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節(jié)是中國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每年春節(jié)前后，全國的新聞工作者深入社區(qū)街道、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戶、生產(chǎn)一線等地集中采訪報道，用身臨其境的觀察和細膩生動的筆觸展現(xiàn)中華大地上祥和歡樂的過節(jié)氣氛與日新月異的可喜變化。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作為新聞工作者，首先思考的不是今年的春節(jié)怎么過，而是今年的新春走基層做點什么？前兩天，偶然刷到一條新聞，勾起了我許多難忘的回憶。

一、“蹲”點火車站，一起體驗回家過年的期待與辛酸

2008年，那年的年景有些特別。從1月份開始，我國20個?。▍^(qū)、市）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溫、雨雪、冰凍災(zāi)害影響。東到上海，西到新疆，北到甘肅，南到廣東，農(nóng)作物受災(zāi)面積1.78億畝。受災(zāi)范圍之廣，程度之重都屬歷史罕見。那一年，我第一次聽說了一個叫做“凍雨”的氣象名詞。中央電視臺記者拍攝的廣西境內(nèi)高壓線被凍成直徑碗口大的大冰棍的畫面，至今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冰雪災(zāi)害造成了全國鐵路、公路大面積中斷。

時值春運高峰，數(shù)十萬返鄉(xiāng)旅客找不到回家的路，杭州火車站出現(xiàn)了大面積旅客滯留。原本就飽和的候車大廳無法滿足旅客需求，火車站廣場上搭起了數(shù)十個大帳篷。我拿著話筒，捧著筆記本每天穿梭于這些帳篷中。冰雪仍在持續(xù)，帳篷外，雨雪混雜地打在臉上，每一下都像刀割一樣，再暖和的衣服也無法抵擋徹骨的嚴寒。幾天下來，我的臉皴了，手腳經(jīng)常冰涼。帳篷內(nèi)，由于人員密集，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人難受。穿梭其中，我眼睛里看到一張張焦急又充滿期待的臉龐，一幕幕讓人感動的瞬間。

有一個來自江西的小伙子，連續(xù)多天都和我相遇。開始我不理解，以略帶教訓的口吻問道：“你為什么這么早就來排隊？這不是人為造成擁堵嗎？”小伙子被我一說，顯得很不好意思，露出些許愧疚的神情，這倒讓我于心不忍了，于是和他攀談起來。經(jīng)過幾個來回的交流終于弄清楚，他從一個“黃牛”手中花高價買了這張回家的票。從新聞中得知旅客滯留的信息，他怕自己坐不上車，于是提前兩天來車站等候，沒想到火車還是延誤了，而歸期未定?；厝ヅ洛e過車次，他只能在帳篷里駐扎下來，餓了啃口方便面，渴了就喝車站提供的熱水，困了就地躺下睡一會兒。幾天下來，人熬得蓬頭垢面。我特意請他翻了行囊給我看，那里面有杭州的醬鴨、臘肉、各式點心，滿滿的都是可口的食物，然而小伙子一口都不舍得吃。他說，那是帶給家人的年貨。經(jīng)過幾天的等待，小伙子終于還是沒有趕上家里的年夜飯，只能留在杭州過年。在決定放棄的那一刻，他疲憊的臉上竟然擠出一絲笑容。他說，希望明年能回家過年。多少年過去了，每當想起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我都忍不住眼眶濕潤。

回家過年，在中國人心中算得上是一個精神坐標，也是我們記者新春走基層必然聚焦的話題。那些年，能順利買到一張回家的火車票對許多人來說是奢望。杭州有一些火車票代購點，每到春運都會排起長隊，有時一排甚至是好幾天。有一年春運售票啟動的時候，在杭州體育場路的代購點，提前兩天就開始排隊了。很多人帶著小板凳，鋪蓋卷從代購點的門口一直排到馬路上，隊伍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我和同事也老早就和買票人一起排起了隊。一邊等待，一邊攀談。在凌冽的冬天，徹夜排隊的那種艱難感受，只有經(jīng)歷過才懂得。終于，售票窗口開門了。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兩個……然而排在最前面的沒有幾個人買到票，票就沒了。售罄的消息像病毒一樣散播開來，后面的人情緒失控，有的人當場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作為一個記者，我們本來是旁觀者。但是親身體驗過、經(jīng)歷過，就再也不能以旁觀者的心態(tài)來看待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那種怨恨和失望，讓人徹骨心涼，更讓我明白好的新聞是“蹲”出來的。

二、坐車回家：既是記錄者，也是新聞當事人

買到了票，上了車，回家的路也不是那么舒適。每年外地的同事回家，都會被要求做一條春節(jié)路上的觀察。這時候，我們既是事件的記錄者，又是新聞的當事人。這其中，坐綠皮火車回家往往是最“出彩”的。說“出彩”，是從新聞的角度。從事件本身來說，應(yīng)該是最艱難的。想必，大多數(shù)國人都有坐綠皮火車的經(jīng)歷。車上的環(huán)境自不必說，尤其是春運時。我曾經(jīng)舉著攝像機爬上一列火車，從上車開始就在推搡中艱難前行。作為一個女記者，個子不夠高，根本沒有拍攝的余地，鏡頭在擁擠中，左搖右晃。走廊里，座位底下，甚至小桌子上都擠滿了人。還記得我碰到一位大姐在車上委屈地大哭起來，她因為內(nèi)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了廁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廁所里擠滿了人，根本不可能騰出空兒來給她方便。20多個小時的車程，如何挺得過去？列車上，和她一樣陷入類似窘境的人很多，包括我自己。于是我以此獨特的角度做了一篇報道，讓很多人感同身受。

今天寫這些，都是因為前文所述刷到的那條新聞：“截至2019年底，中國高鐵運營里程突破3.5萬公里，約占全球高鐵網(wǎng)的七成。2019年，動車組預(yù)計發(fā)送旅客23.1億人次，較2012年增長了3.4倍?！弊詮母哞F來了，春運已經(jīng)逐步淡出了記者新春走基層的選題范圍。尤其是那些排隊的累、買票的痛、坐車的苦仿佛在一瞬間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如今買票只要在手機上點一點，候車都在寬敞明亮的現(xiàn)代化站房里，列車上甚至可以點外賣、連WIFI。兩種完全不同的春運景象，相隔只有幾年，但感覺差了幾個世紀。

三、所有鮮活素材和真實記錄，都只有真情才能換得

作為新聞工作者，我們很慶幸生活在這樣一個迅猛發(fā)展的時代，這么迅猛發(fā)展的國度。我們筆桿下、鏡頭里那些內(nèi)容在劇烈變化，但是新聞工作的精神內(nèi)核始終沒有改變?；厥啄切┠甑拇哼\體驗報道，為了獲得一手素材，我們一邊和新聞中的主角們同吃、同住、同經(jīng)歷，一邊以記者的職業(yè)素養(yǎng)和能力去觀察、思考和傳播，其實正是踐行增強“四力”的過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宣傳戰(zhàn)線的同志要不斷掌握新知識、熟悉新領(lǐng)域、開拓新視野，增強本領(lǐng)能力，加強調(diào)查研究，不斷增強腳力、眼力、腦力、筆力。

我以為，增強腳力就要用腳步丈量民情，增強眼力就是要用真心觀察體會，增強腦力就是用真情分析思考，增強筆力就是要不斷提高融合媒體條件下的傳播能力和水平。而增強“四力”最核心的還是要始終牢記新聞工作者的初心和使命，在實際工作中，就要堅定轉(zhuǎn)作風改文風，用真心用真情。

記得有一次拍春運買票，我和攝像剛剛趕到現(xiàn)場，人群中就有人喊：“你們又來干什么？記者又不用排隊買票，肯定走后門買好了。我們不需要你們假慈悲，趕緊走吧！”原來，買票人也知道記者對春運排隊的關(guān)注像“唱四季歌”一樣。而此前已經(jīng)有幾波記者來過，做了幾個采訪就走了。排隊人群明顯對記者有了對立情緒，甚至把對春運的不滿發(fā)泄到記者身上。面對這樣的僵局我感覺很委屈，于是我和攝像決定不走了，我們放下攝像機和話筒開始和買票的人一起排起隊來。從你是哪里的，家里幾口人的家常開始聊起。時間一點點流逝，轉(zhuǎn)眼到了后半夜，我們?nèi)匀粵]有離開的意思。所有排隊的人，我?guī)缀醵荚L問了一遍。而排隊的人也逐漸接受了我們，開始敞開心扉。一個個感人的故事和曲折的買票經(jīng)歷讓我的情緒跟著他們跌宕起伏，我也想盡一切辦法安慰他們、幫助他們。整整一天一夜，當買到票的人歡呼雀躍時，當沒有買到票的人失聲慟哭時，他們都愿意和我分享、跟我傾訴。那一刻，我明白所有鮮活的素材和真實的記錄，都只有真情才能換得。而我們的報道也打動了很多觀眾，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有關(guān)部門高度重視，開始著手改善購票環(huán)境。

□ 上圖 2008年1月31日，一批旅客正在杭州火車站登上列車。截至當日上午，滯留在鐵路杭州站的16 萬名旅客絕大部分已輸送完畢，前往云、貴、川、廣州方向列車運行秩序正在逐步恢復(fù)中。（新華社記者 王小川/攝）□ 中圖 2008年2月1日，一位帶著孩子的男子在杭州市火車站排隊等待進站。當日，杭州迎來新一輪降雪天氣，造成杭州火車站內(nèi)多趟列車晚點。（新華社記者 黃深鋼/攝）□ 下圖 2008年2月2日，旅客們在杭州長途客運北站候車室內(nèi)等待。當日，浙江省受暴雪襲擊，杭州積雪厚度已達到25厘米，浙江省氣象臺發(fā)布暴雪和道路結(jié)冰紅色預(yù)警。（新華社記者 徐昱/攝）

今年我們偉大祖國就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了，今后我們眼睛里的那些傳統(tǒng)的苦和難必將越來越少，但是走基層、察民情我們會一直繼續(xù)下去。記者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職業(yè)，它沒有上班和下班。一日為記者，整日為記者。即便在“春節(jié)”這樣的假期，記者在身心上也片刻不能脫離自己的職業(y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不斷增強“四力”，我們今后新春走基層的腳步就會更扎實、更深入。