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剛 張雨 王富磊 潘振祥

翻開古代詩歌典籍，如若細數(shù)幾千年來詩人寫入詩中的種種意象，明月定是榜上有名。無論是邊塞詩、田園詩、送別詩，還是詠物詩，詩人們似乎總是對月亮情有獨鐘，“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風月總關(guān)情，這些個或明或暗、或圓或缺的月亮足可見詩人們對月愛之真、詠之誠。

李白當然也不例外，余光中先生曾評價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的確，提到李白便不由得想到明月，它在李白的詩中是參與者，更是見證者。明月給了李白不盡的靈感，見證了他的失意挫折、憤懣不平、陪他一起思念家鄉(xiāng)與故友，舉杯對酌，可以說明月成就了李白，讓李白的詩豪邁之余又不失優(yōu)美。據(jù)統(tǒng)計，李白現(xiàn)存詩中詠月詩便有380多首，詩中的月更是千姿百態(tài)，變化萬千。月相變化多端，初月、新月、半月、滿月、瓊鉤。如“小時不識月，不作白玉盤”、“悠忽城西月，青天懸玉鉤”;而月輝灑落建筑、自然之景，景色不同時，月亦不同，“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閑窺石鏡清我心，綠蘿開初懸明月”。李白無論去到哪里，都有明月相伴，游歷名山大川更是少不了月亮：巴月、峨眉月、天門月、楚關(guān)月、秋浦月、蘆州月、瀟湘月等等。而除卻欣賞月亮之美，李白的詩興光輝更是將情感寄托在了明月身上。

歷來，月亮都有團圓美滿之意，中秋佳節(jié)團圓賞月自古以來便是習俗，如圓盤似的月亮總是給人以希冀。當離家的游子思念家鄉(xiāng)、思念親人時，明月變成了感情的依托。李白的《靜夜思》便直白的向世人傾訴了自己“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思念之情，更是被譽為“千古思鄉(xiāng)第一詩”。不知是那皎潔的月光勾起了思鄉(xiāng)的回憶還是孤單一人時賞賞月光勉強聊以慰藉，寂靜秋夜，月光透過窗口灑落在窗前的地面上，仿佛凝結(jié)的霜一般。此時的李白羈旅在外，深夜思念家鄉(xiāng)而輾轉(zhuǎn)難眠。抬頭望向月亮，明月皎潔卻觸動了他心中的旅思愁懷。秋月分外明亮卻又是清冷的，徒留他一人在月下悵惘，思緒穿越了時空，飛回了久別的故鄉(xiāng)，而現(xiàn)在卻相距千里，無法再徜徉于故鄉(xiāng)巴山蜀水之間與家人團聚。詩歌用簡單的白描手法，語言清新樸素，明白如話，看似隨口吟詩而出，卻匠心獨運。明人胡應麟曾說：“太白諸絕句，信口而成，所謂無意于工而無不工?！崩畎谉o論出游到哪些個地方從來都無法忘卻故鄉(xiāng)，從小生長在蜀地的他，對峨眉山的月光魂牽夢繞，“峨眉山月半輪秋，引入平羌江水流。夜發(fā)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lián)P州?！币亲尷畎鬃约簩Ω鞯氐脑铝僚艂€喜愛程度，怕是只有峨眉月才能拔得頭籌。

除卻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明月更是李白寄寓對友人的深切情感。李白一生交友無數(shù)，上至達官貴臣、下至貧苦百姓，一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令多少讀者感嘆友誼之深。相隔千里只能將思念之情寄托給月光，讓它來替我傳達，與“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有異曲同工之妙。又如《哭晁卿衡》“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梧桐?！睂⒂讶吮扔鳛槊髟乱粯痈邼崳磉_了他們之間深厚純潔的友誼。

明月不僅象征著友人，更是真正的親密朋友，是李白的知音?！盎ㄩg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痹娙嗽凇对孪陋氉谩分袠O盡婉轉(zhuǎn)地訴說內(nèi)心的孤獨與苦悶，對月亮如朋友般的共飲。酒與月是李白最不可或缺的兩樣，與月亮相伴對酌，卻更加凸顯出詩人的孤獨。月是詩人多種情思之所寄，酒能助其才思，長其豪氣，釋其憂悶。在這個春夜，一人坐花叢中飲酒，與明月、美酒、春花為伴，又何嘗不是一件樂事？幻想著自己與月亮和影子成三人，永結(jié)交游、交歡行樂，一片載歌載舞的熱鬧景象，上天入地亦真亦幻。這樣的歡樂背后卻是隱藏著詩人無限的落寞與愁悶孤苦，李白鐘情月亮，視它為自己的守護神，明月最是能寄寓愁思的對象。結(jié)合他的經(jīng)歷，作為難得的曠世奇才，李白卻只能在酒宴上寫詩助興，詩人的懷才不遇和知音難求的苦悶可想而知，也只有明月始終陪伴他左右，在無盡的寂寥中給予他一點慰藉。

作為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明月最能代表李白的高潔品質(zhì)。他有著超脫世俗的人格品質(zhì)，不與當時的官場同流合污，而月亮的澄澈恰恰映照著李白高潔灑脫的情操。如《陪族叔曄及賈至游洞庭》寫道：“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薄百d月色”一詞將李白的豪放灑脫顯露無疑，又如“了見水中月，青蓮出塵埃。”世人皆用明月來比喻自己清凈淡泊、孤高出塵的高潔心靈。同樣的，明月寄寓高尚情操之余也承載著李白的理想與向往?！熬銘岩菖d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笔惆l(fā)了自己的遠大抱負，攬字用詞夸張極富表現(xiàn)力。原詩中詩人先是寫虛度光陰、懷才不遇的痛苦，借用典故贊美了漢代文章、建安風骨和謝眺詩歌的豪情逸興，最后表達出對官場虛偽糜爛生活的厭棄。人生在世不稱意，詩人不愿受條條框框的拘束，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掙扎中卻從未放棄“攬明月”的豪情與遠大追求。這種率真性格可以說是文人追求自由的典范。

李白詩歌中的月亮極富魅力，或優(yōu)美或豪邁，飽含詩人的多樣情感，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明月這一意象可謂是被李白用到了極致，詩句細細品來不僅給我們以美的享受，更是對文學有巨大的借鑒意義。明月的豐富含義經(jīng)李白點化而更加經(jīng)典，可以說李白成就了明月，而明月更成就了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