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水手

二民從工地上回來，帶回一只狗。這狗長得很威勢，人前一站，虎虎生風(fēng)，讓人不免敬而遠(yuǎn)之。據(jù)二民說，狗原是包工頭看工地的狗，叫賽虎。包工頭年底虧了本，給二民結(jié)算工資時欠了500元，索性就拿它抵了賬。

那天，村主任老奎來二民家閑轉(zhuǎn)。剛進(jìn)院，賽虎就狂呼一聲撲上來，嚇得老奎呼爹喚娘、屁滾尿流地跑走了，邊跑邊喊：“二民，狗日的，管好你的狗！”二民在院門前笑著應(yīng)：“主任，狗綁著呢，看把你嚇成啥樣了！”

過了兩天，老奎又找上門來。老奎在院門外叫：“二民，管好你的狗，我要進(jìn)來啦。”二民聽見了，在院子里說：“主任，狗拴著呢，你進(jìn)來吧?！?/p>

老奎就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院子里來。

狗見了老奎又要撲咬，二民罵：“狗東西，瞎了你的狗眼，村主任你也敢惹，看人家明兒不收拾你?！?/p>

那狗聽了，果然就收斂了不少。

老奎覺得二民的話有點兒那個，但心里還是很受用，于是老奎就笑了，很大度地對二民說：“哎呀，跟狗較個啥勁兒嘛！”

二民搔搔后腦勺，把老奎往屋里讓。老奎擺著手，一眼一眼看那狗。看著看著，臉上的笑意就濃了，小眼睛都快笑沒了。

“好狗，是條好狗?！崩峡f著突然就臉色嚴(yán)肅，朝著二民說，“這狗，賣給我看家護(hù)院算了?！?/p>

二民愣了下，說：“我家也要它看哩。”

老奎哧一聲笑了：“就你這窮家破院，還用得上看守？”

二民沒了話。

老奎臨走前丟下500元，說：“趕明兒一早給我送過去?！?/p>

賽虎成了老奎的狗，二民心里打了個疙瘩，好幾天才解開。讓二民沒想到的是，賽虎離開他家沒多久，就跟老奎打成了一片。老奎出門進(jìn)門都牽著賽虎，人和狗都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氣樣兒。二民有時在村街上碰見了，忍不住叫一聲賽虎，賽虎只是傲慢地瞅二民一眼，馬上就不屑一顧地走開了。

二民在心里罵：“狗日的王八蛋，真他娘的狗眼看人低?！?/p>

臘月里的一天，二民和女人去趕集。回到家，二民看見一團(tuán)暗黃的影子從他家低矮的院墻上飛閃而過。他穩(wěn)穩(wěn)心神，拿眼細(xì)瞧，是賽虎，嘴里叼著他家的一只土雞，早溜遠(yuǎn)了。一股血，紫了二民的臉。這殺千刀的！這只雞是他預(yù)備著過年用的，倒給這家伙惦記上了。

二民撒腿就往老奎家跑。

進(jìn)了院，只見那畜生早就將雞啃得血肉淋漓，剩了堆雞毛而已。二民氣極，順手拿過院門旁的頂門杠就要掄過去，那狗卻先發(fā)制人，反撲了上來，驚得二民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危急關(guān)頭，只聽屋內(nèi)吼了一聲：“賽虎，滾回來！”那狗像是被安了遙控裝置，瞬間就跳了回去，伸著血紅的舌頭，警惕地盯著二民。

這時，老奎從屋內(nèi)慢條斯理地走出來，對二民笑笑，說：“沒留神，這家伙就掙脫鏈子跑出去了?！闭f著上前給賽虎脖子上重新又拴上了鏈子。

二民緩過了勁兒，人仍舊在那兒站著。他在等老奎給說法。但老奎什么話也沒給他說，轉(zhuǎn)身向正屋走了。

二民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朝著老奎說：“主任，你得管好你的狗。”

老奎轉(zhuǎn)了回來，雙手一攤，似笑非笑地說：“再好的狗也是畜生，你能跟它計較？”

二民沒奈何，耷拉著腦袋走了。

后來，村里隔三岔五就傳出來誰家的雞呀鴨的被賽虎咬死吃掉的消息。二民聽了，只悶悶地說一句：“都是我造的孽，早晚非要結(jié)果了那畜生不可?！?/p>

過了大年小十五，二民正準(zhǔn)備去城里打工，老奎找上門來。一進(jìn)門，老奎就笑嘻嘻地對二民說：“二民，老苦著張臉弄啥呢？你來錢主兒了，還不趕快偷著樂和去！”

二民納悶兒，沒好氣地說：“啥前主兒后主兒的，我打工去呀！”

老奎說：“村里看來看去還就你二民膽兒大，我把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交給你，事成之后，給你100塊錢勞務(wù)費(fèi)，咋樣？”

二民瞧一眼老奎，說：“干啥？”

老奎說：“干掉賽虎?！?/p>

二民說：“可別戲耍咱小民老百姓，咱玩兒不起?！?/p>

老奎見不是個事，就不再繞彎子，對二民講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昨天下午鄉(xiāng)長到老奎家做客，喝大了，拿著一塊排骨去逗賽虎，半根胖手指差點兒讓賽虎給吞進(jìn)肚子里。鄉(xiāng)長遭此一驚，差點兒尿褲子，當(dāng)場責(zé)令老奎殺掉賽虎，他要食其肉，寢其皮。老奎沒奈何，就來找二民。

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二民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便痛快地答應(yīng)了老奎。老奎前腳剛走，二民就從屋子里拿出塊吃剩的豬肉，取出一瓶燒酒，嘩嘩嘩全澆到肉上面，又到柴房尋出把牛耳尖刀，就去了老奎家。

賽虎見了二民手里那塊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豬肉，嘴里的哈喇子唰唰直往下掉。二民朝著賽虎友好地笑笑，手一揚(yáng)，肉就到了賽虎腳爪邊，賽虎興奮地叫了聲，開始埋頭享用。少頃，二民指著賽虎說聲：“倒！”賽虎當(dāng)真就醉倒了。

二民當(dāng)機(jī)立斷，咬牙沖上去，手起刀落，立馬就結(jié)果了賽虎的性命。一旁的老奎驚呆了。他像不認(rèn)識二民似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

二民站起身擦手的當(dāng)兒，老奎戰(zhàn)戰(zhàn)栗栗地遞給二民100塊錢。二民看也沒看，搖搖頭，輕輕一笑，丟下老奎一個人呆站著，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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