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傳紅
在最近的幾個月里,“地球村”的村民們或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世界的關聯和生存的風險。豈止是“突然出現”的新型冠狀病毒才打下這樣的烙印呢?
7年前,埃博拉病毒頭一次跨過鄉(xiāng)村走向城市,很大程度上在于二者之間日益緊密的聯系。
置身于這個充滿全球挑戰(zhàn)和空前機遇的時代,相互聯結的人們無法自我隔絕于他人的生活,也無以規(guī)避聯系強度日趨緊密的發(fā)展新力量——這些,都放大了我們這個時代的復雜性,也帶來了某些特定種類的風險。那是我們看不見的風險,是在我們觀察的限度之下緩慢游走,然后突然把我們所有人嚇一跳的那類風險。牛津大學教授伊恩·戈爾丁將這類因復雜性和集中化加劇而產生的具有系統(tǒng)性的風險稱之為“蝴蝶負效應”。任何人都很難預見它們的來臨,而且,我們相互交往的復雜程度越高,就越難以看清因果之間的聯系,甚至常常還會形成認知盲點,影響我們正確地作出決策。
讓我們再回到20多年前的一個“現場”。1999年夏季的一天,美國紐約皇后區(qū)的天空中,黑壓壓浮現數百只無力拍打著翅膀的烏鴉,隨即,它們突然集體暴斃在人行道上。這讓當地一家動物園的獸醫(yī)特蕾西·麥克納馬拉大為驚恐。幾個星期后,動物園里由她照料的外來鳥類也開始大批死亡,她馬上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紐約地區(qū)的人類也將大禍臨頭。
“你永遠不會因為正確地預見了疾病的暴發(fā)而得到肯定……”
果不其然!不久后,紐約附近的醫(yī)院里出現了一種突然發(fā)生在老年人身上的神秘疾病,患者會出現高燒、虛弱和精神紊亂的癥狀,當地疾病控制預防中心判定它是早前出現過但已絕跡了20年的圣路易斯型腦炎。麥克納馬拉根據自己的觀察、研究所得對此予以否決,她認為那些死去的禽鳥和那些病人之間必定有所關聯,必須盡快地正確辨認出“殺手”。此時又有“腦炎病人”相繼死去,麥克納馬拉搜集了更多的足以排除腦炎嫌疑的證據并向疾控中心報告,后者依舊冷漠回應、“維持原判”。
執(zhí)著的麥克納馬拉拿著樣本,找到兩個實驗室檢驗,終于確認那個令人恐懼的東西過去從未在美國乃至西半球出現過,這是一種由蚊子傳播的病原體,叫西尼羅病毒。這一年西尼羅病毒的大流行造成將近3萬人患病,1000多人喪命。美國醫(yī)學專家芭芭拉·沃特森-霍羅威茨評論此事時說,對西尼羅病毒的錯誤判斷是美國公共衛(wèi)生界的一個轉折點。
后來提交美國國會的一份報告承認,這個經歷能“作為教訓的來源”,讓公共衛(wèi)生官員在處理“成因不明”的危機時更有準備。此事件也“足以成為如何防范生物恐怖襲擊的范本”。它還促使美國國際開發(fā)署后來將數億美元投入新興流行性威脅計劃,此項計劃有一個明確的宗旨:“瞄準起于動物,但可能威脅人類健康的新興疾病源頭,提早采取行動應對或阻止它發(fā)生?!?/p>
災難預警是一項復雜且棘手的工作。美國著名防疫專家、《逼近的瘟疫》一書作者勞里·加勒特曾經感嘆:在公眾衛(wèi)生領域,“你永遠不會因為正確地預見了疾病的暴發(fā)而得到肯定……”盡管她曾因所預警的災難未成為現實而受到責難,但她堅持認為,世界需要完善的公共衛(wèi)生基礎設施來應對未來突發(fā)的緊急情況。如果我們堅持要等到有著完備準確的信息時再行動,那我們只會等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