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讓
對生活在鄉(xiāng)村的我來說,“舅爺”就是一個溫暖的字眼。但還是有一個舅爺,給我們兄妹們帶來了恐懼和驚慌。
他和我爺爺盤腿坐在炕上,喝酒。
他大聲劃拳,大口喝酒,大聲地責罵我爺爺。
我父親從縣城返回,剛一踏進房子,這個舅爺就灌了父親三杯酒,弄得父親面紅耳赤的,像做了虧心事。
這個舅爺長得比父親還年輕,在我爺爺上廁所的間隙,他拉住父親稱兄道弟。
父親只好舉杯道歉,一個勁兒地自飲,仿佛輩分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不能侵犯,也不能被侵犯——侵犯了,或者被侵犯了,就只能自己懲罰自己。
我們兄妹們躲在窗戶外,靜聽著房內(nèi)的動靜。
我好奇地往屋里偷看,這個舉動,被這個舅爺發(fā)現(xiàn)了。像變戲法那樣,他從腰里抽出一把刀子,有力地插到炕桌上。
父親吃了一驚,上完廁所回來的爺爺也吃了一驚。
伏在窗外的我們一哄而散,在驚慌中躲進房后的山林。
這個舅爺上到房頂,用目光搜索著我們,用語言搜索著我們。
我們屏住呼吸,藏在樹后。
相隔了二三百米,我的妹妹還是由于驚慌而大哭起來。
這哭聲,擊退了這個舅爺,他終于踩著梯子,一層一層下去了,再也沒有出現(xiàn)。
二十年后,爺爺早就離開了人世。我們只好問父親:“那個舅爺是誰?”
父親想不起來,他說:“在20世紀70年代,你們的舅爺有好多個,我不知道你們問的是誰?!?/p>
我們只好把這個舅爺封鎖在記憶里,以便我們當著孩子的面喝酒之時,不讓他輕易地跑出來,把我們的孩子驅(qū)進山林。
是的,絕不能讓他給我們的孩子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