肺炎隔離區(qū)ICU做護理工作，已經(jīng)二十多天了，年也沒有回家過。沈志祥也被抽調(diào)到社區(qū)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揮部宣傳組，他把上大班的兒子浩浩交到父母手里，和姚蘭兩個人，一個在醫(yī)院里，一個在醫(yī)院外，跟新冠肺炎較上了勁兒。沈志祥忙活了一天，請了假，晚上六點多鐘回家來，專等《新聞聯(lián)播》播出后姚蘭回家吃頓團圓飯。

沈志祥沒有看見父親，問母親，我爸呢？母親說，參加小區(qū)疫情防控志愿隊，在小區(qū)門口測體溫呢。沈志祥說，我怎么沒看到？母親說，在西門。沈志祥說，我就是從西門進來的。母親說，就這一個門，你爸從早到晚都盯在那兒，可能你來時，他上廁所了。沈志祥哦了一聲。

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和鑰匙聲，沈志祥站起身要去開門，浩浩早一溜煙兒跑過去開開門，喊了一聲“媽媽”。半晌沒聽到姚蘭的聲音，卻聽浩浩哇地哭出聲來。沈志祥快步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對門鄰居回來了。沈志祥抱起浩浩說，乖，不哭，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沈志祥兩眼盯著電視，耳朵卻一直聆聽著，期待門外響起腳步聲、敲門聲。

開門聲終于響起來了，沈志祥急忙站起身，又被浩浩搶了先。浩浩開開門，喊了聲“爺爺”。回家吃飯的爺爺一把抱起浩浩，說，你媽還沒來？

浩浩哭著說，爺爺，我想媽媽。

爺爺拍拍浩浩，說，好乖，你媽一會兒就來了。

七點鐘了，沈志祥抱著浩浩一邊看電視，一邊聽敲門聲。直到央視《新聞聯(lián)播》播完了，沈志祥也沒有聽到腳步聲和敲門聲，心里有點兒急，轉(zhuǎn)念又一想，姚蘭在重癥組工作，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呢，是不是我聽錯了？看看本市新聞等一會兒吧。沈志祥接著看本市新聞，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本市新媒體中心記者深入醫(yī)院隔離區(qū)，在戰(zhàn)“疫”最前線拍攝的真實故事，看到有個穿防護服、戴口罩和護目鏡的醫(yī)護人員，在玻璃窗前，對著病房外的攝像機鏡頭比比劃劃。沈志祥還沒明白過來，浩浩卻突然大喊大叫起來：媽媽，媽媽！

聽到兒子喊媽媽，沈志祥定睛一看，那個穿防護服、戴口罩護目鏡的人，正用戴著手套的手打著手語“我愛你”。沈志祥猛地喊了一聲：姚蘭！

浩浩還對著電視機喊媽媽。

兩年前，姚蘭的呼吸科收治了一個聾啞病人，為了更好地與患者溝通，以便做好護理工作，姚蘭把日常用語整理出來，專門跟聾啞學(xué)校的老師學(xué)習(xí)手語。為了盡快掌握手語，早一天和患者溝通，姚蘭每天下班回家，都把學(xué)過的手語，一遍一遍地打給沈志祥和兒子看。沈志祥說姚蘭，學(xué)會手語，病人也出院了，學(xué)了沒用。姚蘭不聽沈志祥的，下班回家，照樣給沈志祥和兒子打手語，打得最多的就是“我愛你”。時間長了，不光沈志祥能看懂，就連兒子也能看懂了。

沈志祥怎么也沒想到，姚蘭的手語在這場防“疫”戰(zhàn)中用上了。

沈志祥突然明白了姚蘭“不見不散”的意思，望著一桌子飯菜，心里一酸，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